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些小事和秘密
春釣灘，夏釣潭，秋釣蔭，冬釣陽。
秋風蕭索，湖邊稀疏地長着的幾棵樹，葉子已經發黃了，時不時還會打着旋兒飄落幾片。遠處的山林也開始禿頭了，鳥雀都已往南遷徙，加上附近也沒什麽人家，這裏越發地顯得安靜了。
湖水則是很清，可以看到底泥長着的濃密的水草，甚至能隐約看到魚兒在游動時的水紋動靜。
紀瑤墨鈴和李瀚兮兩個也不是挑剔的人，在湖邊找了個樹蔭位置很随意地坐了下來，開始擺弄釣具。
把餌料上好後，他們先後抛線下水。接着，便是等魚兒來咬鈎了。
“這個地方，我們以前來過。”一路走來，熟悉感越來越強烈，封存的記憶逐漸被喚醒，掙紮着想破繭而出。
李瀚兮選的這個地方，正式是在很多年前還是熊孩子的他為了能出宮玩，不得不把她也給诓了出來時，來過的。當時他呼朋喚友聚集了一群小夥伴，可不是為了釣魚的，那只是個借口，然而因為女皇大大和丞相大大非常貼心地派遣了一大堆護衛跟着，美其名曰保護他們的安全，最後一群熊孩子只能鼓着腮幫子地拿着杆子坐在水邊大眼瞪小眼。只有年紀最小的公主殿下很正經、很嚴肅地在護衛的指導下拿杆、竄餌料、抛線。當然，無論是心不在焉的，還是認認真真的，最後大家都沒有收獲。而一群氣炸了的熊孩子回到家還被各自的爹訓了一頓，吃飽了藤條焖豬肉。
想起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紀瑤墨鈴忍不住笑了一下，只不過笑得太淺太淡了，旁人根本發現不了。可以說公主殿下沒長成一個陰暗孤僻乖戾的孩子，跟當初小李瀚兮插科打诨有很大的關系。
“是啊，郁悶死了，我後來還被那群家夥給孤立了。”可不止孤立，一些難聽的話，他沒有打算說出來。過去了的事，沒必要造成現在的負擔。而且孩子們間的友誼是很奇特的，有時候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再好起來也不是難事。
“當時你竟然還能真的就坐在那裏釣魚，只不過臉上扭得像個苦瓜一樣，正襟危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還在學堂上聽講呢！”想起當時的情景，李瀚兮還是覺得很好笑。她從小就是這樣，就算是別人看來是玩笑的事，她也會認認真真、毫不動搖地去做。這股執着地勁兒，真是傻的可以啊。
“我只不過是覺得釣魚挺好玩的。”但是又不會，所以才板着臉，想掩飾自己的手忙腳亂。紀瑤墨鈴悶悶地開口。
“說真的，”越相處下來，李瀚兮越發地明白自家小青梅的陰暗面。唉，只恨他當時太年輕太無知了，錯把豺狼當綿羊，被人坑了，還以為自己妥妥的。“你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嗎？你應該不會猜不到啊，我們當時根本就沒打算過去釣魚的？”去釣魚求的不就是清靜，用得着叫那麽多人嗎？還個個都穿得光鮮靓麗的，魚竿卻是臨時買來湊數，這明顯有問題啊。
“說我是無辜的，你也不會信吧。”紀瑤墨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當時她8歲了，智商沒問題、甚至超水平，只不過不愛說話。那群家夥硬要當她小屁孩不懂事，她也沒辦法。
“我就知道！”李瀚兮大大突然有種肉牛滿面的沖動。他們當時是約好去逛花樓，看看那新出爐的花魁的。結果就因為一時口誤，集體被壓着去沒有一點人煙的湖邊釣魚。現在回想一下，他那些年到底是吃了多少暗虧？恐怕多得數不勝數，最後還得懷着內疚的心情幫她收手尾、安撫。這種感覺就像從前以為自己站在世界的頂端，傲視群雄，最後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在倒立地自欺欺人。
“你，你，你……”這麽小就會殺人不見血，怪不得一直沒朋友！李瀚兮大大一把扔下魚竿，指着紀瑤墨鈴的手一直在抖，是氣得發抖。原來自己稱王稱霸、窩裏橫的童年全都是泡沫，怪他現在才看懂！
“你這麽生氣幹嘛？要不是你先出手，我才懶得動手。”那都是你太熊了，否則作為模範好兒童的她會閑着沒事幹坑你？被人用手指指着很不舒服，紀瑤墨鈴忍不住拍開了李瀚兮大大的手，“我那都是随機應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見招拆招的好嗎！”
“那麽說，還是怪我咯。”李瀚兮發誓，如果現在給他一條小手絹，他一定咬穿它！
