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祝和玉是祝德澤的老來子, 所以祝德澤和祝老夫人兩人格外疼愛這個兒子,一直以來在物質上幾乎都是有求必應。
祝老夫人将這個孩子保護得很好,從來沒有讓他受過什麽罪, 吃穿用度都是家裏最好的, 伺候他的人也絕不容許有一點閃失,所以這也養成了他目中無人的性格, 有時候就連自己這個總是忙碌的父親也不放在眼裏。
他和他父親祝德澤吵架的原因還要從幾天前李澤的事情說起。
話說那日李澤邀請衆大臣一齊捐出財産,可偏偏沒有請祝德澤, 于是身為九卿之首的祝常奉不開心了, 他回去便準備将自家九成的財産都捐出來, 然而這個想法才剛說出口就遭到他兒子祝和玉的強烈反對,兩人為此大吵了一架,事情不了了之, 之後的幾天他們倆的各種争吵就一直沒有停下來,二人一遇見便大有水火不容之勢。
後來祝德澤會病倒,也是因為在和祝和玉争吵的時候被他兒子忤逆的話給氣倒了。
祝和玉怒斥道:“你個老不死的,我告訴你, 你馬上就要死了,等你死後,家中的錢財都是我的, 你這老糊塗,臨死都想把這些東西都送出去?我告訴你,沒門!你們誰敢動我家中財産,等我繼位後就第一個處理誰!”
祝德澤氣得渾身發抖, 轉身就命令下人去把家中錢財都搬到皇宮裏去,然而那些下人都看着祝和玉的臉色,沒有人敢冒着得罪下一任家主的風險去行動,祝德澤就這麽被氣倒下了,然後再也沒有起來。
事後祝老夫人為了不讓這件醜事傳出去,便将當時在場的所有下人都收買了,之後嚴厲要求誰也不能将此事說出去,以免影響祝和玉的名聲,她又打算帶着祝和玉回家鄉為祝德澤守孝三年,等這件事淡下來後再回來。
然而祝和玉根本就不知足,他不僅不為自己父親死去而感到傷心,還時常通宵取樂。在聽說了要回鄉守孝三年後,立馬跑去見祝老夫人,讓她去請求陛下讓他留在京城,祝老夫人思慮再三,還是答應了他。
祝老夫人這樣縱容,不僅沒有讓祝和玉有一分悔改之心,還讓他更加變本加厲,肆無忌憚。
正所謂慈母多敗兒,說的恐怕就是這樣的吧。
祝老夫人出宮的當日,祝和玉就舉行了繼承父親官位的儀式,華懷允命人送去了聖旨,追封了死去的祝德澤,又讓祝和玉成為名正言順的常奉,蔔兇讓手下送去了一份禮物,朝中大臣基本都去了,雖然因為喪事,這場繼任儀式并沒有太大的聲勢,但是那些去祝家的人都是當朝響當當的大人物,這也算是低調中的高調了。
第二日早朝,大臣中又有人說起了湯逸的事情。
“陛下,”一位大臣站了出來,手中執着笏板跪拜道,“湯逸雖是太-祖身邊的忠臣氏族之後,但他現在畢竟還未正式入朝為官,陛下就将奏章大部分都交給了他批閱,他身為一個平民,手中卻掌管着丞相的大權,實在是駭人聽聞,還望陛下三思。”
華懷允坐在高位上看着那個大臣:“這件事前幾日不是說過了麽,這一月由朕與太尉共同考察湯逸的能力,朕并不是讓他批改奏章,而是借這批奏章來看他是否有擔任丞相的能力,你若是有什麽不滿,便和太尉去說。”
華懷允原本是想将鍋甩到蔔兇這裏,這樣那些大臣們就不敢再來說三道四了。然而祝和玉聽到陛下這樣說之後卻産生了誤會,他以為華懷允這是在看蔔兇的臉色,蔔兇的所作所為在他眼裏頓時就變成了一個想要獨攬大權的權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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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和玉想要讓人高看他一眼,更想要讨好當今天子,于是他站了出來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華懷允有些意外地看着這個新上任的常奉,擡了擡手溫和道:“祝愛卿請說。”
他跪拜後站起來用手捏着喉嚨清了清嗓子,大聲地說:“臣以為陛下已經掌權,任免丞相應當是陛下一個人的事情,如今卻要過問太尉,太尉大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
