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交車
三人進了屋,栾占福剛剛坐進沙發裏,栾玉婕就迫不及待的拿出那部手機,噗通一聲扔進了臉盆!
盧禹微微吃驚,看到手機在水裏咕咕冒泡,索性又加了一句:“這樣還不夠,不能留全屍!”
栾玉婕聞言,又抄起濕淋淋的手機摔在地下,狠力跺上數腳,可惜她體重不夠,力道也不夠,只勉強把屏幕踩出幾道裂紋,盧禹顧不得頭暈,瞥見箱櫃上放着一把砸杏核的小錘,伸手抄起道:“閃開,讓我來!”
“等等!”栾玉婕突然眼光怪異,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嗔怪又害羞的掃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拆開手機邊槽,挑出裏面的SIM卡和內存卡緊攥,然後吩咐道:“砸,用力的砸,最好一點別剩!”
盧禹不敢和她對視,低頭道:“好嘞!”一錘子擊下,手機登時支離破碎,變成了好幾塊。
他方才目睹栾玉婕的表情,還有動作,明顯蘊含着很多深意,心底也隐隐發慌。“害羞與嗔怪”自然是有形無形的表達不滿:不管怎麽樣,你把我看了個光溜溜,撇開惡毒的錢小菊不說,再不濟也得算個“人民內部矛盾”;而取出內存卡緊攥,寓意是要把那段危險的視頻掌握在自己手裏,以防盧禹打什麽歪主意。
其實客觀點說,這倒未必算她有什麽機心,也不是故意戒備盧禹,而是出于一種本能,對自己的保護。
天底下的女人,一旦發現自己洗澡、赤果的視頻,恐怕沒幾個會坦然處之、渾若無事,相反,那會讓她們變得非常敏感、恐懼和神經質,因為一旦流傳外洩出去,就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惡劣後果,一輩子都沒臉見人。
相比之下,栾玉婕知道盧禹是出于好意進院捉兇,卻陰差陽錯的大飽了眼福,沒有對他表達更多的不滿,已經算非常明事理了。如果不是因為兩人之間多年的熟識和相同的命運,還有栾玉婕自小到大對盧禹的一份特殊感情,起碼在她心理上,這事未必可以“草草過關”。
幾分鐘後,盧禹在栾玉婕的注視下把手機砸的體無完膚,基本變成了一堆細碎的零件,除了拿出電池,把剩餘的收拾起來,一股腦倒入牆邊的土爐中,登時火焰蹿騰,不一會,房間內便傳出陣陣焦糊味。
栾玉婕心底落了神,稍稍後悔,低着頭道:“咱們把錢寡婦的手機銷毀……這樣會不會過份了?”
盧禹切齒道:“過份?我看這就是最仁慈的了!”看了一眼她手裏,皺眉道:“你不趁機把那兩個卡一并燒掉,打算留着當紀念獎麽?”
栾玉婕臉上一紅,咬了咬嘴唇,終于快步走來,攤開手掌,把兩張小卡片抖入爐火中。
盧禹如釋重負:“好了,這下萬事大吉,記住,咱們沒看到過什麽手機……”突然頓了頓,問道:“對了,這個錢寡婦是什麽角色,我怎麽從來沒聽說望水村有這個人?”
“不,是望月村的。”栾玉婕道:“和她姐姐、姐夫住在一起。”
盧禹努力回憶道:“望月村我也熟啊,是不是和錢二炮他們家有什麽瓜葛?”
“沒有,錢二炮早就搬去縣裏了。”栾玉婕搖頭道:“要說有瓜葛,倒是和鎮上的丁書記有瓜葛。”
盧禹訝異道:“這話怎麽說?”
栾玉婕嘆了口氣:“丁書記是望月村出身,現在也住在村裏,這不幾年前老伴病逝了嗎,經人介紹,就和外村一個叫錢小梅的女人再婚了,這個錢小菊是錢小梅的親妹妹,之前的丈夫過世就再沒找人家,也跟着過來了。”
“這麽說……”盧禹沉思道:“她現在就是丁書記的親小姨子了?”
栾玉婕點點頭,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咱們泗官鎮的黨委書記,丁維國?”盧禹不太确認,再度發問。
栾玉婕嗔道:“不然還能有哪個丁書記?我看你是昏了頭……”突然想起他确實被爺爺的大棒胖揍一頓,昏了頭名副其實,擡手去摸他額頭大包:“別動,讓我先看一下。”
“哎呀……”盧禹觸電般躲閃:“疼疼疼疼,別碰別碰!”
栾玉婕臉上露出憐惜愧疚的神色,嘆道:“爺爺真是老糊塗了,十年不見你,不但認不出來,還把你當成了壞人,一頓棍棒伺候……哎!”愁容滿面,轉身從抽屜裏取出一瓶藥酒。
盧禹笑道:“他老人家這糊塗病犯的正是時候,只可惜打錯了人,要是胖揍錢寡婦一頓該多解氣!”
栾玉婕徐徐搖頭:“還是算了吧,打了你,我最多心裏過意不去,還能應付;打了錢寡婦,恐怕就會惹上大麻煩!你是不知道,她那人原本就是個刻薄刁蠻、跋扈無賴的茬子,得理不讓人、沒理辯三分,搬過來後仗着姐夫是丁書記,就更變本加厲,撒起潑來像條瘋狗……總之女流氓什麽樣,她就什麽樣!”
盧禹奇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她盡管在望月村作威作福好了,幹嘛無緣無故跑你這來惹事?”
