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前世。

晚上八點,醫院急診依舊人來人往。

“麻煩讓一讓……快……”

黑哥拉住許盛希往旁邊躲了一下,兩人看着一輛載着人的病床從身邊一閃而過。

因為離得近,許盛希還能看到,病床上是個年輕的女孩,臉上很平靜,如果忽略掉她身上的血漬的話。

“盛哥,盛哥。”

許盛希看向一旁的黑哥。

黑哥撓撓頭,收回手,“那個,走這邊,我們要去住院部。”

許盛希面無表情的跟上,轉身的瞬間,心髒突然疼了一下,被掐着的那種疼。許盛希停住腳,往剛剛病床的方向看過去,什麽都沒有。

他皺了下眉,大步往前走。

外公前段時間總是心髒不舒服,許盛希趁着最近通告都在項城,把人接過來做了個全面檢查。

許盛希晚上有個活動,推不掉,來的時候醫生已經下班了。但檢查的具體結果黑哥已經傳給他了,結果顯示是沒什麽問題的。外公今年六十五歲,年齡不算大,但身體明顯不如前幾年了。

許盛希見過外公的次數有限,但就是覺得莫名的親切,因此也願意費點心。

“盛哥。”進病房前,黑哥看着他,“那個,許總說讓你晚上回去一趟,所以你大概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嗯。”許盛希摘了口罩,沒卸妝的臉上清冷疏離。

外公聽到動靜,頭微低,一雙眼睛越過老花鏡,“阿希來啦,我都說了沒什麽問題,偏偏你緊張。怎麽樣?最近是不是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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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盛希臉上這才有點淡淡的笑意,“還行,忙習慣了。”

“瞎說,忙還能習慣。”外公把老花鏡摘了,跟報紙一起放到旁邊的櫃子上,“我就說嘛,你爸爸這個人,你從小他就帶着你上各種培訓班,後來又參加各種活動,正經的學校不讓你去上,心裏啊肯定是鬼精着呢。你看看這幾年,他把你往圈子裏一推,忙起來一年到頭都歇不了一天,這麽下去,身體可怎麽吃得消。”

許盛希淡笑,“沒事,您照顧好自己就行。您上次說救過您的那個姑娘找到了嗎?”

前段時間外公去公園跟老夥伴下棋,突然胸口悶喘不過去,暈倒過去,恰巧遇到一個姑娘,懂一些心髒複蘇的方法,這才把人救過來,送到醫院。

外公在鹿城醫院沒查出什麽,許盛希這才執意要把人帶到項城檢查。

說起這個事,外公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找到了,哎呀也真是巧,你不知道吧,這姑娘,是原先住我們對門的時家小姑娘。時家你可能沒印象,你六歲那年在我那裏住了一個暑假,那時候他們還沒搬進來,後來過完年搬的。好像沒幾年又搬走了,估計你也不記得,我對她的印象啊,還是她小時候的模樣呢。要不是她爸爸為人熱情,擔心她一個小姑娘送我去醫院不行,過來搭把手,我這可上哪兒知道去。”

“嗯。”許盛希沒什麽興趣。

“哎呀,那小姑娘,真是長得漂亮,人也有禮貌。好像只比你大兩歲,在項城上班,啧……在哪兒上班來着?好像是在中茂那邊,阿希你知道這個地方吧?”

提起中茂,許盛希想起來,“知道,晚上那邊好像出了什麽車禍,路被封了。”他們繞了路過來的。

老人最聽不得這些,“哎……現在的人啊,都太浮躁。”

許盛希又陪着說了會兒話,這才出門。

下了樓,又要經過急診。

“胡醫生,這……是不是要通知小姑娘的家人啊。可是她手機屏幕全碎了,也看不到什麽,身上也沒有身份證……”

小護士手裏捏着一個手機。

許盛希本來沒留意的,可是那手機雖然碎了,還在堅強地放着歌曲,那歌他熟悉,是他上個月剛出的單曲《心花》。

看來這個姑娘還是他粉絲。

許盛希只湧上這一個想法,便快步走出去了。

到家已經快十一點了,許任自然是不高興的,聽到門響就冷哼出聲,“不是說了讓你早點回來嗎?人家喬雅等了你一個晚上。”