“不過，李瀚兮，”紀瑤墨鈴好像終于意識到自己有點過了，畢竟以前她确實是扭曲了點，而熊孩子李瀚兮又太好玩了，她又不是會吃暗虧的那種人，所以就……
“還是謝謝你。”紀瑤墨鈴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說出口了。她想說很多年了，卻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謝謝你在她最無助最孤獨的歲月裏，成為她是世界裏的一抹亮光。雖然是他是那麽的不情不願的，但是那5年的陪伴是她最美好的回憶。
“唉，別突然那麽煽情。我還沒緩過來。”李瀚兮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手，毫無形象地躺了下來，一手墊在了腦後，一手搭在了眼前。
一陣風吹過，樹上飄下的幾片黃葉其中之一飛到了他的衣服上，但他也沒管，就那麽随意地躺着。
對話就這麽突然斷了，兩人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時不時風刮過的聲音，和樹葉的沙沙聲。
坐着看了浮動的浮漂一會兒，再把視線投向了遠處的山脈，然後是天空。發呆了一陣子，紀瑤墨鈴忍不住也學着李瀚兮那樣躺了下來。但是湖邊的淺草地并不平坦，凹凸不平地磕着人。挪了一下位置，還是感覺不舒服，紀瑤墨鈴重新坐了起來。
還是別掙紮了吧。
“李瀚兮，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麽？”紀瑤墨鈴重新把視線移向了浮漂。孤零零地浮在水面上，動都沒動過，被牽扯着，又走不了。也許這裏根本就沒有魚兒吧？
多麽可笑啊，不管多少次，他帶她來這裏都不是為了釣魚。而最可笑的是，她明知道是假的，明知道還是拙劣的借口，還是忍不住跟了出來。
紀瑤墨鈴默默地把頭埋進了膝蓋。
她真的很想去相信他，很想不去懷疑他。
可是這個對于她來說算得上很重要的人，卻一直在騙她。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都沒有過一句真話。
不，有的，就是庭院裏的那顆木芙蓉，只有那句“它會變色的，從白色，到粉紅，再到深紅”是真的。
只有那句是真的……
心揪着揪着地痛，她果然還是在乎的吧，所以才會那麽痛。
“阿鈴。”一直躺在地上裝潇灑的李瀚兮坐了起來，幾片枯黃的葉子就這麽順着他的動作滑落了下來。他也偏過頭，看着平靜的湖面。就算是表面上如鏡的湖面，誰又知道裏面到底有多少明争暗鬥、弱肉強食、随波逐流？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沉默了一下，他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沒那麽聰明。”
“為什麽？”真的是這樣，真的被她猜對了。為什麽啊？紀瑤墨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她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
“我們都是為了你好。”李瀚兮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的衣服，整理好領口，然後把手伸向了紀瑤墨鈴，“阿玲，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回去吧。”
“……”
“阿玲？”
“坐得有點久，腳僵了。讓我緩一下。”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說話盡量平順點，紀瑤墨鈴悄悄的把濕潤的眼角貼向了衣袖，背向他，作勢捶腿放松。再一會，再一會兒就好，她的眼睛還紅着。就算他不在乎，但她也不能再丢臉了。
李瀚兮默默地看了紀瑤墨鈴一會兒，垂下了眼簾，收回了手。嘆了口氣，他自個兒走過去，把兩人的魚竿都收了起來，清理好。
一不小心，有着倒刺的魚鈎紮進了手指。李瀚兮面無表情地把魚鈎拔了出來，看着手指上翻出的血肉，忍不住發呆。
無論怎樣，最後，都得是他懷着內疚的心情幫她收手尾。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覺得李瀚兮喜歡紀瑤墨鈴嗎？或者紀瑤墨鈴喜歡李瀚兮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