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節外生枝

“這樣吧，哥。”盧禹想了想說道：“老屋的赈災補助，我是打算挪用一下，但絕不會據為己有。三個月內，我保證一分不差的全都還給你……”

“小禹，”盧岩打斷他：“房子是媽給你的了，十年前就是了，你住也好、賣也好，得了什麽補償也好，和我們都再沒關系了，這次的錢……你就是說出天花來，我也不會再拿一分！”

“哥！”盧禹辯道：“我和你不同，這些年出去賺了點錢，而且我光棍一個，過日子足夠用；你有家有業，是個眼瞅着就奔四的大老爺們了，留點錢不為藏私，起碼方便，在單位在社會上混能照顧到面子和形象。這些年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在家裏過的是什麽日子，大嫂管的那麽緊，你零花錢都少得可憐……”

“沒事，都習慣了。”盧岩搖搖頭，也沒有尴尬窘迫之态：“你大嫂管住錢，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好。我們倆本來掙得就少，不學會精打細算，如今物價這麽高，只會越過越窮……”

盧禹又是一陣心酸，但也同時打定了主意：韓麗梅的龌龊事，真不能馬上抖出來！

可以說，盧岩婚前婚後吃盡千辛萬苦，戰戰兢兢的維護婚姻，經營生活，這個家承載了他全部的希冀和精神寄托，并且始終留存着信心，期待自己艱辛的生活向幸福轉變……

所以盧禹更不敢輕舉妄動了！就憑大哥這樣的性格和狀态，讓他知道韓麗梅的真面目，會引來怎樣的嚴重後果，簡直不可想象。到那時候，殘酷的創痛一旦形成，盧禹再想幫着挽回，恐怕已經鞭長莫及。

可他們倆畢竟自小一起長大，情份猶勝同胞兄弟，盧岩面臨的危機和痛苦，看在盧禹眼裏就等于感同身受，可偏偏又不能言明，心中的苦澀和憋屈可想而知，一股子邪火直沖胸臆，突然倒滿杯酒，猛的喝下！

盧岩吓了一跳：“小禹，你……你發什麽瘋？哪有這樣喝酒的！”

“我沒事！”盧禹心煩意亂，又去拿酒瓶，卻被盧岩一把奪走：“胡鬧！你一個人在外面闖，這些年都是這樣喝酒的嗎？那不等于找死！別忘了，你大伯當年就是這樣，頓頓嗜酒如命，所以才……”

盧禹伸手一攔：“好好好！不喝了……”黯然垂首：“我聽你的，不喝了！”這當口，他實在不想再把這頓飯繼續下去了，生怕一個忍耐不住惹出大禍，轉頭招呼外面：“服務員，上兩碗米飯！”

盧岩見他情緒好轉，稍稍放心，想了想低聲道：“小禹，其實……我這次見你，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盧禹擡頭看他：“什麽事，盡管說。”

盧岩連連搓手，面色為難，好像憋了極大的隐情，張了幾次嘴，硬是一個字沒說出來。

盧禹着急，紅着眼睛道：“哥！我是你弟弟，有什麽事你就直說呀，幹嘛吞吞吐吐的？”

“哎……是這樣，”盧岩期期艾艾：“最近你大娘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了，說是看到蕭家的小孫子出世，着實招人喜愛，把她羨慕的幾天幾夜都睡不着……”

他說的“蕭家”，就是褚秀珍後嫁的那個老伴蕭澤川，盧禹當即會意：“大娘這是又被勾起了心思，眼看着人家抱上了大孫子，卻不是咱盧家的骨血，就轉而惦記起你和大嫂了吧？”

“是啊。”盧岩嘆道：“她和我說，別看現在她衣食不愁，蕭大叔也對她特別的好……可是日子過得就是沒滋沒味，好像還不如過去帶着咱們倆苦熬那會，起碼有個奔頭，然後就提起孩子的事，哭的稀裏嘩啦，話裏話外透着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只要我和你大嫂能要一個，她立馬就回來，從前的事全都既往不咎。”

盧禹皺眉道：“這……你是怎麽想的？”他原本想發表意見，可想到韓麗梅的下賤行徑，登時打心裏作嘔，覺得盧家寧可絕後，也不可能再讓這樣的女人接續香火。

“我這不就是和你商量嗎。”盧岩哪知他的想法，苦着臉道：“我恐怕要辜負她老人家一輩子了！”

“啊？”盧禹微微吃驚：“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盧岩擡頭看他，情緒很激動，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終于說道：“其實……其實你大嫂，根本就不能生育！她這毛病是先天的，早在沒過門的時候就有了，只是當時瞞了……瞞了咱們！”

嘭！盧禹忍無可忍，一拳擂的桌上碗碟跳躍，蹿身而起：“我草她嗎個！”

跟着門口也是嘩啦聲響，剛端着米飯而來的服務員猝不及防，被吓得脫手墜地。

“小禹，你幹什麽！”盧岩不想他反應的如此激烈，忙不疊上前拉扯：“快坐下，不許胡來！”回頭安慰那服務員：“不要緊不要緊，小姑娘，你收拾一下，再上兩碗來。”

“一碗就夠了。”盧禹渾身抖顫，強自抑制着自己的怒火：“這飯我吃不下去了！”直視着盧岩，咬牙道：“大哥，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為什麽到今天才說？”

盧岩悲恸垂頭：“我不敢……不敢說，也不想讓媽失望……”

