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臣擇君而事
蔔兇硬是被大臣們糾纏了小半個時辰,他才終于得到解脫。
他正準備要回家,就突然被一個陌生的小宦官叫住了。
“太尉大人,您稍等片刻。”
“何事?”蔔兇看向他。
“陛下召見您。”
蔔兇讓他在前面帶路。走了大約十分鐘左右,他就到了皇帝的書房前,有人通傳過後他才被請進去。進去一看,發現早就已經有人在這裏了。
他給華懷允請安過後對已經在這裏的李澤挑眉道:“李大人,你何時來的這裏,既然一路,怎地不叫上我?”
坐在禦賜座位上的李澤笑了笑回道:“太尉大人,您剛才被那麽多人圍着,我自然是沒有機會接近您的,況且這小官宦也沒有告訴我陛下也叫了你呀。”
華懷允見他們還有要寒暄下去的趨勢,便打斷他們的話:“廢話就此打住了,今日朕叫你們兩個人來是有要事相商,來人,給太尉拿個椅子來。”等蔔兇坐好之後,他就直接切入正題。
“就剛才的繼續說說吧,李愛卿,剛才朕與你說到哪裏了?”
李澤拱了拱手:“方才我們說到,陛下讓我私下去問問,有沒有誰願意像太尉大人這樣,将家中所有的財産與田地都貢獻出來,若是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能拿出太尉大人財産的一二來,那麽天下百姓勢必不用再愁沒有土地可以種了。”
蔔兇看了看李澤,覺得他實在有些不切實際,便開口提醒道:“李大人的想法未必過于天真了,別的不說,就光說你李大人,你家族中又願拿出多少田地來分給天下百姓?”
李澤道:“雖做不到像太尉大人這般全數給出,但拿出十之八九臣還是能夠做得到的,況且我還另有打算,我現在暫時将目标定在了原先與鮑鴻軒有關系的那些氏族身上,陛下雖然沒有追究他們性命,但是這并不代表陛下不追究他們錢財,他們原先跟着鮑鴻軒貪斂了不少錢財土地,若此時我去找他們說說話,表達一番陛下的意願,他們應該也是願意拿出一二分來的。”
華懷允在一邊點點頭,說道:“朕也覺得這個方法不錯,可以一試。”
蔔兇點點頭,對此不再多說什麽,他看向陛下道;“那麽陛下找我來又是為了何事?”
“朕……是想問你,若是将抄了鮑鴻軒家的所有錢財都拿出來,夠我大夏軍中用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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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陛下不是還沒确定鮑鴻軒究竟有多少錢?”
“雖然沒有确定,但是朕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數目。”說完他将那個數目報給了蔔兇。
蔔兇想了想,道:“若是不打仗,大致夠用兩年。”
“那便好。”華懷允聽後松了一口氣,他繼續道:“朕始終以為近年來百姓受了諸多苦難,現在的賦稅對于百姓來說确實是個難以承受的負擔,若再不減稅,則三年內天下必亂,要是能夠減稅,再加上從氏族那裏争取來的土地,號召流民歸鄉耕種,只要天不大旱,則兩年後必定能夠使百姓吃飽穿暖,國庫也能慢慢充盈起來,只是……這兩年将軍恐怕要勞累些了。”
“陛下有命令要給微臣?”蔔兇有些興奮,他除了打仗之外,可以說其他地方一事無成。
華懷允點點頭,神色柔和了些:“我決定将鮑鴻軒所有的錢財還有你要上繳的錢財都交給你,土地朕留着有用就不給你了,你拿着這些錢,去給朕好好練兵,現在朝廷已經打不起仗了,必須要先修生養息,調養兩年,南北邊若是有反賊侵擾,能忍則忍,不宜動兵,當然小動作是可以有的,等過兩年糧草馬匹充足,再去征讨反賊不遲。”
等他全部說完,蔔兇才出聲反對:“陛下,您前面說的都很好,不過後面的單獨用兩年來練兵,臣以為此事不妥。”
“臣也覺得不妥。”李澤附和道。
華懷允又被反駁了,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朕難免會有思慮不到之處,二位誰先來說說?”