許盛希換了鞋,走到冰箱前開了一瓶水,一口氣喝了半瓶才出聲,“我說了晚上有事。”

“有事?就是去醫院看你外公?你哪天去不行,喬雅好不容易來家裏一趟。”

許盛希不再回應。

許任做久了發號施令的人,跟誰說話都帶着上位者的威嚴,“我跟她說了,你明天陪她去吃頓飯,晚上七點在城西私房菜。別再搞砸了,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喬雅家世年齡跟你都很匹配,你多上點心。”

“我明天晚上有活動。”

許任不讓步,“我讓多樂給你推掉。”

許盛希沒再搭話,徑直上樓去了。

毫無疑問,他又失眠了。

許盛希一點也不着急,摸出耳機帶上,手指在歌單裏劃了劃,他突然想起晚上在醫院聽到的《心花》,指尖輕點,熟悉的旋律響起。

說起這首歌,是他去年一直做的一個夢。

夢裏是一個女生,身着芭蕾服在空曠的舞蹈室裏跳舞,但他只能看到那女生的背影,從來看不到正面。

這個夢,重複了很久,久到許盛希都懷疑這不是夢境而是什麽暗示了,才終于沒有再夢到。

動筆寫下這首歌那天,也是晚上,許盛希坐在公寓的飄窗,整個人沐浴在夜色裏。

穿芭蕾服的女生,他倒是想起一個,只是那還是個小姑娘。

那年許盛希六歲,他的舞蹈老師突發奇想要去鹿城發展,許任暫時沒有找到更好的老師,就讓許盛希去鹿城呆了一個暑假。

那段時間雖然也是每天每天都泡在舞蹈房,但卻是許盛希最放松的一段時間,他很喜歡呆在舞蹈房,即使随便躺着睡覺。

有一天,他還真的睡了過去,樓下鎖門的阿姨并沒有上來檢查,于是許盛希就被鎖在了舞蹈房。

他怕黑,但更餓,就硬着頭皮去外面走廊上轉了一圈,一無所獲。他垂着腦袋準備回舞蹈房繼續睡一覺,一轉身,一個小女孩站在他身後。

許盛希被吓的眼睛都瞪圓了,才沒有叫出聲。他低頭看,在女孩腳下看到了影子。

“你也被鎖在這裏了嗎?”那女孩先開口。

“嗯。”

“我也是。”那女孩歪頭一笑,“你在找什麽啊?”

許盛希酷酷的,本來不打算理她的,可是好像不是很禮貌,于是回答了她,“吃的。”

“你餓了?剛好,我有吃的。”那女孩直接牽住他手腕,帶到隔壁的芭蕾班教室,從空地上建起一個小書包,掏啊掏把所有能吃的都放到他面前,“給你吃,這本來是我給菲菲帶的,她答應借我一晚上的芭蕾服,但是她走的時候又沒要,就給你吃吧。”

許盛希看着地上一對餅幹巧克力牛肉幹,這些加起來也不夠他塞牙縫的。不過能塞一點是一點,許盛希猶豫了一下,拿起一個。

“你不吃嗎?”

“我不餓,你吃吧。”女孩盤腿坐到他旁邊,托着下巴看他,“你是隔壁街舞班的嗎?”

“嗯。”吃了人家的東西,許盛希才沒有那麽冷漠。

“真厲害,我看過你們跳舞,菲菲也很厲害。哦,菲菲是芭蕾班的,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你呢?”

女孩抽了抽鼻,歪頭笑,“我……是來找菲菲玩兒的。本來我這個暑假也可以來上課的,但是我媽媽懷孕了。哦,懷孕就是我要有小弟弟了,要補一補身子,所以我就上不了課了。不過也沒關系,我經常來找菲菲玩兒,可以跟着學一點。”

女孩倒是樂觀。

許盛希點頭。

女孩又問,“你今天晚上為什麽被鎖在這裏啊?”

“睡着了。”

“哦。”

“你呢?”

女孩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我是故意的。我爸爸跟媽媽去外婆家了,今天家裏沒有人。菲菲說願意把舞蹈服借給我一個晚上,但是第二天早上要用,我就只能來這裏穿一穿,明天再還給她。而且這裏還有鏡子,我可以看到自己跳舞。”

許盛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吃不下去了,但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就點點頭。

女孩拍拍他肩膀,“你吃吧,我要去跳一會兒舞了。”

許盛希看她起身,煞有其事地舉了個躬,無聲地開始跳舞。

看得出來,她動作有些拙笨,但神情格外認真。

許盛希不知不覺看她跳完了一曲,他丢下手裏的包裝袋,起身,“我可以跟你跳一支嗎?”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跳什麽?”

