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傅家人
婚姻是人生大事,安汀來護國公府上,正是為了這個。
傅景年歲偏大,今年初冬便要過二十歲生辰,因此,婚程趕得急。安汀這邊又無雙親,婚前向名、納吉之類需要親長出面的流程,免不了要尋親近的人來,她先來告知一下,免得到時候失禮。
另外……
“……今上賜了務本坊宅院一座,舊宅需要修整。”安汀取了份圖紙,遞給永樂宮主,“這是宅院的圖紙,建成之後應該呈現的模樣,不知雲嘉郡主有什麽愛好,可提出來,趁此機會一并修建好。”
她之前去務本坊看過,房宅整體上修建得很得體,從細處的雕刻便可看出來些以前的底蘊,面積又極大,附帶了一池曲廊游湖,景色極好,由此可見女皇的拳拳心意。只是無人認真修繕,青磚路上生出青苔,梁柱的漆有剝落的痕跡,湖岸邊長出許多蘆葦及水草,雖粗略看上去整潔,也免不了露出幾分破敗之象。
這些都是小事,無論外觀如何,安汀都要從裏到外再按照她的意思翻整一遍。若不是宅院是女帝所賜,她寧願花錢買塊兒地,推倒重建,畢竟,修整房屋真是一件費時的事。
考慮到住進來的另一半的愛好,安汀免不了考慮空出一片地作為練武場,只是恐思慮不周,所以畫了圖紙,以備傅家人查看修改。
永樂宮主看了眼圖紙,頓時生出了幾分興趣。圖紙畫的清晰明确,從整體的宅院圖,到每個院子的詳細圖紙,一應俱全。所用材質、所描色彩,廳堂擺設、園中花木、道旁所種樹木都一一備注齊全。
他細細地看了一遍,發現若是按照圖紙這般翻整,花費不在小數,當然,舒适程度也是旁人完全比不了的。連他看完之後,都忍不住想讓國公府也如此修整一番了。
他看過派人查來的資料,他這個未來的兒婿,手中确實有個賺錢的生意,雖在他眼裏不算什麽,換做他人來看怕是家産不菲了。
他不免生出幾分感慨:文采出衆,考取了功名,又不缺少財富,連容貌占全了。這樣的人若是父母均在,這般年紀早有了兒女。便是沒有成親,今朝中了進士之後,如花美眷也少不了。
為人父母,自然都想讓自己兒女得到最好的,只是,難免不顧及她人的想法。好在安汀性情好,并未因此而郁結甚至遷怒。反而是,照今日這番情況來看,她對未來的夫郎是放在心上的……這讓永樂宮主心中熨帖了許多。
他念頭一轉,把圖紙遞還給安汀,笑道:“雲澤心思細密,想的極為周全,只是人老了,難免目光昏花,這樣,伯定,你帶雲澤在府中走走,讓雲澤自己看便是了。”
傅昭一愣,見自家父親目含深意地看着她,心裏默了下。
安汀起身,向幾位長輩告辭,老國公夫郎寧氏笑道:“一時看不完,且留在府中歇息一下,用罷哺食再走不遲。”
此時不過才午時初,安汀原打算來國公府一趟便走,誰知被長者這麽一說,至少要留到申時,足足兩三個時辰。只是,長者的好意,推辭不得,她只能跟着傅昭出了大堂。
國公府的面積很大,從前院繞到後院,就足足走了一炷香時間。比起上賜的那座宅院,大了數倍。
護國公府處處整潔大方,毫無金粉塗牆、銀鎏飾壁之類奢華,就連府上的花木都少有稀有品種,所種牡丹、芍藥等多是尋常可見的,花園比起普通人家也大不了多少。倒是宅院西側辟出了大片兒的場地,用作練武場。
場地極為寬敞,地面平整,一側的場邊放着一排武器架。站在場邊,能聽到不遠處院子裏傳來的馬嘶聲,這片練武場哪怕是用來跑馬,也綽綽有餘。
事實上,場地上正有人在騎馬,少年在奔跑的紅馬之上坐的平穩,一手持弓,一手從箭袋裏取箭,一息的工夫不到,咄咄咄的五枝箭已沒入遠處的箭靶上。
以安汀的目力,能看出他五枝箭中兩只正中靶心,其餘三支也在九環附近,可見傅景的騎射水平着實不低。
少年停住了馬,看了過來,那容貌有些眼熟。安汀從記憶裏翻出當時馬市上那名馬背上的少女,忍不住在心裏扶額。是該怪太中性化的騎馬裝,還是怪自己來這裏了這麽久,還有點适應不了男女地位颠倒的環境?!