蔔兇見他沒有生氣才放松了些,不過華懷允如此的好性格,也是他當年願意選擇他做明主的原因之一就是了,一般人在初次掌權後會狂傲容不下別人的意見,現在看來他的陛下卻沒有這種壞毛病,他感到十分欣慰。
“不如先來聽聽李大人的看法吧。”蔔兇讓李澤先說。
李澤今天已經是第二次附和別人了,不過他臉皮厚,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他鞠了一禮,不急不慢道:“臣以為南方的反賊實力尚還弱小,并且還沒有聯合起來,既然現在有錢,那麽何不用錢去購置糧草,讓士兵去戰場上訓練呢,臣的意思是,讓太尉大人帶兵去平了南方的叛亂,若是再等上兩年,則有兩個可能,一:南方各個勢力聯合在一起或者是被誰統一了,那麽他們勢必會成為一個更加難對付的對手;二:北方現在勢大,很有可能會在我們修生養息的這兩年與南方聯合或者占領了南方;無論是哪個結果,對我大夏來說都是及其不利的,所以南方必須先要除去。”
華懷允道:“為什麽是南方,不應該先除掉現在更加強大的北方才是嗎。”
蔔兇的想法也與李澤的差不多,他對華懷允解釋道:“北方勢大,現在若是輕易對北動兵,若是成功也就罷了,若是不成,則容易腹背受敵,到時候恐怕要陷于不利的境地。”
“對南方動兵,北方難道就不會發現我們的意圖從而去幫助南方了?”陛下反問。
李澤回:“這确實是個問題,不過我想北方現在勢力正強,若陛下給他們幾個虛的封號,有天子的認同,他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帶兵,我們可以以此來麻痹他們的警惕,這時候再故意讓南方叛軍先對我大夏動手,我們再打着正義之師還擊,同時再派人去向北方求援,北方若是出援更好,若是他們不願幫我們也不礙事,因為他們為了這名號,肯定不會冒着當反賊的風險去援助南方了。”
華懷允與蔔兇兩人皆是眼前一亮,華懷允誇道:“李愛卿竟有如此才能,早年沒有出頭真是可惜了。”
李澤道:“天下皆道是君選擇臣子,然而少有人知,臣子也是要選擇自己的君主的,臣觀察陛下多年,認為若有能臣輔佐,則陛下定可稱為明君。這點,我與蔔太尉大人有相似之處卻又不同,若是早幾年出頭,我則勢必要為鮑賊所用,臣做不到像蔔太尉這般卧薪嘗膽。現在鮑賊已死了,臣自當願為陛下效忠。”
“李愛卿贊譽了。”華懷允笑了笑,倒也沒有将臣子誇耀的話放在心上,他如今真正為帝掌權才不過兩日,大臣們說這樣的話,很多只不過是為了讨好他而已,他若是真的當真,就說明他離被騙不遠了。正所謂滿招損,謙受益,這是他從小到大最喜歡也是最常在心中默念的話,鮑鴻軒的死亡,更是驗證了他這句真理。
“李少府也算是有眼光。”蔔兇對李澤的話頗為贊同的摸樣,倒也讓華懷允哭笑不得。
被他誇獎了的李澤挑眉看向蔔兇,突然道:“蔔大人,小臣被一個關于你問題已經困擾多年了,如今有機會,還望太尉大人能為我解惑一番。”
“你問問看?我先聽聽你問什麽。”
“其實早在四年前,大人與陛下交好那數個月,我就隐約感覺到大人恐怕要站到陛下這邊了,越到後面我越肯定,直到秦文虹也開始懷疑你後,你立刻就收斂了與陛下所有的相處,甚至還有故意疏遠的意味,表面上看起來你是更加忠心于鮑鴻軒了,但是實際上你卻在一步步蠶食他的勢力,削弱他對你的警惕,将他整個人都哄得團團轉,我這才肯定你與陛下定有關系。我說得是不是?”
