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房間,趙嘉敏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鞠婧祎的房門前。

縱使心中有個理智的聲音不停地告誡自己,鞠婧祎幫助趙嘉禾并沒有什麽錯,她所做的對于她來說是最正确的選擇,換做是她自己,她也會毫不猶豫這麽做。

海盛與醫院的關系密切,又是她們這最大的供貨商,要說ATPX-1502與海盛沒關系,就是她聽了也不會信。

所以鞠婧祎想借趙嘉禾來對付南宮逸,她并不驚訝。

但在這理智之外,她還是忍不住,心頭好像開了個小口子。雖說這小口子只有那麽一點點大小,卻不停地在往外冒着沮喪、失望與被背叛一般的憤憤不平,如同涓涓細流。

根本壓抑不住。

這種感覺,讓趙嘉敏突然對自己眼下的行為想法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與不滿。

就好像,她對鞠婧祎有着什麽期待一樣。

這樣是不對的。

她努力從混亂的情緒裏掰出一縷清醒的思路。按照現在她的立場,在能夠确定海盛制藥與ATPX-1502的關系前,她都應該與母親站在一方,應該想方設法阻止趙嘉禾接下來的動作,她不應該去想鞠婧祎怎麽樣。

即便是想了,也該考慮她怎麽阻止或是補救。她最應該思考,或者說往日裏她正常的表現,應該是考慮下一步自己該怎麽做。

而不是像此刻一般,站在鞠婧祎的房門前糾結猶豫,對鞠婧祎的所作所為感到困惑。

該走了。

但是她的身體并不聽那清醒理智的一半想法動作,反而擡起手,準備敲擊鞠婧祎的房門。

鞠婧祎到底在想什麽?

她見到自己的一瞬間,會不會有那麽點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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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姐?”

就在她即将敲響房門的同時,一名酒吧的侍者走過,叫住了她。

這酒吧是趙嘉敏認識的一個朋友所開,樓上其實是工作人員的房間,昨晚事情緊急,朋友特地讓出三間房給她,讓三個酒鬼住上一晚。

在這裏工作時間不短的侍者基本都認識趙嘉敏。

可熟悉對方的臉,卻不一定熟悉對方的性格。

叫住趙嘉敏的小侍者并不知道,他不僅僅叫住了趙嘉敏的動作,也給趙嘉敏那滾燙的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緒按下了暫停鍵。

更不會知道趙嘉敏短短一個動作的時間,腦海中到底竄過了多少想法。

我到底在幹什麽?

趙嘉敏正色,那理智的思路似乎占據了主導權,胸口那點外洩的小口子被堵住了。

“嗯,怎麽了?”

她轉過身,似乎還是那個高冷沒有表情的趙醫生。

侍者看了眼她身後的門,指了指大廳的方向,“您是在找鞠小姐嗎?她已經起床了,還說給你們叫了早餐,讓你們一起去吃。”

“謝謝了。”

“不用謝。”

等小侍者轉身離開,趙嘉敏不動聲色松了口氣,朝大堂的方向走去。

她無比慶幸沒有在剛剛那種情況下見到鞠婧祎,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但一向冷靜自持不讓自己出一分錯誤的趙嘉敏似乎忘了一件事,剛剛的小侍者走到一半轉過身,撓了撓腦袋想要喊住趙嘉敏,可惜已經找不到人影。

“唉,果然是昨晚上喝多了嗎?”小侍者聳了聳肩膀,“早上起來腦袋都不清醒了。”

趙嘉敏本就沒有睡好,一早上起來又接到了喬森這個讨債鬼的電話,居然忘了注意自己的發型。

完全可以說是亂七八糟,鳥都不願意在上面做窩。

在大堂随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擺弄眼前早餐的鞠婧祎見到她這幅少見的蠢樣,當場笑成了豬叫。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

還差點打翻一碗熱粥。

頂着一腦門官司的趙嘉敏頓時黑了臉,“笑什麽笑!”

