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挫折
太子散布流言之後的第二天。
連枝宮。
呂郢真踏入宮殿,蹲了一下,就當是行過禮了,“兒臣給母妃請安!”
麗貴妃伸手,招他起來,“起來吧。”
“母妃,您這一次一定要替兒臣作主!”呂郢真不起來,他抓着麗貴妃的手道。
麗貴妃皺眉,“什麽事?”
“呂郢墨投靠了太子!”呂郢真用懇切的眼神望着母親道。“他身為您的兒子,兒臣的胞弟,竟然投靠了外人!他幫着外人來對付他母親您的兒子啊!”
“唉,”麗貴妃低頭搖首,“是的,我聽說了。現在外間都在傳,已經傳透了。他實在是太過分了,所作所為,簡直令我不可置信。可這又能怎麽辦呢?墨兒,他畢竟是我的兒子,我不忍心偏心太過,而且,我總不能逼他回頭吧。以他那性子,就算我勸他,他也不會聽我的。”
“那母妃您也不能坐視不理啊!”呂郢真照樣跪着,用膝蓋向前挪了幾步,“請您一定要為兒臣作主啊!”他按照江慧燕教他的話講道。
麗見妃一見,一下子就心軟了,“那你想讓怎麽辦?”她沒見過他這個不可一世的兒子這樣地跪下來求她。
“母妃,呂郢墨他不孝不悌,目無尊長,實乃大違良俗道德。”呂郢真雙手裹着麗貴妃的手掌,懇切地道,“您就懲治懲治他吧!”
“……好吧。”麗貴妃點了點頭道。
太子散布流言之後的第三天。
雪杏向呂郢墨彙報,“主公,麗貴妃宣您進宮。”
呂郢墨放下手中書本,“知道了。宮諱重地,外間男子不可擅進。雪杏,你跟我同去吧。”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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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發前去皇宮。在離連枝宮不到三十裏處,無息無風,寂靜肅殺。雪杏突然停下來,上前兩步,舉起雙臂,将呂郢墨牢牢護在身後。
雪白色的衣擺在風中飄逸,她聚精會神地望察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下一秒就會從柄裏拔出大刀來揮砍厮殺。
良久,一片樹葉直線掉在地上,“呼” 的一聲,被微風吹得動了數下,才平靜地躺下。雪杏終于放松地道:“沒事了。”
兩人來到連枝宮。雪杏在門外把守,呂郢墨獨自進殿。
“兒臣向母妃問安,母妃吉祥。”呂郢墨向華貴的女子行了一個正式的跪禮。他早就習慣了。他沒有骧王的特權——在這位面前廢弛禮儀,還能得到這位的慈顏寬待。他畢恭畢敬,都只能換來這位的冷眼漠視罷了。
“墨兒,你加入了太子一黨,是不是?”麗貴妃面帶怒容,不費轉彎抹角,直入主題就道。
呂郢墨沒有被允許起來,他依然跪着,“确有此事。”
不知道為什麽,不見的時候還好。一見,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沒有宣呂郢墨入宮時,雖然生氣,卻沒有到如此愠怒的程度。可是,一見到呂郢墨的真人跪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她就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擴張,都在噴着氣泡!
麗貴妃滿臉怒色,将桌子上的東西全數掃到了地上,發出雜亂的巨響,“本宮罰你停俸一年,禁足于府,你給本宮面壁思過去!沒有旨意,不得從晔王府出門半步!”
“母妃要罰,兒臣自甘領罰。然而,兒臣不會改變主意。”呂郢墨恭敬一叩首,“兒臣并無過之有。”
“你這一個不肖子!”麗貴妃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啪” 的一大聲,響在他臉上,“你竟然黨附皇後生的那個賤人,幫着外人來反自己的親哥哥?還說自己無過之有?你對得起你哥哥嗎?你對得起你母妃我嗎?從今天開始,本宮就當這一輩子沒有生過你這一個兒子!”她氣得眼都紅了,“是誰教你這麽做人的?”
呂郢墨伸手摸着自己火紅的臉蛋,目無表情,面上死水一般地寂靜。他本身想忍住不說了,因為他知道他的母親不會相信,她只會相信骧王,從不會相信自己。但當他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時,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此時的他,心裏想賭一把,賭一次這一份親情的存在,“是呂郢真教我這麽做人的!”
麗貴妃怒不可遏,“你什麽意思?”
“在我冊封那一天,呂郢真派人在我的糕點裏下了毒,想毒死我!”
呂郢墨終于控制不住情緒,他撫着臉頰,既傷心又激動,“我剛剛及冠,他就忍不住要毒死我了!若不是有密線禀告,我及時發現,您現在就見不到我跪在您面前了!我不投靠太子,還能在他的眼底下活命嗎?我說的話是千真萬确的!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母妃,我是您的兒子,難道您連您的兒子立此毒誓說的一句話,都不相信嗎?”
麗貴妃沉默了。她覺得一陣暈炫,往後掉了幾步,方穩住自己的重心。良久,她才開口道:“……我不是不信你。我信有你被人下毒,這回事是真的,可你誤會你兄長了。外面早有傳言,向你下毒是太子所為。本宮相信,是太子幹的,他幹完之後,栽贓嫁禍給你兄長了。”
始終是兩母子,他放此狠話,她還是信任他的。她信有他被人下毒這一件事,但她不相信是自己的大兒子幹的。她覺得,是他誤會了。
“呵呵……”呂郢墨雙膝跪着,單手摸着自己還在火辣辣地疼的臉蛋,自嘲又諷刺地瘋了一樣地冷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神四處游離,沒有焦距,四方打量,好像是在看着前方的空氣,又好像是在看着誰。麗貴妃倒吸一口涼氣,吓得向後倒退了幾步,撞在連枝宮雕花的廊柱上。
來了,來了——最可怕的來了。她平生最驚懼的,正正就是這一種連自己生的兒子都摸不透心思的感覺。她覺得眼前這一個瘋狂地傻笑的男孩子很恐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明明應該是母子連心,可他在想什麽,她卻從來都不知道。這便是她一向以來不敢親近這一個兒子的原因,這一種感覺太恐怖了,吓得她渾身顫抖,無法言語。
呂郢墨的心死了。
他看着眼前的地板,感受着臉上的疼痛,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不是嗎?為什麽還要傻到抱有期待呢?期待他的母親會不站在骧王那一邊,願意幫自己一次呢?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
早就料到的。
無論如何,自己的母親,都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心痛呢?原來自己還會傷心,還會難過啊。他只是想賭一把——賭一把他們母子之間是否還一份情誼在。
……結果,他賭輸了。哪管今天他已經站不了在母親面前,即使天打雷劈,縱是不得好死,他的親生母親,都不會幫自己。
那一天,他對這一份母子之情,徹底絕望了,徹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