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粱

待到衆人離去,院落裏又恢複了寂靜。栾玉婕感到很愧疚,低聲道:“小禹哥,你剛回來不久,就為了我的事和夏家哥倆杠上了,這樣……這樣很麻煩。”

“什麽話!”盧禹滿不在乎的搖頭:“我和他們杠了二十多年了,單單為了你的事嗎?”回想剛才這一架打的着實過瘾,忍不住得意洋洋:“只是從今往後,這對熊包蛋再也不能奈何我了,哈哈!”

栾玉婕奇道:“為什麽是從今往後?因為孝生哥一上任,就能管住他們倆了嗎?”

盧禹意識到有些說走嘴,順着她道:“聽說林孝生是夏家七拐八拐的遠房親戚,還和夏老蔫平輩,那就是這倆王八蛋的長輩,偶爾說幾句話,興許能有些效果。”他這麽說只是敷衍,暗地裏卻腹诽不已:正因為林孝生和夏氏兄弟有親戚關系,剛剛才露了些“袒護”的痕跡,并不分辨雙方打架的事由,而是直接帶走了人。

他可能心知肚明,這兩個“便宜侄子”是哪路貨色,不管因為什麽和盧禹起了沖突,幹脆就不能“現場斷案”,以免被坐下口實,過後反而麻煩。倒是臨走留下一句‘金峰要是哪被打壞了,你還得包人家的醫藥費’很顯老辣,無形中就給盧禹挂上了“模糊過錯”的牌子。

另一方面,林孝生盡量留出餘地,也有顧海志的因素。他們兩人是情誼不錯的同學,也馬上就會形成“鎮長與村長”的上下級關系,而顧海志和盧禹走得近,他不能不考慮進去,以免得罪人太深。

這些彎彎道,估計栾玉婕不能領會,盧禹也就不多做解釋,看了看栾占福,呵呵笑道:“玉婕,你看爺爺真有定力,往這一坐巍然不動,你們愛誰誰,愛打打,幹脆就不管那一套,哈哈。”

栾玉婕笑不出來,臉有憂色:“哎,他哪有什麽定力?從打開春後就是這樣,對什麽人、什麽事都不感興趣,一坐就是一天,幸好還認得我。前些日子帶他去市裏醫院檢查,大夫說是小腦萎縮的底子,可能會越來越重。”

盧禹皺眉道:“這可不太好弄。”心裏微酸,想起栾占福一生的悲苦遭遇,要是晚年忘卻從前,無憂無慮的享享清福,未嘗不是件好事。低頭看到自己衣衫褴褛,周身泥水,形象太過狼狽,苦笑道:“我先回去洗洗,你簡單收拾一下院子,回頭再聊。”

栾玉婕點頭道:“快去吧,下午我就聽見你搬到隔壁了,沒過去打擾,想聊天以後有的是時間。”

盧禹嗯了一聲,本想問她爺孫倆為何也住在這,最後忍住了,匆匆出門而去。

他回到屋裏打了盆水,把身上的衣服脫精光,投了毛巾開始搓洗,随後胡亂換了身背心短褲,剛要坐下清洗髒衣服,房門被輕輕敲響,栾玉婕在外面小聲道:“小禹哥,你睡下了嗎?”

“還沒。”盧禹擦了把手起身,打開門,栾玉婕伸出皓腕,遞上一只手機:“你把手機掉在地上了,我剛剛才揀到,都幫你擦幹淨了,還能用。”

盧禹一怔,這才想起來換衣時确實不見了手機,估計是和夏金鋒激烈交鋒中不慎掉落的,笑着接過來:“謝謝啊,丢了這玩意可短手……對了,你怎麽知道還能用?”

栾玉婕咬了咬嘴唇,面色中一抹幽怨閃過,低聲道:“剛剛劉菲打來電話,來不及給你,我就接了。”

“喔……”盧禹應了一聲,可是很快也臉現尴尬,順口道:“我才想起來,你們倆是表姐妹。”

“我和她很久沒有來往了。”栾玉婕淡淡道,跟着後退:“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吧。”轉身快步離去。

盧禹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這才關好房門,吐了吐舌頭。低頭劃開手機,劉菲的一條短信最先跳出來:歡迎你回來,明天中午12點,溪州市望園路時光西餐廳見。

盧禹咧開嘴角,嘿嘿傻笑。

劉菲也是望水村人氏,和盧禹一年生人,同時也是他暗戀已久的夢中情人。高中畢業後,劉菲舉家搬去了縣城,沒過多久,她父親做生意發了大財,又搬去了溪州市,自那以後,盧禹就和她疏于聯絡了,可一直念念不忘。

他人在千裏之外的南方,便委托顧海志千方百計搞到劉菲的新號碼,有事沒事撥一個試探,劉菲的态度不冷不熱,每次都能簡單聊上幾句,可盧禹稍稍有點吐露“意圖”的時候,就顧左右而言他,然後找借口挂斷了。

這情況顯然不太理想,劉菲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就說明沒啥希望。盧禹和顧海志交換意見後,也基本達成了這個共識,本來打算死心了,可沒想到峰回路轉,他要回來種大棚,相思之情便蠢蠢欲動,重新燃起。

畢竟遠隔千山萬水,不知道前路如何的盧禹,沒法向劉菲展開追求,更別說談場戀愛了;可是現在情況有了變化,他回到家鄉創業,滿足了客觀上的條件,如果不把多年的傾慕付諸行動,實在難以心甘。