“她能不失望嗎？！”盧禹雙眼噴火：“大娘含辛茹苦的把咱倆拉扯大，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她舍了錢又舍了房，守了大半輩子寡，盼星星盼月亮，就指望着抱個孫子，這要求過分嗎，這要求過分嗎？！到頭來呢，到頭來你告訴我們，韓麗梅不能生育……”突然悲從中來，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盧岩無言以對，哽咽道：“小禹，我也知道是我不對，我無能，軟弱，可是麗梅……”

“別和我提她！”盧禹突然瘋了般大吼：“我不想聽到這女人的名字！”看着盧岩吃驚震呆的表情，把拳頭攥的咯咯作響：“哥，你本不該是這樣的，本不該窩窩囊囊的活到今天……”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抹掉雙眼淚水，大踏步出門，随手抄起了那瓶白酒。

“小禹！小禹！”盧岩随後就追：“你聽我說完，你先把酒瓶放下……”

盧禹霍然回頭，眼珠子赤紅：“大哥，我現在就想喝酒，就想一個人靜靜，你別跟過來！”見他怔怔呆立，快步出門，頭也不回而去。

飯店門口，一輛出租車正停着候客，司機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一雙大眼睛英氣勃發，大口大口吃着盒飯，見盧禹怒氣沖沖而來，陪着小心問：“大哥，打車走嗎？”

盧禹掃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打開後門鑽了進去，被酒精和怒氣催發的粗喘連連。

“大哥去哪？”小夥子放下盒飯，麻利的打火挂擋。

“随便！”盧禹沒好氣道：“哪裏清淨去哪，實在不行去繞城高速先兜三圈！”仰脖咕咚喝下一大口酒。

“哎呦。”小夥子笑道：“什麽事啊，把大哥惹得發這麽大火，消消氣，消消氣啊。”緩緩開動了車子。

盧禹前前後後喝了近三杯酒，胃裏又沒什麽菜肴墊底，連怒帶氣，這會醉意上湧的厲害，紅着臉粗聲道：“我想抽支煙，你這車上允許吧？”說着掏出了煙盒。

“随便随便。”小夥子倒是好說話，陪笑道：“你留神煙灰，別點着車就成！”

盧禹大刺刺點燃支煙，深深吸了幾大口，開始努力平複失控的情緒。

說一千道一萬，盧岩有盧岩的懦弱，但罪之根源，全都系于韓麗梅這個淫賤無恥、卑鄙惡毒的臭娘們！哪怕随便換個老婆，就算二婚的、身有殘疾的，大哥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盧禹痛定思痛，無論再怎麽難，也必須把這事了解個幹幹淨淨，從此以後讓盧岩和韓麗梅徹底拜拜！

從前他不便、不能幹涉，可事到如今，就非管不可了！

但這不是大叫大嚷、情緒激動就能解決的，怎麽管、如何管，還得仔細思量。事情回歸本質，盧岩才是關鍵，也是軟肋，不顧忌到脆弱的大哥，區區一個韓麗梅，收拾她有的是辦法！

司機小夥偷偷觀察後視鏡，勸道：“大哥，你別怪我多事啊，人活一輩子，溝溝坎坎、難事壞事免不了的，您要是遇見千萬往開了想，氣大傷身不說，還解決不了問題不是。”

“你也沒比我小幾歲嘛，倒挺會勸人的。”盧禹嘆了口氣，瞥到工作臺上立了個相框，裏面有一張年輕姑娘的照片，圓臉窄額，微笑的嘴角顯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充滿青春的活力，說道：“把照片天天擺在眼前，還蠻重視的……這姑娘是老婆還是女朋友啊？”

“我女朋友阿蓮！”小夥眉開眼笑：“模樣還過得去吧？家住泗官鎮，雖然離縣城遠點，可人好，心地善良，我們倆談了快一年了，準備年底結婚，嘿嘿！”

盧禹稍顯詫異，想不到這姑娘還和自己是同鄉，撇了撇嘴：“哼，還是不着急的好，現在這年頭不把握，最好先驗驗貨！”他痛恨韓麗梅隐瞞不能生育的缺陷，借着酒勁不管不顧的亂說，其實很失禮。

誰知小夥子也不生氣，賊兮兮笑道：“那還用說，我早就驗過了！結果搞的人家打了一次胎……我被未來的老丈人、老丈母娘找上門好一頓尅，險險割去了命根子！”

“哈哈……”盧禹一口煙吐出，忍俊不禁：“真的啊？”

“那還有假？”小夥子很實誠：“好在我爹媽出面和他們談了，我也态度誠懇，表示今生今世非阿蓮不娶，肯定對她負責到底，老丈人、老丈母娘才歡天喜地的回去準備婚事了，這不挺好？”

盧禹搖頭大笑：“你小子驗貨驗得也忒狠了點，惹這麽大個禍！”

“她早晚是我的人，”小夥洋洋得意的打方向盤：“那還客氣什麽，我是等不到洞房花燭夜的！”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盧禹這麽和他聊天，心裏順暢了許多，感覺小夥很對脾性，接着問道：“老弟怎麽稱呼？”

“單曉東！”小夥爽快的道：“家就住咱們縣城，白天開出租，晚上送快遞，專門跑泗官鎮這條線。大哥是哪裏人啊，一會給你張名片，要是想拼車運貨，盡管找我就是！”

盧禹道：“嗯，專門送快遞到泗官鎮，就是為了能和你心上人天天見面喽？”

單曉東嘿嘿笑道：“那是那是，當然也不耽誤掙錢嘛……啊呦！”突然一腳急剎，出租車原地頓住！

這下事發倉促，盧禹毫無防備，在後面倏得彈射，沒頭沒臉撞上椅背，喝道：“靠，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