不知是否是安汀錯覺,她似乎看到少年的臉上紅了一下。不過,很快,少年連過來都沒,急匆匆得離開練武場,進了邊上的馬廄。
旁人也沒漏掉這一幕,傅昭打圓場得岔開話題說:“太陽曬得厲害,我看雲澤的臉被曬得發紅,我們去蔭涼處休息下。”
不容安汀拒絕,她們姐妹幾個把安汀簇擁在中間,出了練武場,拐進花園的涼亭裏。
安汀只覺得莫名其妙。
東陵朝的風俗并不嚴苛,少年們出門逛街都是尋常事,何況有這麽多人跟着,見個面并不是什麽要緊事,怎麽傅景躲開了也就罷了,傅家幾個姐姐也跟着抽風?她的圖紙還要找他一起商量呢。
孰料傅昭揮去身邊的侍者,盯着安汀問:“我只問一句,你要老實得回答。聽聞……接到賜婚,你很不開心?”
安汀愣了愣,也不編謊言,坦然得道:“是有那麽點兒……”
耳邊有風聲呼呼而過,她驚詫得偏頭,只見一只杯子正越過涼亭的圍欄落入樹叢中,竟是看上去最冷靜的傅晫動的手。
傅昭把傅晫按到石凳上,再對上安汀時神色不定:“你倒是好膽子。”
“伯定姐姐若是突然被人強行訂了親,會是什麽心情?”安汀反問道,她神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多少喜怒。
傅昭自然能想到,不過,此時遇到這種情況的是自家弟弟,她還未開口,傅晫冷哼了聲:“能讓今上親自賜婚,是多少人求不到的福分,你竟……”話未說完,她們都知道什麽意思。
安汀從未見過傅晫,只聽說傅家二小姐性子極冷,如今看來不過是座外冷內熱的僞冰山,對家人的維護之心可見一斑。想到這裏,她倒是有點羨慕傅景了。
不過,眼下的問題是,傅昭定定得盯着她,問:“既然如此,你……你對此婚事可有不願?我可向你保證,若是你不願,我傅家便是盡了全力也會取消賜婚。你知道我父親和陛下的關系。”
見安汀垂下眼睫毛,似乎在認真思索,傅晫不由得握了握拳頭,傅昀傅曜不明白怎麽一時間進行到這程度,傻愣愣得站在一旁。
卻見安汀擡起頭,神色認真得看了過來,“我只見過傅小公子一次,只覺得英姿飒爽精神勃發,除此之外并無特殊的好惡,沒想到會有今上親自賜婚。國公府是何等門第,我雖不畏懼人言,只是成親一事非同一般,我有幾句話想要提前說個明白。”
“說來聽聽。”傅昭應了。
安汀直言道:“此世間只單單我一個。說什麽血脈傳遞,這些我并不在意,一直也并無成親的念頭。忽然和國公府結了親事,打亂了我的很多計劃,難免措手不及。”
“我自在慣了,不願整日揣摩人心,考進士只為了有功名在身方便,并無做高官的想法,說不定哪日就辭官四處游玩了。”
傅昭大笑道:“難道我護國公府還缺前程似錦的人物?”她這話說得霸氣,卻也着實是實話,她感嘆道,“父母與我們只求能有人與景兒琴瑟相合,不求其他。況且,景兒生性開朗,若是拘束在後院,怕也要悶出病來,你若辭官游玩,正好有人作伴。”
安汀想了想,點頭,又道:“我和府上雖不能比,可也有些家産。若是成親,之後養家自然是我的責任。”她雖不在意名聲,卻不喜歡別人插手她的家事。這純屬個人自尊心問題,與其他無關。
傅昭點頭:“我明白,不過有時不需分得太分明了,反而顯得外道。”
“還有一點。”安汀垂下眼眸,慢悠悠得道,“我生來多心,故想提前說一聲,我非好色之人,亦非斷袖,也絕非媚上之人,行事但憑本心,成親之後,我會和雲嘉郡主好好相處,郡主性情真摯,我自然以真心回應,想來日久生情也不是什麽難事,并不需要一些不必要的陪嫁。”
此言一出,傅昭等人免不了一愣。
燕朝女子三夫四侍尋常有,莫說是富貴人家,就是市井街坊裏的女子也有納侍君的。孟旭傳來的消息裏安汀未必說的是真心話,傅昭等人聽過也就罷了,如今安汀親口說了,傅昭等人心中頓時為自家弟弟一喜。
傅昭鄭重地開口:“你放心。”言語未盡之意,衆人皆明白。
傅昭提壺給安汀換了溫熱的茶水,換了話題,笑道:“雲澤既然是來問房宅的情況,不如我請小弟過來,有什麽情況也好說的清楚。”
今日來只是想把圖紙放下就走,沒想到一波三折,事到如今,安汀不怕麻煩,反而也想見見她的“未婚夫”,于是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