這世界太不公平,她在那思前想後憂慮忡忡,頭發都快要掉光,憑什麽這個家夥就可以無事一身輕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雖然那理智的情緒還是占據了主導權,讓她沒有太過失态,但那點怒意還是壓不下去。

趙嘉敏只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一方面理智的告誡自己要鎮定要平靜要淡然,一方面又很想沖上去直接質問鞠婧祎,她到底在想什麽。

真的,快要爆炸了。

幸好老天爺還算垂簾于她,比她造型更糟糕精神更頹廢的白承澤出場,頓時吸引了全場矚目。

“來吃飯吧。”鞠婧祎收起大笑,神色平靜地向白承澤道,“我記得你喜歡吃海鮮,特地給你點了海鮮粥,這家做的還不錯,嘗嘗吧。”

一醉忘千愁似乎只是古人說的瞎話,白承澤喝了那麽多酒,昨晚上所作所為,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記在心頭,想忘都忘不掉。

而鞠婧祎還這麽平靜的表現,簡直讓他想一頭撞死在這裏。

他到底幹了多少蠢事???

鞠婧祎看了眼桌上的包子,開口問,“要不要。”

來點醋?

只是來點醋,這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形成氣候,就被趙嘉敏與白承澤異口同聲打斷,“不要!”

白承澤說不要,鞠婧祎還可以理解,可是趙嘉敏。

她不禁疑惑地看了眼偏過頭躲開她視線的趙嘉敏。

這家夥,她踩到她尾巴了?

看這毛炸的。

“行了。”鞠婧祎此刻也管不了趙嘉敏,随手丢給她一把木梳,轉而看向白承澤,實在是看不慣他那副慫樣,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我又不會吃了你。”

白承澤耷拉着腦袋,那發型,簡直比趙嘉敏頭頂的茅草堆還糟心。

“對不起。”

磨磨蹭蹭坐在鞠婧祎身旁,他聲音低的比蚊子還聽不清。

“只這一次。”鞠婧祎将粥推到他面前,掰了根一次性筷子遞給他,“下不為例。”

白承澤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神情,聽到她這麽說,哪裏還顧得上接筷子,眼睛跟點了大燈籠一樣晶亮,“真的?!”

“假的。”鞠婧祎拿着筷子一敲白承澤的手,裝作冷漠道,“道歉都沒用。”

但白承澤已經看出她是真的沒有生氣,笑道,“小鞠,謝謝你。”

“得了,別跟我說這些虛的。”

白承澤連忙拍着胸脯承諾,“好兄弟不說虛的!以後有什麽忙盡管說,我一定幫!”

“你說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馬難追。”

鞠婧祎點了點頭,但看模樣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那雯雯呢?”

白承澤立刻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瞬間回到解放前,“還能怎麽辦?”

“這麽快就放棄了?”鞠婧祎有些意外,“你就這麽幹脆?”

“不是我想放棄。”白承澤露出苦笑,“是不得不放棄。”

他不想信的。

他們分開滿打滿算也只是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先前他只以為嚴雯還是耍小性子,沒想到她真的放棄甚至是接受家人安排的相親。

你說他怎麽可能會信嚴雯真的把他抛在了腦後。

可是去找了嚴雯,看到她與那個男人眼神相交,兩人之間那看不見的默契,嚴雯對那個人的信任,讓他不戰而敗。

從小錦衣玉食,衆人手心裏捧出來的大少爺,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他這半輩子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他終于清晰地意識到。

是他沒有珍惜。

老天爺給了他一個深刻的教訓,什麽叫做失去了不會再回來。

什麽叫說不出的痛苦。

他頭一次肆意妄為的發洩,卻沒想到傷害了最好的朋友。

這種糟糕的經歷,實在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鞠婧祎看出他眼中的沉重,也不準備挖他的心,低頭輕聲嘆了口氣,“那以後。”

“雯雯太善良了,都沒有給我遞喜帖。”白承澤故作輕松,但鞠婧祎與趙嘉敏都聽出了他言語中的難過,“你去的時候,幫我給她帶個紅包。”

“好。”

除此之外,鞠婧祎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她咬了口包子,眼神飄到了迎面的趙嘉敏身上。

這一眼,讓她皺了眉頭。

這丫頭,到底怎麽回事?

