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進入專家組以後，趙嘉敏一直跟在岳振興身後忙碌，別說喬森來找她一次見一面，就是出門吃飯的次數都少了很多。
更不用提遇到鞠婧祎了。
說來也是奇怪，有些人，見到了會生厭，可見不到了，又怪想念的。
當然，趙嘉敏才不會承認，自己是想起了鞠婧祎，才會有這麽文藝的想法。
“诶，你怎麽少拿了。”
“做事要細心，別這麽馬大哈。”岳振興私下裏并不嚴肅，所以大家都不怎麽怕他，“還不快回去拿。”
“可是。”那人在原地猶豫，“這邊事還沒。”
“我去吧。”趙嘉敏站起身，朝岳振興道，“正好我沒什麽事。”
“那好。”趙嘉敏忙了幾天很少休息，岳振興好心提醒道，“今天正好事不算多，你多出去走走當是休息了，總是呆在屋裏也不好。”
趙嘉敏随意一點頭，便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心裏。見此情形岳振興忍不住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做自己的事。
可能是被鞠婧祎傳染了黴氣，拿了東西剛出門沒走幾步，就聽見門外救護車烏拉拉的聲響。趙嘉敏微微皺眉，聽這動靜，送來的病人不少。
有幾個眼熟的醫生步履匆匆經過，神色緊張，挂着吊水的推車帶起一陣陣小龍卷風，扇起他的衣角。錯身的那一瞬間，熟悉的血腥味彌漫開來，争先恐後朝人的鼻子裏鑽，沒走幾步，她竟有些頭暈目眩。
趙嘉敏伸手虛掩住口鼻，眉間的紋路更深了。
這種感覺，并不好。
“趙醫生！”
身邊傳來驚喜的聲音，趙嘉敏移過視線，是那個曾經見過的，被她視為麻煩的女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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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湊到趙嘉敏的面前，臉上帶着讨好的謹慎與掩飾不住的激動。雖然趙嘉敏并不懂，遇見自己能有什麽足以讓這個女孩興奮的地方。
也許是血腥味刺激的，也許是想到了什麽，趙嘉敏并未像往常一樣點頭就走。
“有事嗎？”
姜素素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她忍不住搓了搓手緩解這壓力，但聽到趙嘉敏的問話，腦袋裏突然一片空白。
她本來就沒有什麽要說的，只是。
等等。
姜素素不由擡頭看向趙嘉敏，話到嘴邊，居然有些猶豫。
可是趙嘉敏雖然面上沒什麽表示，可那眼中的情緒，分明就是耐不住性子。
她連忙說，“有件事，我覺得一定要跟你說一聲。”
趙嘉敏眸中閃過一道疑惑。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便相信了這個女孩，并且有預感，她即将說出口的話，會是她的一個機會。
只是短暫的一時猶豫，她便決定答應。
“去那邊說話。”
這裏人來人往，實在不适合談論什麽事情。
姜素素大力的點了點頭，眼睛裏仿佛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嗯！”
她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神情讓趙嘉敏有一瞬間的失神，可轉眼間，她又是那個面癱高冷的女神模樣。
“走吧。”
沒走幾步，趙嘉敏心頭一跳，就好像意識到了什麽，自己都控制不住地轉身望去。
隔着人影憧憧，吵鬧混亂的走廊那頭，有個人站在那，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也回身望來。
是默契還是太過于熟悉對方的氣息？
亦或是幾率很小的偶然還是千載難逢的巧合。
明明那麽長的走廊，那麽多的人，遠的好像隔着天涯，她們卻清晰地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看見了對方，并且與對方相視。
盯着略有些驚訝的鞠婧祎，趙嘉敏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不過這句話自出現在她腦海的那一刻便被她無情的驅逐了出去。
她最近，是被老白給影響了吧。
腦袋裏都裝着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對面，鞠婧祎看清是她，挑眉轉身離開。
可惜離太遠，除了挑眉這個動作太大，她其餘的神情，趙嘉敏根本無從分辨。
“趙醫生？”
姜素素走了幾步就發現趙嘉敏沒有跟上來，她轉身順着趙嘉敏的視線看去，卻什麽都沒看見，“怎麽了？”
“沒什麽。”趙嘉敏收拾了下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情，狠狠地扔進了心底某個角落，淡淡道，“走。”
自從鞠婧祎找姜素素查了ATPX-1502，姜素素便對這藥上了心，雖然她并沒有查到鞠婧祎想要的，甚至還有些懷疑這藥劑是否真實存在。這天查房，她只是随便轉了轉，卻意想不到的，能遇見這藥劑。
病人是前幾天才轉來醫院的，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長得就像洋娃娃一樣精致。姜素素和同事對她都很上心，有事無事便會去她的病房呆一會，有閑工夫了還會陪小姑娘說說話。