意外的是,劉菲在接到盧禹的短信邀請後,欣然同意見面,但回複說這幾天出差,等回到溪州再聯系。

可巧她今晚打來的電話,就趕在盧禹和夏金鋒惡戰之後,又把手機丢在了隔壁,被栾玉婕接聽了。

約夢中情人見面,其實在盧禹而言既激動又謹慎,除了顧海志,不想被別人知道。栾玉婕沒仔細描述和劉菲通話的內容,他也就沒好意思多問,但事後想想,恐怕栾玉婕一定猜中了其中隐情,沒有說破而已。

而且她離去時,态度有小小的變化,說不上是對劉菲不滿,還是對盧禹不滿,反正怪怪的。

時間過了午夜,盧禹毫無睡意,還在地下來回走動,小煙卷一根接着一根,冥思苦想明天該穿什麽衣服,見到劉菲後該如何開啓話題,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好不容易來了點倦意,剛剛躺下,就聽到隔壁栾占福的咳嗽一聲大似一聲,難有間斷,直咳的他心煩意亂,卷起被褥枕頭悄悄挪進東屋。

剛一開燈……嘩啦,被子碰倒了牆角的方桌,一袋子高粱灑落滿地!

盧禹手忙腳亂,又返回去拿來掃帚收拾,用麻繩把高粱袋口束緊,這才鑽上床鋪,聽到栾占福的咳嗽聲小了很多,終于迷迷糊糊睡去……隐約中仿佛覺得那粒“結界魂珠”在眼前飄晃,困意正濃,也懶得去理會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晨尿憋醒,極不情願的爬起來,昏昏沉沉穿鞋……猛然間看到牆角站着兩個高大的人影,登時吓得激靈一下,完全清醒過來,仔細再看過去,雙眼瞪成了銅鈴!

牆角根本沒什麽人影,而是矗立着三棵粗壯的高粱杆,莖肥葉綠,飽滿的梁穗直戳屋頂,沉甸甸壓下!

盧禹完全僵化,足足呆了好幾秒,第一個動作就是用力的揉眼睛……再次看去,滿臉震駭。

他連鞋都顧不得穿了,幾步蹿到近前,伸長脖子凝視,又顫巍巍探手撫摸,忘卻了呼吸。

乖乖,一夜之間,破舊的倉庫裏長出了三株高粱……這不是做夢吧?他記性再不好,對這種程度的環境變化總能分辨得清,昨晚睡前,牆角這裏明明空無一物,怎麽就能憑空鑽出三株高粱?

盧禹土生土長在北方,對這種農作物當然再熟悉不過,高粱是禾本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喜溫喜光、抗旱耐澇,生長期大概4個月,最短的品種也要100天左右……這些都是金科鐵律的農業常識,幾百幾千年沿襲至今,要說一夜之間就從種子發育到成熟狀态,簡直是天方夜譚,“揠苗助長”也沒這個速度吧?

可問題是,盧禹現在就親眼目睹了天方夜譚!

那三株高粱挺拔健碩,穗粒深紅……這種品相莫說現在,就是比之望水村秋收時全熟的也超出一大截,在盧禹的記憶裏,鄰村有一年引進的“超級高粱王”大豐收,引來無數村民豔羨,相比之下也遜色幾籌!

瞬間,他把目光盯在了束緊的高粱袋上,眼珠亂轉。

那裏面是他昨晚無意中碰翻的高粱粒,灑落滿地,莫非古怪出在這?剛待邁步,那顆青柚色的“結界魂珠”懸浮眼前,而後呈放射狀分散,像氣霧蔓延,化身成一塊四四方方的透明晶體,體積仿若鞋盒。

盧禹驚詫滿臉,張大了嘴巴……看到晶體中央突然多出一粒高粱,然後360度旋轉,無數的怪異圖形、公式、符號縱深羅列,耳邊傳來那個冰冷的金屬聲音:“外在的結界之魂狀态下,可将元古時代植物細胞跨越長古、中古、短古,提升進化至裂古時代水準。”

接着,晶體內萬千條的圖形公式和符號變化跳動,很快被全新的內容更疊替代……那顆高粱籽開始呈現立體式的生長發育全景,并且加快了速度,看起來短短的幾十秒,就像由現在的高速攝影機取材了幾個月濃縮而成。

盧禹目瞪口呆,回頭再看看牆角的高粱,怔怔發懵。

金屬聲音再度響起:“內在的結界之魂狀态初步完成複合,将視主體意識逐一啓動。”

盧禹轉動眼珠,壯着膽子道:“什麽複合?什麽啓動?你說的什麽亂七八糟滴?”

金屬聲音不做回應,只是冷冰冰的重複了一句:“內在的結界之魂狀态初步完成複合,将視主體意識逐一啓動。”跟着懸空的透明晶體快速變形,恢複至“魂珠”狀态,沖他面門疾撲,倏忽不見!

盧禹驚駭不已,後退幾步,低頭檢視自身,伸手摸上摸下,不見任何異狀,情急下對着空氣大喊:“喂,等等……你等等!高粱就是你搞出來的嗎?長古短古的一大堆名詞又是啥意思……”

冷不防門外響起顧海志的聲音:“盧禹,你一大早叨咕什麽鬼話呢,哪來的高粱?快給我開門!”

“哎呦!”盧禹急急捂住了嘴巴,沒想到他這麽早登門,側頭一看那三株高粱,額頭冒起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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