一大早就這麽心不在焉。

等等。

鞠婧祎一個激靈,突然想起昨晚的場景。

她縮起脖子,不動聲色朝後挪了點屁股,眼神在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亂竄,就是不敢落在趙嘉敏那頭。

昨晚上雖然沒喝酒,但多多少少沾了些酒氣,又是在會所看了一晚上的活色生香。所以,趙嘉敏湊過來的時候,她根本沒忍住。

可不管怎麽說,那都是她先挑起來的,趙嘉敏才算是受害者。

回想下昨晚趙嘉敏的動作神态,明顯不是經常幹這種事的人,

說起來,站在外人角度的話,怎麽看都是她這個流氓輕薄了高冷女神,并且拍拍屁股就走人,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可麻煩了。

鞠婧祎的眉毛揪成了倒八字。

現在負荊請罪,只怕都晚了吧。

別人不了解趙嘉敏,她還能不了解嗎?

就一個悶嘴葫蘆,什麽都不說,只怕現在心裏不知道怎麽編排她呢。

從這天開始,鞠婧祎一見到趙嘉敏心頭就開始忐忑,各種慫樣。

她哪知道,這種表現落入趙嘉敏眼中,更是讓她确認了她做了那對不住她的事。

不過總體來說,她的表現還是讓趙嘉敏滿意的。

至少,撫慰了她那點憤憤不平。

蒼白的晨光悄無聲息爬上院牆,打斷了正笨拙挪動身體的蝸牛的動作,小小的觸角動了動,随即緩緩将身體縮入軀殼內,不然就會被炎熱的陽光蒸發。現在的日頭對它來說,還是熱的有些過分。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扶着門把的是男人的手。見到門外來人他似乎有些驚訝,随即伸手,反身進屋。

“你怎麽來了?”

跟在他身後進屋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豔麗的五官卻又能壓得住輕浮,高貴的氣質似乎能與趙嘉禾的母親南宮逸一較高下。

“又熬夜了?”

這嗓音不算輕柔,卻足夠悅耳,讓人耳朵十分舒服,還帶着明顯的擔憂。

“嗯。”他随口應道,“還有些事沒完成。”

“別這樣了,會弄壞身子的。”

“沒辦法啊。”趙嘉禾順口吐槽道,“沒那天賦,只好用努力代替了。”

“你這算什麽話。”汪謙雅心疼地撫上他的臉,反駁道,“你才不是,你明明就是天才。”

趙嘉禾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天才可不是大白菜,到處都是。”

見汪謙雅一臉不贊同,他便乖乖閉了嘴。

可閉了嘴,不代表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這世上根本沒有天才,或者說,天才實在太少。

能擁有讓人心服口服的實力的人太少太少,身為一個普通人,唯有花去常人難以想象的時間,才能獲得想要的成功。

在趙嘉禾的眼裏,趙嘉敏就是個天才。

要說嫉妒,他小時候還是嫉妒過趙嘉敏的,哪怕那時候趙嘉敏因為南宮逸的名聲而受到各種輕視和不公的待遇。

他要花好幾個晚上的時間才能将所學的知識融會貫通,趙嘉敏卻只要一個晚上便能理通順并且記住。

當年趙嘉敏連跳三級學業還沒有落下,更是讓他心驚不已。

如今他唯一慶幸的是,趙嘉敏并沒有接南宮逸的班管理公司,而是選擇當了一名醫生。

不然,他只怕要比現在還傷神。

察覺到趙嘉禾的走神,汪謙雅放輕了聲音,“不歡迎我嗎?”

“當然不是,哈,算了。”

趙嘉禾在沙發坐下,拍了拍身邊,“過來。”

美人一笑,走了過去,将手中的早飯一一擺上桌面,“南宮逸那邊遲早要知道,我都不怕,你又何必擔心?”

