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表白
一行人再次踏上前往嘉峪關的路程。這一次馬不停蹄,遙遠的嘉峪關輪廓逐漸明朗,浮現在了天際的邊緣,落入衆人眼底。
車隊來到目的地,這裏,便是他們行程的終點。
——嘉峪關!
馬車颠簸地來到,一颠一颠的,才停在了遠處那群恭迎的人前。遠處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騎在馬背上,後方有十多名強壯的勇士。
車隊停定後,衆人從車子下來,腳踏實地。然後,擡頭看向等候着他們的人。
只見一個身穿羽白色禮服,棉衣絨褲,頭戴白色羽毛少數民族發冠的爽朗女子從馬背上跳下來,一身的青春活力英姿飒爽,“諸位好!你,便是被皇上廢黜發配來這裏戍邊的三皇子呂郢墨了吧?”她天真地燦笑,極為自然,正眼直視呂郢墨,“我是關西将軍慕容驕的女兒,慕容止鶴!我長駐此處,替我父親守衛邊疆!”
女子不漂亮,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帥氣。劍眉星目,身材健壯,眉宇間自有一絲英氣,手持一條鞭打牛羊用的鋼鞭。這是衆人在京中未曾見過的粗魯女子,是大漠養出來的獨有個性。
比如,京中那些深受閨閣教育習慣低着頭的女子,就不可能這樣平目地正視着他們。
“哦,傳說中最難服侍的刁蠻公主!”元松若無其事道。
呂郢墨看着慕容止鶴說:“慕容小姐好。”轉頭,朝元松道:“喂,你怎麽這麽說話?”
“是事實嘛!”元松語氣古靈精怪。
姚暄夏插口說:“的确。我在長安有聽過。”
元松點頭說:“關西将軍慕容驕唯一的女兒,被寵上了天的掌上明珠!慕容止鶴,她是出了名的刁蠻!”
慕容止鶴聽了,非但沒有不悅,反而還十分高興,“對!我是全關西最大的關西公主!你們知道就好了!”
說罷,她走近身去,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歪着頭,滾着圓圓的大眼端詳着呂郢墨。
望着呂郢墨的那雙眼睛,心中思緒迂回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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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生長在關西,她從小到大見的都是一身肌肉皮膚黝黑的粗糙硬漢子,這些男人全都太醜了,她一個都看不上眼,不喜歡。她父親不想逼她盲婚啞嫁,允許她自己選擇夫婿。她選不上,導致她的婚期拖了又拖,到現在都還沒有成親。
她看着眼前的呂郢墨,不由無限感概。這個瑰傑的青年,俊美奇偉,英氣瑰麗,帶着一種天生的貴氣!皇子畢竟是皇子,即使是廢黜之身,仍無法除去那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令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這是京城才能養出來的人,在大漠上沒有。
她人生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她無法控制自己心內對他的好感!她覺得,她要對他一見鐘情了!
突然,慕容止鶴抽出腰背的利刀,沖上前向呂郢墨刺去。
雪杏見狀,立馬沖過去抽刀與慕容止鶴厮殺起來。
呂郢墨吓了一大跳。“她這是怎麽了?”
“小姐有危險!”
身後的十多個人同時跑上前欲攻擊雪杏,尚未碰到雪杏就已經被風簫用銀槍全攔了下來。慕容止鶴與雪杏決鬥,那十多個人則與風簫決鬥,剎那間,混戰成一團。
“喂!你們別打了!”元松一雙手掌放在嘴邊嘶吼。
只見,慕容止鶴蹲膝在地,利刀丢飛在一裏之外,站着的雪杏一大刀橫架在她的頸上。另一邊廂,風簫将那十多個人全部打趴在地。
慕容止鶴擡頭從低往高視線看向雪杏,瑟瑟地說:“我……我認輸了。”
“哼。”雪杏悻悻地收回巨刀。
想她慕容止鶴打遍關西無敵手,想不到,竟然有人能逼她至此!慕容止鶴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望向呂郢墨,這個京城水土養大的人,身邊竟然能有這樣的高手做保镖!她對他更是刮目相看了!
