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計

實話說，盧禹這次回鄉，一門心思撲在扣大棚創業上，真不想再打擾盧岩了，不管他的生活是“平靜”還是“不幸”，畢竟最有發言權的還是他自己。十載光陰的洗禮，讓這哥倆都更成熟的感悟：在現實裏，各人有各人的苦衷，但各人也都有各人的選擇，過多的強求和幹涉，并不能真的改變什麽，有時反而适得其反。

更何況，盧禹并沒闖出多大的名堂，有多大的份量，也不可能再做一次當年的驚人之舉，去左右盧岩的生活。他知道大哥已經過了本命年，奔着不惑而去，一直以來的沉默，不代表他心裏沒數，所以婚姻、家事就留給他自己處理吧。褚秀珍作為生母都無能為力，盧禹還有什麽好辦法，只能聽之任之。

他的這些想法，原本是合理而務實的，但是持續到“結界之魂”出現後，就發生了巨大的波動！盡管還沒有相對穩妥的計劃，面對補助問題就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吩咐顧海志上報盧岩老屋的損毀，但必須由他來代領。

甭管給多給少，盧禹首先要壓下這筆錢，然後再研究怎麽辦。

下一秒，栾玉婕輕輕推開他，伸手拭淚：“算了，不說我了，說說你的事吧……怎麽樣，今天去市裏赴約，一切都順利吧？”語聲幽幽，和剛才的口氣截然不同。

盧禹一怔，當然聽得明白，想起今天和劉菲的見面，心底一陣厭惡，皺眉道：“要看怎麽說，事情本身不順利，但考慮到以後長久的利益，這次也算去着了！”他對栾玉婕心無雜念，所以并不隐瞞，實話實說。

栾玉婕轉身去洗毛巾，頭也不回：“你這話透着古怪。”

盧禹摸出根煙點燃，吸一口長嘆：“怪你哥瞎了眼，看錯人啦！”接着便把來龍去脈簡要的說了一遍，當然偶遇騙子王薇，以及後來發生的事都略去了。

“昨晚我本來想警告你的。”栾玉婕低頭搓洗毛巾：“劉菲早就不是當年了……別看我們倆是親戚，這些年下來，關系還不如村裏的鄉親，幾乎沒有來往了。但是你心裏……心裏想着她，我又不好澆冷水。”

盧禹皺眉道：“可我聽你的口氣，好像不止‘沒來往’那麽簡單，她還做了什麽缺德事？”

“哎，你走後的第二年，”栾玉婕嘆道：“我們家的房子也拆遷建路了，得了八萬塊補償款。但是我們爺倆無家可歸了，只好搬來大隊倉庫住，按月給村裏交些房租。幾年後，爺爺突然重病，住進了醫院，不但花光了那筆賠償款，還差了好大一筆錢要做手術，萬般無奈之下我就去找了劉菲，想借點錢救急，可是……

“可是她沒借？”盧禹問道。

“不借就簡單了。”栾玉婕道：“她當時答應的很爽快，同意借我十萬塊錢，但有個條件，就是等爺爺病好了……要我去她一個朋友開的酒吧打工，說這樣賺錢快，還的也快。後來還領了那個姓馬的酒吧老板來見我，她趁機走開，馬老板當即露出色眯眯的樣子，對我動手動腳……”

“混蛋！”盧禹一口煙嗆住，大聲咳嗽：“她家裏有的是錢，怎麽能幹這種缺德事？咳咳……”

“你別忘了，”栾玉婕恨聲道：“從親戚關系講，我還要叫劉菲表姐，可她呢，居然把我往火坑裏推！”

盧禹沉默不語，眼裏騰騰蹿火，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後來我實在沒辦法，”栾玉婕幽幽道：“就去廠裏找蔡老板，他這人心腸好，林主任又出面做了擔保，思量一番後終于借了十萬塊給我，言明以後從我的工資裏扣，這幾年陸陸續續的已經還上了五萬塊，剩餘的……”

“剩餘的突然被夏金峰還上了，還拿到了借條？”盧禹吐出口煙，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是，今年年初蔡老板和我從寫的欠條。”栾玉婕愁道：“于是就有了後來這些事。”

“嗯，想不到林孝生還算有擔當，”盧禹點頭道：“關鍵時刻肯幫你們爺倆一把，這個村主任沒選錯！”抽了口煙，猛然擡頭：“玉婕，你如今不就剩下五萬塊外債了嗎？”

“是啊。”栾玉婕道：“可是債權關系被夏家哥倆搞的亂糟糟，我去找蔡老板，他也不哼不哈的答不……”

“你別管債權在誰那！”盧禹用力的一揮手：“只要有錢，還上不就得了？”

“小禹哥，你什麽意思？”栾玉婕詫異起來。

“這錢我替你還！”盧禹定定的看着她：“然後你再別去廠裏上班了，改為我打工！”

“啊？”栾玉婕懵住了：“為你……打工？”

“對啊。”盧禹雙手一攤：“我回來扣大棚，家裏家外就一個光杆司令，連個幫手都找不到，你忍心看着哥像熊瞎子一樣四處碰壁，什麽頭緒都找不上去啊？”

“我沒那意思，可是，可是……”栾玉婕急道：“我一個女流之輩，能幫上你多少……”

“那你就別管了。”盧禹道：“總之我安排你做的，一定都是力所能及的，很簡單。”眼珠轉了轉：“這還不夠，你廠子裏有沒有要好的姐妹工友？再找來三兩個最好！”