蔔兇道:“李大人說的……大致不錯,基本上是這樣的。那秦文虹确實是個有能力的,若不然,鮑鴻軒也不可能做大到如此地步,不過鮑鴻軒并沒有聽他的意見到最後,如果他聽了秦文虹的,對我警惕防備些,我恐怕就不能這麽容易成事了。”他沒有說原先華懷允根本就不知道他早就已經歸順了的事情,所以也才造成之前床上的那番誤會。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大人究竟是何時,又因為何事,決定要除掉鮑賊投奔陛下的。”
華懷允聽到他這麽問後,便立馬握緊手中毛筆,面上露出了些許慌亂,他不敢開口說話,只是緊張地盯着蔔兇看,生怕蔔兇說出是和他用身體做了個交易的話。
還好此時李澤是對着蔔兇說話,看不到陛下的表情。
蔔兇倒是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他看了一眼華懷允,對上了他緊張的視線,腦子轉了一下才知道他的陛下此刻在擔心什麽。
他并沒有理會華懷允對他露出的絲絲乞求,而是對着李澤解釋道:“鮑鴻軒嘛,他在民間名聲還不錯,你們知道‘游獵’這事情的原委的吧,當年我還是個平頭百姓的時候卻并不知道,那時的我還真以為他是個好人,是這個國家的希望,我入朝,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夠為百姓做些事,所以才在那次刺殺中救了鮑賊,後來知道他真面目已經晚了,這就是我要除掉鮑賊的原因,至于陛下嘛……”
華懷允立刻目光閃閃地看着他,他發現哀求沒用,便開始采用威脅的方法,他眼中帶着絲絲狠意,仿佛要是蔔兇說出什麽來,他就會上來拼命一般。蔔兇卻裝作沒看到一般繼續說道。
“我與陛下初次見面時,正見到陛下被欺壓,卻一點也不反抗,所以我以為陛下是個懦弱之人;再見陛下時,我實在看不過,就将欺辱陛下之人狠揍了一頓,抓到陛下面前,任由他懲罰,陛下卻一點也不将人放在眼中般,說這等小事,不用計較,那時我又給陛下加了一條,懦弱又愚善之人;之後的長時間與陛下相處我發現陛下并非懦弱,只是一直在暗中潛伏,努力尋找機會,也并非愚善,而是心中裝着天下,所以小人之流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不過這些也只是讓我覺得陛下是個不錯的人罷了,我真正決心輔佐陛下為君,卻是因為一封信。”
“什麽信?”李澤反問。
“我擔任了一年郎中令後,被鮑鴻軒派到了地方,同時他放手讓我去治理那裏的百姓,我忙得頭疼不已,卻一點頭緒也沒有,陛下一封信來,寥寥數語就讓我豁然開朗,按照陛下的方法,我終于能好好治理百姓了,不過短短一年下來,當地百姓安康,路不拾遺,我這才真的服了陛下。”
“信中究竟寫了什麽?”李澤越發好奇。
蔔兇猶豫都沒有猶豫,就将信中內容說了下:“信裏說的話雖不多,但卻分析了我治理地區的人文地理,又逐條分析了我可能遇到的問題,還給我列出了解決的方法,如何治民,如何待民之類的……”
李澤驚嘆道:“原來竟是因為如此,我也總算理解了當年你為什麽會選擇陛下了。”
華懷允看着蔔兇的眼睛閃閃發亮,嘴角也不自覺向上彎了起來。剛才還在心中警醒自己決不能相信大臣誇耀贊頌的話,現在全被他抛之腦後,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真的很開心,要命的開心。
蔔兇瞥到了華懷允的表情,也被他的喜悅給感染到,他掩蓋自己的情緒咳嗽了兩聲,對李澤問道:“那麽你又是為何選擇陛下的?”
“我見太尉大人你這般人物連鮑鴻軒都看不上,卻唯獨選擇了陛下,我才開始關注陛下的。”
原來竟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