此時,呂郢墨不知道她內心的奇妙變化,歪頭,奇怪地問她:“慕容小姐,剛才的是什麽意思?”
慕容止鶴乍一聲羞紅了臉來,瞬即轉過身去,看都不敢看呂郢墨。“試試你的武功而已。”慕容止鶴背着他,羞澀道。“……你打贏了我。”
“好吧。”
“走喽。”慕容止鶴不再說話。她獨自騎上馬,揮起鋼鞭,“秋” !策馬奔馳。
突然,她的馬才走了沒幾步,就失控發瘋!
“哇——救我!救我素呀!”
呂郢墨瞪大了雙眼,“啊?!”
這要是馬把人踢了下來,可是能用馬蹄把人給活活踏死的!被發瘋的馬一踩,人不死也廢了!
呂郢墨迅速牽去車頭的馬匹,揮劍割斷系在車上的繩子,騎馬追過去,一劍斬下了那匹發瘋的馬的馬頭!又一劍,斬下了馬腳!
終于止住了馬匹的暴走,慕容止鶴從馬背上摔下來。呂郢墨瞬即跳到地上,以一個帥氣的姿勢接住了掉下來的女子,慕容止鶴就這樣被橫抱在呂郢墨的雙臂上。
呂郢墨将她小心放下來,“慕容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
“那就好。”
“謝謝你救了我。”慕容止鶴邊笑着,邊向前走了幾步路。“我帶你們去歇息吧。”
姚暄夏在後方看着這一幕,心情有點一言難盡。
慕容止鶴找地方安頓了衆人。她知道他們這些京裏人習慣住在固定的居所,特意找了固定的屋子給他們住,不用他們住帳蓬。她與衆人很快就互相認識了,在之後的一個月裏,她沒事就叫呂郢墨單獨過去她的帳蓬陪她。
屋裏,元松懶洋洋地叫嚣:“喂,你說,公主殿下莫不是看上了郢墨?”
姚暄夏點頭表示同意,“對,我深深地有同感。”
“郢墨說不想去,可現在咱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元松雙手交在腦後,表情煞有介事,“我們郢墨現在已經是庶人。出了嘉峪關,人在關西,得看關西将軍的臉色做人,由不着咱們。”
帳蓬。
慕容止鶴有事沒事都把呂郢墨單獨叫過來,陪她吃飯玩樂騎馬聊天,她不累呂郢墨都要累死了。兩人很快變得很熟,雖說是慕容止鶴單方面主動,但呂郢墨也不能不理她。于是,兩人很快就很了解對方了。
慕容止鶴問:“我今年二十三歲,你呢?”
“我今年二十五歲。”呂郢墨回答。
“哦,那相差了兩歲。”
“我說,你是女孩子诶。這樣抛頭露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沒問題嗎?”
“我們車師人才沒有你們那種保守的規矩。”
“你姓慕容,總是令我想起慕容鮮卑。”
“不,我們不是鮮卑人,‘慕容’ 是皇上給我們家族的賜姓,我身上有車師人的血統。我們車師人世世代代為大涼戍邊,對朝廷忠心耿耿,皇上卻像防賊一樣防着我們。哼,難怪皇上跟我們的關系不好。”
“噗。”呂郢墨打趣說:“那你知道嗎?‘止鶴’ 在漢話裏面,跟‘紙鶴’ 同音。我聽到你的名字,總是以為你是一只紙鳥。”
慕容止鶴打了一下他的頭,“呵!那你叫‘墨’ ,還跟‘摸’ 同音呢!”
“是是是,是是是。”呂郢墨撫摸着受傷的頭部。
慕容止鶴叉腰說:“‘止鶴’ 在車師話裏,是‘愛女’ 的意思。明白嗎?我父親為我取這個名字,代表我是他的愛女!”
呂郢墨點點頭,“明白了。其實,‘墨’ 子是春秋戰國時一個很出名的學者,我父親為我取這個名字,是想我學墨子兼愛非攻,對所有人都愛無差等。” 他信口掰扯。
“那不是把父母兄弟子女全等同,把家人和外人也全等同,六親不認,忤逆人倫,‘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嗎?”