栾玉婕秀眉緊蹙:“一言難盡,我也說不太好……但是往深了想,恐怕還是和夏家兩兄弟有關。”
“和他們倆有什麽關系?”盧禹一聽夏氏兄弟,登時條件反射似的圓睜二目。
栾玉婕不答,取了棉簽蘸些藥酒,走過來一按他雙肩:“乖乖的坐下,疼也忍着點!”小心翼翼的為他塗抹,看到大紫包外已經微微滲出些血漬,憐疼之色溢于言表,動作更輕柔到了極點。
盧禹只好端坐不動,任憑擺弄。這一刻結界之魂已經回歸體內,但是因為受傷在先,只能适當的幫他減輕些痛楚,感覺酥麻中微有刺痛,并不如何難忍。倒是栾玉婕剛洗完澡,纖柔滑膩的手指不時和他額頭輕觸,清幽的體香陣陣飄來,盧禹回想剛才那驚心動魄、血脈偾張的香豔一幕,禁不住再次暈暈乎乎、心猿意馬。
尤其是現在,兩人一坐一站,差了半個身位又距離甚近,栾玉婕沒穿工裝服,只以一件普通的半袖衫示人,那對波濤洶湧的輪廓便高聳入雲的顯露無疑,格外醒目!
問題是,她對自小一起長大的“小禹哥”信任有加,并沒在意到有何唐突,依舊細心專注的塗抹藥酒……這可把盧禹坑的不淺,只覺得周身燥熱,一股邪火驟然從小腹升起,比之結界之魂似乎也不遑多讓。只消目光多瞄那麽一眼,便自然而然的聯想到“小木屋”場景,強忍之下汗珠子蹭蹭冒出。
栾玉婕看出不對,馬上停手,關切的問:“這麽疼嗎?你滿頭都是汗。”
盧禹不敢稍露馬腳,快速轉移話題:“先和我說說,錢寡婦和夏家兄弟是怎麽回事?”
栾玉婕直視他的目光,輕嘆了口氣,轉身又取來毛巾為他輕輕擦拭,幽幽道:“和你說說成,但這事不好外傳,更不能去和他們對質,因為僅僅是我的猜測罷了……我打工的紡織廠裏,有個管事的工頭叫牛闊海,外號牛四,是望月村人氏,夏金峰也在廠裏打工,他們倆臭味相投,一來二去的就結識了,關系處的很好。”
盧禹點點頭,這麽一分神果然奏效,燥熱感大減。
“後來夏鐵峰自然而然的也加入進去了,”栾玉婕又開始塗抹藥酒:“他們三個連同廠裏一些不務正業的二流子天天喝酒打牌,還形成了一股勢力,誰都不敢招惹……沒過多久,牛四不知怎麽就和同村的錢小菊勾搭上了,經常的出雙入對,老百姓背後都議論紛紛,更荒誕的是,錢小菊水性楊花,居然背着牛四又和夏鐵峰胡搞上了!”
盧禹微微蹙眉,蔑聲道:“這倒是輛現成的公交車,人渣們個個都有機會坐一下。”
栾玉婕紅着臉推他:“時間長不見,你哪來那麽多俏皮話!”
盧禹眼珠子亂轉:“嗯……那下面的事我恐怕就猜到了!夏金峰一直惦記着把你娶到手,可是又一直沒機會,于是這些球球蛋蛋就腦袋瓜冒壞水,弄來了你的欠條不算,還暗地裏指使夏小菊來偷拍你洗澡,妄圖用這一點逼迫你就範,是不是這樣?”
栾玉婕不答,只默默注視着爐火,眼裏噙起了兩汪淚花。
盧禹眯着眼道:“只是這事太過缺德,他們不敢做的明目張膽,慫恿錢小菊出面,一來是因為她這人撒潑耍賴的本領高超;二來也因為她是女人,就算被發現,這事的性質也不會那麽嚴重……嗎的,很陰損的毒計!”
栾玉婕再也忍不住,兩滴珠淚滑落,啜泣道:“我只是想不通,就因為錢小菊也是女人,還結過婚死了丈夫,她不明白做女人的難處嗎?幹嘛還讓豬油蒙了心,對那些無賴言聽計從,真來幹這樣的缺德事!”
“混蛋!”盧禹怒火蹿升,蹭的起身:“夏金峰夏鐵峰這兩個王八蛋,我這就去找他們算賬!”
“不行!”栾玉婕吓了一跳,趕忙扯住他:“這可不行,我只是那麽想的,還不知道真假。”
“哪還有假?”盧禹惡聲道:“分明就是這麽回事!不然錢小菊和你無冤無仇,她吃飽了撐的翻牆上樹,跑到你家來偷拍?哎!剛才怪我疏忽,就不該讓她跑掉,當場質問一下什麽都水落石出了!”
“所以你更不能沖動了!”栾玉婕急道:“咱們沒抓到她人,現在把手機又燒了,手頭什麽證據都沒有……別說你去找夏家兄弟,就是再去找錢小菊,她也會死不承認的!”
盧禹怒道:“那該怎麽辦,就這樣吃啞巴虧嗎?不行!不把這事徹底解決了,他們賊心不死,以後還會沒玩沒了的生事,你防得過初一防得過十五嗎?天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這叫什麽事!”
“能怎麽辦?”栾玉婕低頭垂淚:“小禹哥,我和你一樣,自小就是苦命……這麽多年過去了,老天還是連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機會都不給我,和爺爺相依為命本來就難,還要被人不斷的欺負,我想好了,只能認,就當是上輩子作孽了!嗚嗚……”越說越激動,悲從中來,撲到盧禹懷裏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