“你跟着我。”

“好。”

月光灑進來,照到兩個人身上,放佛攏了一層紗。

時隔多年,許盛希再想起來,其實已經忘記了當時的很多細節,但那個女孩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格外清晰。

盡管他現在已經成了圈子裏的流量小生,但他記憶裏的小女孩永不褪色。

外人都說,許盛希不過是許任的一個傀儡,任人擺布。

随便吧,管它呢,其實說的也沒錯。

但偶爾,他腦海裏總是會蹦出一幕——

那是第二天,天光大亮,女孩換下舞蹈服,很認真地雙手拂去上面原本不存在的褶皺,然後笑嘻嘻地把它遞給另一個女孩。

她推開門的那瞬間,早晨的陽光打在她身上,整個人像在發光。

女孩突然轉過頭,“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許盛希。”

女孩歪頭一笑,“許盛希,你跳舞的樣子超好看,加油哦。”

許盛希,加油哦~

他動筆,有了這首歌——

“在深深的黑暗中

從夢中驚醒

那歡樂的夢境

只剩我一個人

目光所及之處

是沉寂的夜

夢裏所有的幻想

如假象般破滅

突然冷卻,突然飛走了

但是心,還在捕捉夢境

回味着夢鄉

那裏有一朵花

渲染了夜的濃黑

這朵花,開在我心上

這朵花,開在我心上

……”

今生。

鹿城夏天的雨多是陣雨,時間很短,雨量很大。

時想跟着時父時母搬家到城裏那天,也下了一陣雨。時父借的車是一個拖拉機,上面沒有遮雨的篷布,幸好時母提早準備了,一人一個雨衣。

時母擔心時想,把人罩進雨衣裏,又連帶着雨衣一起抱進自己懷裏,車開着有風,沒辦法撐傘。

“阿時還好嗎?”

“我沒事的媽媽。”時想為了讓時母省點力,伸手用力環住她腰,把臉緊貼着雨衣。

就這樣,到了鹿城租的房子裏安頓好,時想又發起了燒。

時母皺眉,心疼的緊,“阿時這個夏天太遭罪了,早知道就晚一點再搬了。”

時父大手蓋上女兒的腦袋,“這可等不了,阿時前兩天不就說了嘛,那個什麽跳舞的暑假班已經開始了,再晚,我們阿時要跟不上了。”

“那也不能讓孩子遭這麽大罪呀,你看看阿時最近的小臉,哪裏還有肉。”

時父把時母攬進懷裏安慰,“哎,哎,小意你別着急,實在不行,我過兩天晚上多跑兩趟車。”

“你也別逞強,還是身體重要。”

“沒事沒事……”時父樂呵呵地擺擺手,“這不是我們家阿時有想法嘛,從前段時間在外婆家回來,提了好幾次想學舞,孩子想學,我們就支持嘛。”

“哎……都是沒錢鬧的。”時母皺眉,“老坤,要不……我去上個環吧,我們就要阿時這一個孩子,她想幹什麽就讓她幹什麽。”

“哎,哎,這可不行,小意,真要去做,也是我去,你別急。阿時要跳舞,我肯定好好賺錢讓她跳。”

“可是,跳舞一年的學費都……”

“沒事,會有辦法的。”時父叮囑,“我跟你說,你千萬別背着我去醫院,我明天去,我去做那個結紮。”

“老坤……我不想讓阿時以後長大了像我一樣後悔,我那個時候就是因為沒錢,家裏人偏心弟弟……所以才沒好好念書,沒做成會計。阿時……我是真的想讓她肆意一點,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時父點頭,“我懂,懂,你別想那麽多,總會有辦法的。好了,太晚了,我們也去睡吧,把阿時放在中間,我晚上看着點她,你安心睡。”