“是是是,你說是就是。”
“墨墨。”
“紙鳥。”
“墨墨,你說話真有趣。我好喜歡你。”
“謝謝。”
“你沒有點兒表示嗎?”
呂郢墨歪頭看她,“那你想我怎麽樣?”
“以身相許。”慕容止鶴斬釘截鐵。
“喜歡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就是想對方以身相許嗎?”
“不止是這樣。更想将自己以身相許。比如,我喜歡你,我想你娶我,更想将自己嫁給你。”
呂郢墨想了很久,片刻,才嘆了口氣,“這樣啊……那我想,我有喜歡的人了。”說完又補上一句:“就算我娶了你,我還是不會喜歡你。”
慕容止鶴定睛問:“你喜歡誰?”
“姚暄夏。”
“就是跟你一起同來的男人其中之一的那一個?”
“對。”
“華北将軍姚弋仲的長子?”
“對。”
“你很喜歡他嗎?”
“對。”
慕容止鶴托了托腮,“男人喜歡男人啊……斷袖分桃嗎?”
呂郢墨看着她,問:“你很介意?”
“不。”慕容止鶴語氣無所謂。“女子對丈夫納妾、嫖妓、搞通房丫頭,都是沒有發言權的。單是不滿丈夫納妾,就會得到妒婦的名聲。斷袖分桃也是類似吧。不管丈夫搞別的男人或女人,我也沒有權出聲啊。”
“不是‘搞’ 。”
聽到“搞” ,呂郢墨有些不自在。
“我是真的喜歡他。”
“那也沒關系。”
慕容止鶴保持着平靜的笑容。
“我只是想要嫁給你。求你圓了我的這一個心願吧!你知道嗎?身為一個女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此生都系在一個男人身上,沒有自己的人生。我已經被爹催婚很久了,再不嫁出去就要被指婚給那些糟老頭了。如果我不能嫁給你,我就要嫁給一個糟老頭,到死不能再跟別的男人接觸,以後都見不到自己心愛的人了。”
她眼睛一亮,熠熠生輝。
“相反,如果我嫁給了你,我就能每天每夜留在你身邊,跟你一起生活。這樣,我就知足了。我不奢求你愛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真的嗎?”呂郢墨不可置信地道。
“真的!”慕容止鶴咧嘴一笑。
“我是一個被廢為庶人的皇子,如此,我去提親,你爹也肯将你嫁給我?”
“他肯。他從小就和我說,只要嫁給我喜歡的人就好了,品階根本無所謂。”
“你爹真是一個好父親。”
“那是必須的。”
“看來,喜歡一個人,就要自己動手去争取。”
呂郢墨伸手向太陽光,仰望着天空,自言自語道。
之後,呂郢墨離開嘉峪關,去了一趟關西将軍府向慕容驕提親,才回來了。慕容止鶴一早已經派人向父親說明過呂郢墨是她物色看中的夫婿,聽到自家寶貝女兒終于有了中意的東床快婿,慕容驕當即表示同意。
就這樣,呂郢墨和慕容止鶴訂婚了。剩下的,就是擇日子,定婚期,良辰吉日,喜結良緣了。
邊疆大漠,風沙滾滾。
消息傳出的那一天,姚暄夏獨自來到呂郢墨面前。
見他來找自己,呂郢墨面帶微笑,“幹什麽?”
姚暄夏看了看他,有些難以開口,“聽說,你要成親了。”
“是的。”呂郢墨對他說。“我和慕容止鶴已經訂婚了,月底就會成親。”
說着,呂郢墨邁步向前走去。
見他快要離開了,姚暄夏唯有張了張嘴,開聲道:“……你喜歡她嗎?”
“你是喜歡她,所以才跟她成親的嗎?”
“不是。”
呂郢墨停下了腳步。
在姚暄夏身側轉過頭,輕松地看了他一眼。
對上姚暄夏的眼睛,呂郢墨笑開了嘴巴。“我喜歡你。”
“我喜歡的人是你。”
語罷,人已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