第18章 鄰居
搬到城裏住,對安汀的生活來說,有不少細節上的改變,不過,大體上還是沒變的。照樣每天看書、練字。
明年秋天便是每三年一次的鄉試,通過了鄉試,才是舉人。舉人可以參加會試,會試被錄取的,可以參加殿試。殿試決出一二三甲進士,一甲為賜進士及第,只有前三名,為狀元、榜眼、探花,合稱三鼎甲;二甲為賜進士出身若幹名,第一名稱為傳胪;三甲為賜同進士出身若幹人。這三甲之人,合稱為進士。
安汀的目标沒有考上進士而後當官那麽遠大,只是,區區一個秀才,并不能在這個時代給她太多安全感,至少也要拼一拼,考個舉人才是。
住在廣雅坊,最大的好處就是左鄰右舍俱是書香門第,因此,安汀等家裏收拾停當了,帶着禮物去拜訪鄰居時,努力刷好感度。
安汀的左鄰姓李,家主李植是愛棋之人,她來之前做足了功課,因此送給李植的是一副槭木做的棋盤,李植愛不釋手,邀請安汀手談一局,安汀求之不得。
兩人一盤棋下到傍晚時分,仆人來喚,李植擡頭看天,不由得啞然失笑,随即邀請安汀在李家吃頓便飯。
晚飯時分,李家的兩個女兒正好歸家,安汀驚喜得發現,居然是認識的——李景安、李景深兩姐妹是常在聚會上出沒的人,她雖參加的聚會不多,次次能看到兩人活躍的身影。
李景安也很意外,得知安汀搬到李家隔壁,也很驚喜:“太好了,如此一來若想交流一番,就方便太多了。”
最開始,李家姐妹和劉裕和安汀認識之後,直接把她當成書呆子一樣的人物,只會死板硬套的背些經綸,詩詞書畫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說是差勁。偏偏,安汀容貌漂亮,氣質又出衆,雖話不多,但坐在那裏便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安汀擔心自己說話出什麽纰漏,總是以聽為主,并不多言,這讓衆人對她的好感度很高,等多聊兩句之後,就發現她言談頗有些值得人深思的語句,偶爾蹦出來的一兩句詩文簡直可謂是經典之作,便更是熱情許多,不再是因為常翎而與她相交。
李景深親熱地攜了安汀的手,道:“劉裕的家就在我家隔壁,我們離得這麽近,平日裏可要多走動。”
“對呀對呀,剛好你也被取錄為增生,明年可以參加鄉試,我們正好可以一起努力。”李景安馬上提議,“這樣好了,我們和劉裕約好了三日一聚,互相交流心得,不如你也一起。”
此事對安汀來說再好不過,她笑着道:“如此就太好了,我底子薄弱,正好要請幾位姐姐多指點。”
“指點是沒問題,不過,你要先留下一幅字。”李景深笑眯眯得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安汀啞然失笑,她坦然應下了:“沒問題。”
這個時空裏的書法,已經由隸書演變出了楷書,但還不完善。眼下大部分書生們寫的字體說是楷書,其實仍保留了不少隸書的痕跡。
安汀卻是不知道的。
她練字之初,買的書抄寫的字體以隸書為多,再說,她見隸書橫平豎直,寫起來整整齊齊,極為美觀大方,便學了隸書。
等和常翎相交,見常翎寫得一手書倒像是楷書,她便萌生了學楷書的想法。只是,這倒黴孩子,她不知道這年頭楷書還不完善,只當是常翎楷書寫得不好,于是從自己的書庫裏翻出來顏真卿的楷書字帖,認真練。
有築基期的修為在身,寫美觀點兒還好,但寫出風骨卻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出來的,安汀不敢輕易寫出來。有天聚會,衆位學子一起以臘梅作詩,她心想她的字也練了幾個月了,寫出來讓人點評一下也好,卻沒料到這字成了和其他人結交的敲門磚。
她往日裏以書法尚未成熟,對來求字的人都予以拒絕,只是如今為了和鄰居打好關系,她也不吝啬揮筆寫幾個字。
見李景深拉着安汀直接要去書房,李植連忙叫住她:“莫急,吃過飯再寫也不遲。”
李景深也是見獵心喜,被自己母親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安汀告了聲罪。
李家的飯菜和這年頭的做菜方法一致,僅僅只限于煎、烤、蒸、炸這四種,又擅長以藥入飯,比如此時她面前的這碗青精飯,白芷也給她做過,似乎是一種用南燭樹葉的汁浸黑的米蒸成的飯,色澤如青,據說久食此飯可以延年益壽。只是吃起來有些微苦,安汀只嘗了兩次便罷。
因是冬天,沒有多少可食用的蔬菜,安汀面前除了那碗青精飯之外,就是一碟蒸蘿蔔絲,一碟水煮蘑菇肉片,至于腌菜之類就不多說了,所幸味道還不錯。
吃過飯,心急的李景深李景安拉着安汀就要去書房,李植雖好奇究竟是什麽字讓她的兩個女兒這麽看重,但也端着身份,不肯去湊熱鬧,等到安汀告辭了,才從自己女兒那裏看到了整幅字。
安汀寫的是一首五言律詩,出自前朝魏穎之手:“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欲恃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詩是好詩,李植卻完全被她的字所吸引。
這年頭讀書人普遍用的隸書,隸書書寫時筆勢飛動,姿态優美。字形具有雄闊嚴整、而又舒展靈動的氣度,給人以嚴肅端莊之感,于科舉考試時書寫答卷極為适宜。但也正是因為它的嚴肅端莊,并不受太多人喜歡,不少人便想在書法上做些改變。
李植擅長書法,她也曾做過這樣的事,只是高估了自己,新創一門字體談何容易,後來就抛下了這種好高骛遠的心思。但沒想到今日居然看到了這麽一手精妙的字體!
在她眼裏,這種字體跳出了隸書的板正,比眼下從小楷轉變而來的楷書更成熟,結體方正茂密,筆畫橫輕豎重,氣勢樸拙雄,又不失靈動,她看得不由得擊掌稱贊:“好字,好字!”
“當然是好字!”李景深李景安兩人也看得目眩神迷,三人湊在宣紙前,只恨現在不是白天,燭光又太過昏暗,李景安頭也不擡地道,“如今安汀的這字不僅是在咱們清水縣,周邊幾個縣裏甚至是柳州城的學子都有耳聞,着實為咱們清水縣長臉了呢!我看啊,她光憑這手字就夠博得一身聲名了。”
“何止呢,若不是她這手字剛有成,不然府試院試時一露身手,也不至于只得了個增生?!”李景深也說,“咱們的提督學正可都是愛字之人。”
李植也點頭:“當得,當得。”
她擡手想拿走這副字回屋細看,李景安眼疾手快得從她手下抽走:“這可不行,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的。”
李植下意識想去搶,又怕不小心把紙張撕破了,急得直跳腳:“不孝女,快拿過來!”
李景安快手快腳把字收進卷筒裏,笑眯眯地回道:“母親,安汀就在咱們家隔壁,你何必來搶女兒這副呢?等哪天若有閑暇,你請她再來家裏,給你寫一幅不就成了?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說着,她已快步溜出書房。
李植見狀,只能長嘆一聲。
她女兒說的簡單,但只看她那麽寶貝的樣子,就知道從安汀手裏拿到字并不容易。再說她也不好意思靠着長輩的身份壓人,這樣就損了鄰裏間的親和,雖說是頭一次見面,她還真是挺喜歡這個棋藝好脾氣又好的女子。
該想個什麽辦法,能從安汀手裏換來一幅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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