栾玉婕下意識的搖頭：“不……好找。蔡老板的紡織廠給南方幾個大公司定做布匹，效益很穩定，這幾年利潤攀升，還是鎮上的納稅大戶，一般人在那裏謀到個位置不容易，恐怕不會說走就走。”

盧禹嘿嘿一樂：“我問你……你在紡織廠辛苦受累的倒班幹活，一個月賺多少錢？”

“如果算上滿勤，”栾玉婕嗫嚅道：“大概有兩千出頭了。”

“我給你開雙份！”盧禹爽快的一擺手：“四千！怎麽樣？”

栾玉婕紅唇微張，明顯驚到了，聰慧的眼睛一眨不眨。四千塊，這個酬勞別說在鄉下，就算鎮上和縣城，也是高收入水準了，那等于她上班一個月，就能拿到兩個月的工資！但是很快，她期待的眼神恢複平靜：“小禹哥，我知道你想幫我，就像小時候那樣，從不讓我受委屈、受欺負，可是……可是你不能出格，總得量力而行。”

盧禹剛待說話，又被她打斷：“同樣，我也和過去一樣，什麽事都會想盡千方百計來幫你，但這只看我們的關系和情份，與錢財無關，當年沒有褚嬸子和小岩哥你們照顧，我和爺爺熬不到今天，我已經很感激淋涕了。”

“這丫頭！”盧禹皺眉道：“和我講什麽大道理！如今這個年代，關系和情份要講，錢財也要講！你付出了勞動就要得到報酬，這很正常嘛，又不丢人！既然在哪都是掙錢幹活，怎麽，小禹哥的錢紮手嗎？”

“不是……”栾玉婕不知該如何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在廠子幹的好好的，突然回來幫你扣大棚，誰知道……誰知道那玩意作得準嗎，前幾年鎮上發瘋似的推廣扶持，可老百姓個個賠得血本無歸……”

“喔，我明白了！”盧禹當即領悟，得意洋洋的翹起二郎腿：“你盡管放心！哥這次搞的大棚，百分之一萬的穩賺不賠，而且規模只會越來越大！”想起結界之魂催生高粱的黑科技，信心更加高漲。

單憑這一項逆天之能，還種毛顧海志介紹來的甜菜呀，想種啥就種啥，結界之魂30秒便催生成熟的高粱，跟省農科院的科技種子比起來，簡直是雲泥塵星之別！只是這裏面涉及的隐情和顧忌太多，他必須方方面面都兼顧到，準備好一套穩妥可行的計劃之後再說。

栾玉婕咬着嘴唇，臉上盡是疑慮和猶豫，顯然不能片刻之間就做出決定。盧禹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當然懂得她的脾性，也不催促，慢悠悠起身：“不着急，你好好考慮一下，總之小禹哥不能帶着你去做不靠譜的事！”邁出一步想了想，又側頭叮囑：“把大門、房門全都關好了，我就在隔壁，遇見什麽事應付不了，就大聲的嚷！”

栾玉婕還怔怔愣神，聞言後默默點頭，突然嗤的一笑：“小時候你總說自己是孫猴子，要是我遇見妖魔鬼怪大喊一聲，你就從天而降，把它們全都打跑，咯咯……”

盧禹跟着哈哈大笑，搖頭道：“現在長大了，我從天而降不太現實，估計翻牆而降總沒問題……”瞥到她臉色羞紅，眼裏浮起一抹異樣的神色，突然想到就因為現在長大了，這個小妹妹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美人，自己開口閉口總要翻人家院牆，而且已經幹過了兩次，雖然事出有因吧，傳出去終歸不好，及時止住了下文。

……

十分鐘後，盧禹又繞回到倉庫後牆，這次沒人騷擾，開始放心的焚燒稭稈。麻煩的是，現在時值盛夏，空氣悶熱潮濕，那幾株高粱杆還呈“全盛”狀态，挺拔的莖葉裏盡是水分，根本就燒不起來……他忙活了半天無果，只得尋來些枯枝爛木，架起一簇小小的篝火，等着它燃旺。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令盧禹稍稍平複的情緒再起波瀾，進而進入癫喜之狀！

因為他之前借助“結界之手”神不知鬼不覺的竊來錢小菊手機，盡管過程十分牛逼，也巧妙的騙過了栾玉婕，可事出倉促，自己也沒得要領，這會靜下心來，便又循着感覺試探……哪知意念稍動之下，體內魂界蜂擁而出，頃刻間凝空懸駐，再次化出一只人形之手，抓起那幾根稭稈架在了火焰上！

這一幕不但迅捷快速，一氣呵成，也恰恰是盧禹腦海裏隐隐生成的“最終想法”：以結界之手代替他執起稭稈焚燒！相比之下，之前達成的“把錢小菊手機搶來”稍顯突兀，盧禹毫無思想準備；這次真正置身其中，不但體驗到了新奇和震撼，還感覺魂界與大腦的契合絲絲入扣，如行雲流水般順暢無阻。

下一秒，奇跡繼續上演，那只透明的結界之手抓住稭稈，在火焰上來回燒炙，完全無視上千度的高溫，更在跳躍的火苗中穿插停留……盧禹看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猛地想起：魂界潛匿在自己體內固然無影無蹤；恐怕釋放出來的形态也不會被普通人看到，否則它“明晃晃”偷竊錢包之際，栾玉婕和錢小菊不可能毫無反應！

這也就是說，眼前的一幕，只有他知道是怎麽回事；假若身旁有個人圍觀，目睹的只能是稭稈自動“飛起”，在篝火中平移滑動……這種詭異的畫風，可能比之大衛科波菲爾的無解魔術也不遜色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