蔔兇輕輕哼了一聲,其他大臣見狀恨不得将自己的腦袋縮到衣裳裏去,幾個原先和祝德澤關系好的大臣嘗試着給祝和玉使眼色,然而祝和玉就是沒有看到。
華懷允食指敲了敲龍椅,不急不緩道:“愛卿,此事乃是朕決定的,太尉只是向朕推薦了湯逸這個人選而已,若是朕說不同意,太尉肯定也不會同意的。愛卿才剛剛繼任常奉之位,恐怕有許多事情不懂,下朝之後你可以多去問問其他大臣。”
見他還想要說什麽,華懷允立馬就提出了下一個要商議的問題,成功将這件事給揭了過去。
然而剛才蔔兇那一哼卻成功讓祝和玉更加誤會了,他看着朝中戰戰兢兢的大臣,眼珠子一轉,心想難道這個蔔兇的權勢當真這麽大不成?怎麽好像陛下也要看他的臉色?當年鮑鴻軒掌管朝政的時候朝廷大臣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噤若寒蟬的模樣吧。
他感覺自己吃了個啞巴虧,于是之後便不再說話,一直觀察着蔔兇。他發現一個現象,在朝堂上一般蔔兇不說話,但是他只要一說話,那麽他說出口的事情便一定能夠成功。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陛下難道不應該才是現在整個大夏最有權勢的人嗎,怎麽朝廷的一切好像都跟他之前想的不一樣?
他有些懊悔,以前在家中時,大部分時候只懂得吃喝玩樂,很少關注朝廷中的事情,之前頂多就知道鮑鴻軒權勢很大,就連自己的父親也十分忌憚他,然而鮑鴻軒後來還是被陛下給除掉了。他聽到的消息一直是這個,怎麽現在看起來這個太尉的權利似乎比陛下還要大?難道他還有什麽不知道的東西?
懷着這個疑問,下朝之後,他便立馬飛奔回家,準備找自己的母親問問。
祝老夫人正坐在大廳守着祝德澤的棺材,旁邊兩個侍女弓着背跪在棺材前燒紙錢,要等到過了頭七下葬之後才會停止。
祝和玉一進來便深深皺着眉頭,很嫌棄地捏着鼻子,雖然這裏經過處理之後并沒有什麽氣味,不過他就是覺得這裏讓他很不舒服:“娘,我問你些事情,你跟我到外面去一下吧。”
老夫人的臉朝着祝和玉的方向,眼神卻一點焦距也沒有。她手中握着的拐杖在地上敲擊了一下,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小的威嚴:“跪下。”
祝和玉面露出了抗拒的神情,猶豫了一番,想到畢竟是自己親娘,他終于還是跪下了。
“不是對着我,是對你爹。”祝老夫人用拐杖指着朱德澤的靈位。
祝和玉扭動了半天,終于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對着自己爹的靈位跪下,旁邊的下人各個低着頭各幹各的事情,不敢說話。
祝老夫人嘆息一聲,對着祝德澤的靈位:“夫君,你當年或許做錯了,你若是多用心教教這個孩子,哪怕只是用對陛下十分之一的精力來對和玉,也不會讓他變成如今這模樣了,你說陛下肩負着天下,可他畢竟是你的孩子……”
“行了行了,”見祝老夫人大有要滔滔不絕說上半天的趨勢,祝和玉有些不耐煩地站起來擺擺手,“整天就只知道說這些沒用的,況且我不是早跟你們說了嗎,沒你們管,我的日子好過得很,只要你別整天在我面前啰啰嗦嗦的,我一切只會更好,算我求你了。”
老夫人不說話了,微微駝下去的背卻顯露出了她的失望,她甚至有些後悔昨日進宮去求陛下讓自己兒子留下來的決定。
祝和玉也許是看出了自己母親的情緒,家中的大部分權力還掌握在祝老夫人手裏,他絕不能因為一時沖動而因小失大。他趕緊讨好一笑,到自己母親面前跪下,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撒嬌道:“母親,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應當活好當下才是,您告訴我,那太尉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陛下都要看他的臉色?”