時想其實沒睡實,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父母的話。

其實她不是突然想學跳舞的,她一直都有這個想法,但說出來,還是前段時間。

時父時母帶着她從外婆家回來的路上,時想出了意外。她坐在時父自行車後座,不過伸個懶腰的功夫,就被對面而來的拖拉機給挂着衣服帶了下來,一下子摔出去兩米遠。

眼前一陣發黑,再回過神,她就有了很多記憶,屬于她又不屬于她。時想怕的要死,沒敢聲張,自己私下裏核對了很多事情,最終确定,時想重生了。

那些記憶,是她上一世的。

确定了這事,時想就跟堅定了要學舞的信念。而且她要搬到鹿城去,最好是提早半年,在暑假就搬過去。

因為她會遇見上一世她錯過的一個男孩,成了愛豆的許盛希。

但是時想的記憶不太穩定,大概是那次事故受到了驚吓,時想回去後一直斷續發燒,每次發燒她的記憶總會丢失一些,還有點錯亂。

所以她趁着自己還沒有完全失去記憶之前,催着時父時母搬到了鹿城。

如果不出意外,她明天早上起床,敲開對面的門,就能看到那個小男孩。

可事與願違,第二天一大早,時想就發起了燒,迷迷糊糊地被時父時母帶着送到了診所,拿了藥。

走到樓下,時想被時父抱着,突然擡頭,跟陽臺上更要夠鳥籠的許盛希來了個對視。

時想本來想擡手打個招呼的,但她太虛弱了,只勉強露出個笑。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八月初的一天,無雨。

第二天,時想好了一些,便催着時母帶她去舞蹈班報名。

在外面跑了半天,回到家時想又發起燒來。

走到樓下時父就覺得不對勁兒。

時母拿着鑰匙走在前面,時父抱着時想跟在後面。

時父最終出聲,“不行,我摸着想想的額頭越來越熱了,小意別開門了,我們直接去醫院吧。”

時母聞言拔回鑰匙,“行,那直接去醫院量體溫吧。”

兩人說好,正準備下樓,碰到了許盛希的外公。時父是個熱心腸,看外公抱着許盛希有些吃力,就開口詢問要不要幫忙。

就這樣,時父一邊抱着兩個小孩去了醫院。

那天的場景,在時想眼裏,像被放慢了鏡頭。她朝思暮想的人,就趴在時父的肩上,她一伸手就能碰到。

時想一轉頭就能看到他,但不知道是不是燒迷糊了,時想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嘴裏不自覺地嘟囔着“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怎麽會夢到許盛希。”

許盛希震驚,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嗎?為什麽時想知道他的名字。

而更奇怪的是,他的心髒突然咚咚咚有節奏地跳起來,好像剛才的疼痛不過是幻想。

時想最終還是被留在診所裏打了點滴,許盛希被醫生詢問了一番,放在她旁邊的病床上。

時父和時母在外面跟醫生說話。

許盛希下了床,湊近時想嘴邊,她一直在說夢話。

“媽媽……弟弟……”

許盛希只聽懂了這兩個詞,其他的都沒聽清。

其實時想當時是想起一件事。上一世,時母雖然懷了寶寶,但因為過度勞累,孩子沒有保住。但是這事被時想前兩天給忘了,所以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記着,醒來之後要告訴時母。

但當她一覺醒來,這事沒有記住,只看到自己床前趴着一個陌生的小哥哥。

時想問,“你是誰?”

許盛希擡頭,震驚地看她,“你昨天還叫我的名字。”

“啊……我們不是第一次見嗎?”時想小奶音,眼睛眨啊眨,“我叫時想,你叫什麽呀?”

許盛希雖然疑惑,但也接受了,“許盛希。”

時想歪頭一笑,“許盛希,你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  自我啰嗦:許盛希這個夢,也是我做過很多次的。夢裏許盛希太孤獨,他總是一個人,沉默,高傲,于是有了時想。

我們這一生,總該為了什麽,而有所改變。

許盛希因為時想。時想,也因為她的許盛希。

盛哥的上一世太苦,所以我正文只描寫了今生。但又不能抽開時想重生這個很關鍵的部分,因為她的重生,才有了今生所有的種種甜。

不過大概是筆力不夠,所以寫的不夠好。

不管怎樣,感謝一路的陪伴!

如果這個故事讓你覺得有暖到,那我們都不虛此行。如果沒有,那很抱歉,希望彼此安好~

(後面求婚結婚,是我給自己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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