“我當然不是怕那個老妖婆。”趙嘉禾一手攬着汪謙雅的腰,一邊幫她,“我是擔心鞠婧祎那邊。”

“你最近不是動了裕嘉的地盤?”

說到這,趙嘉禾的胃就隐隐作痛,仿佛鞠婧祎那一拳還如同昨日。

汪謙雅輕笑,将小籠包放在趙嘉禾面前,一雙杏眼朝他一挑,竟隐隐有絲狐貍的狡猾,“前幾天才受了教訓,如今就忘了?”

趙嘉禾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胃,倒抽一口冷氣,“誰知道她這麽在乎那個死女人,我也不過是說了一句。”

汪謙雅搖了搖頭,“你就是只說一個字,也是找揍。”

“只要是與零有關的,她都不會不管。”汪謙雅道,“為了對付南宮逸,她就會和你聯手,根本不用擔心。”

這麽說着,她的眸中閃過一道暗芒。

“是嗎?”趙嘉禾咽了口豆漿,完全沒有注意到汪謙雅的異樣,長嘆一聲,“當初還是她,幫着趙嘉敏把我趕走,如今,卻又轉頭把我接了回來。”

“所以說,零,實在是個很好利用的棋子。”汪謙雅将小碟裏的小籠包咬出一個小洞,慢慢嘬着裏面的湯汁,殷紅的唇輕啓,“鞠婧祎是個不好對付的人,但是她最大的缺點,就是零,只要能和零搭上關系,我們就能利用她,把她當做我們的工具。”

真的是這樣嗎?

趙嘉禾回想起會議室門口的鞠婧祎,當她聽見他提起零的時候,那一刻的眼神,冰冷無比。

只怕鞠婧祎也不是她表面這般除了零相關以外便無欲無求吧。

這麽利用鞠婧祎,真的能放心嗎?

汪謙雅瞥了眼思慮重重的趙嘉禾,慢悠悠喝着豆漿,回想起昨日與姚薇的會面。

從外地回來已經過了将近半個月的時間,姚薇卻一點沒有放松的模樣,反而比起之前在國外見的一面,顯得更加緊繃。

汪謙雅簽完手上的合同,擡眸看向姚薇,“怎麽,背着鞠婧祎做這種事,擔心了?”

姚薇冷冷看她,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合同,“這就不勞汪大小姐費心了。”

“我是擔心。”汪謙雅用她那慣常的禮貌又優雅的語調說着,“如果鞠婧祎知道你替嘉禾拿到代理權,她會為了趙嘉敏阻止你。”

汪謙雅的聲音任誰都會誇一句美妙動聽,可落入姚薇的耳朵裏,卻堪比童話故事裏的惡毒巫婆。

她移過視線,将手裏合同放在一邊,聲線冰冷,“別試圖挑釁我。”

“汪謙雅,我既然能幫趙嘉禾拿到代理權,就能幫海盛拿到。”

這分明是在威脅了。

汪謙雅本想直接與鞠婧祎合作,利用季零的事情把鞠婧祎搬到她與趙嘉禾的陣營裏,卻沒想到姚薇突然出現橫插一杠子,倒也省了她的事情。

只不過,汪謙雅很好奇,為什麽姚薇會幫她與趙嘉禾。

其實汪謙雅的擔憂也不無道理,當初那場事故,鞠婧祎出其不意藏起趙嘉禾好不容易找到的證人,由着海盛的董事會将趙嘉禾推出去擋災,甚至下放到外地分公司。

雖說表面上鞠婧祎是幫了南宮逸,其實是幫趙嘉敏。

既然她願意幫趙嘉敏一次,就代表可以有第二次。

誰也說不清楚這次鞠婧祎會不會再幫趙嘉敏一次,而姚薇那麽聽鞠婧祎的話,說不準就會反水。

“這事你就不用管了。”姚薇冷漠地打斷她,“不用擔心,我不會幫趙嘉敏的。”

細細回憶着姚薇的神情變化,汪謙雅輕輕挑起嘴角。

希望,她沒有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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