祝老夫人最受不住的,便是自己兒子的哀求和撒嬌,她原先一直對自己說,自己的兒子還只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很多事情等他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直到等到他将自己親爹給氣死,才将她給打醒:祝和玉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他已經是一個會說話的孩子的爹了,然而他的口中卻依然能夠問出這麽無知的問題來。
她抓着祝和玉的手,嘆息道:“我兒,朝廷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當年我和你爹想着不讓你去面對鮑賊那厮,便什麽也沒有教你,一心只想讓你過得幸福快樂,你爹本打算過幾年再教你政事,讓你在進入朝廷之前好有個準備,可人算不如天算,這恐怕就是你的命了,你氣死了你爹,自然也就失去了你爹這個最大的依仗。”
祝和玉頗為不屑道:“娘你別亂說,我爹明明就是病死的,與我有什麽關系,況且朝廷之事有何難的,我看不也就是去宮裏站一站,然後說些話就可以走了,之後的每一天也都是這樣,想想還覺得挺無趣的。對了娘,您還沒有告訴我,那個太尉到底是什麽人。”
他這般輕松地評論上朝的話,讓祝老夫人無言以對,心中湧起一股無力感。
祝老夫人氣不動了,便讓自己不再多想,她沉吟一番,簡單講了講蔔兇的身世,然後說道:“據說他原先一直是聽從陛下的命令潛伏在鮑鴻軒身邊的,不管這是不是真的,你一定要記住一點,千萬不要惹他,你爹曾經說過,他一己之力便可讓大夏翻天覆地。”
祝和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怎麽可能有這麽誇張的人存在?難不成他是山裏來的妖孽?”
祝老夫人搖搖頭道:“傻孩子,他手中握着整個大夏的兵權,可以說反與不反,都在他一念之間,恐怕他現在就算和鮑鴻軒一樣在朝堂上斬殺大臣,也沒有一個人敢出來來說一句不是,故而陛下從不敢輕易違背他的命令,朝中大臣也不敢輕易得罪他。你之後行事說話,千萬要小心避着他,莫要跟他對着幹,你爹一把老骨頭不怕死,所以才敢跟他唱反調,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知道嗎。”
祝和玉想到自己早上說的那番話,額頭上不覺間便出了幾顆水珠,心裏一陣後怕,他有些緊張地對着自己母親問道:“我只聽說過鮑鴻軒是這般殘暴的人,難道蔔兇也是這種奸臣?”
老夫人想到了那日蔔兇陪着陛下來看他時的場景,心中倒是對蔔兇有幾分好感,不過她還是沒有肯定,她道:“正所謂日久見人心,目前來看他雖并無反心,但以後誰知道呢,盡管小心就是。和玉,你可知我為何會答應你去求皇上?”
“難道不是因為我一直哀求,母親才答應的?”祝和玉十分不解。
“當然不是,你這般容易闖禍的性子,我本是一定要帶你回去教導三年的,但是現在朝堂正處于變革的時期,若是你離開了三年再回來,恐怕這個九卿之首位置就坐不穩了,你千萬要記住,千萬不能與蔔兇為敵。”
祝和玉擦掉額頭上的冷汗,連連點頭:“我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