畢竟才八九歲的年紀，就生了腫瘤，實在是令人唏噓。
在此之前她還真沒注意過小姑娘的病歷單，直到小姑娘換藥，她偶然間發現點滴瓶上的标簽，差點還以為自己的眼睛花了。
ATPX-1502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這藥劑。
聽完姜素素的話，趙嘉敏并沒有追問她細節，反而問，“你為何不告訴鞠婧祎，反而告訴我。”
姜素素緊緊握着自己的手，仿佛這樣就可以給自己足夠的底氣。
“我。”
見她半天說不上來，趙嘉敏眸色幽深，抱起胳膊慢悠悠道，“你最好說實話，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我只是。”聽她這麽說，姜素素急了，“我只是，鞠醫生問我，我就覺得，你可能也想知道這藥劑的相關。”
“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趙嘉敏能看出姜素素并非是懷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來，也不是被什麽人所指使，所以并不逼她，只是警告她，“下次，別這麽自以為是了。”
說罷，也不管女孩泛紅的眼圈，毫不憐惜地離開了。
她怎麽這麽冷酷呢。
姜素素心情很失落。
但她更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麽要說自己自作聰明？
姜素素并不知道，趙嘉敏能給出這種提示，已經很良心了。
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她正在打聽ATPX-1502相關的消息，後果難料。
趙嘉敏與鞠婧祎調查這些，自然有不被發現的手段，可她只是個不了解□□的普通人，誰也不知道幕後人發現了她的動作，會不會做些什麽。
忙碌的手術間裏氣氛緊張，今天不知怎麽搞的，突然送來幾車患者，據說是因為附近路上車禍。一時間外科人手不夠，就連鞠婧祎這種只能平時站邊角觀摩的人都被叫來打下手。
這一忙，便忙到了晚上。
疲憊過後腦袋就容易放空，鞠婧祎癱在椅子上，仰頭平緩了下自己的呼吸。
她又想起早上與趙嘉敏隔着長長的走廊對視的那一幕，猛地閉上眼睛，深深的嘆了口氣。
“唉~”
那天她主動回應趙嘉敏的那一幕，就好像印在了她的腦海裏，怎麽也無法忘懷。
趙嘉敏還可以用年輕氣盛酒意上頭解釋，那她呢？
她明明可以推開趙嘉敏的。
怎麽想，這責任都在她身上。
啊！
鞠婧祎忍不住狠狠踩了幾腳地面，想要發洩心中的怨氣，只可惜一點用也沒有。
她只要一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有第二天早上趙嘉敏奇怪的反應，怎麽想都有種她在耍流氓侵犯了良家婦女的錯覺！
可明明是趙嘉敏開的頭啊！
不等她糾結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鞠醫生，這資料。”
聽到這個聲音，腦海中那些旖旎的記憶消失不見，睜開雙眸，她還是那個果決的鞠婧祎。
“謝了。”
厚厚的資料之中，摻雜了她想要的東西。
“師兄。”鞠婧祎平靜的臉上綻放出禮貌的微笑，如若不仔細分辨，看起來還挺唬人的真誠，“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來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有，還要多謝小師妹願意給我打折呢。”
現在房價越來越貴，他平日裏的積蓄連首付都不夠，卻沒想到鞠婧祎只是托他辦件事，便願意為他減去一半的價錢，這才是真的幫了大忙。
“時間不早了，鞠醫生也早點休息吧。”
“嗯，拜拜。”
ATPX-1502
鞠婧祎翻開手中的資料，眼底劃過一片暗芒。
終于抓到你的尾巴了。
自從入夏過後，天就黑的特別慢，傍晚占據一整天的份額被拉長，仿佛時間也慢了下來。姜素素忙完了手頭上的工作，才發現已經到了下班的點。這日子過得，可真是顧首不顧尾，她都忘了家裏的存糧不夠用，還需要去超市買一些。
不然晚飯可就沒得吃。
剛剛走出醫院大門，陸曉晴便打來電話。
“有事嗎？一起吃個飯吧。”
“啊？”
姜素素還在發愣，就聽見陸曉晴飛快地說了一句，“我查到季零的消息了。”
季零？
姜素素咬唇轉身看向醫院，心跳漸漸加速。
如果她真的一點一滴拼湊出趙嘉敏舊時的記憶，這種做法，到底是對是錯？
會不會與她最初的想法—了解趙嘉敏這個人，産生背道而馳的效果？
美食街人群熙熙攘攘，陸曉晴與姜素素面對面坐着，中間隔着一盤烤魚，兩旁是吵鬧的小孩。
在這種地方聊天，姜素素神态拘謹。
察覺到這點，陸曉晴遞了筷子給姜素素，笑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的，我只點了微辣。”
“沒關系。”姜素素搖了搖頭，繼而看向陸曉晴，“你說你查到了季零的消息。”
陸曉晴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夾，“都在這裏了，不過我還是簡單跟你說一下吧。”說着，她還往嘴裏塞了塊烤魚。
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她才在姜素素期待的目光中開了口，“季零初中的時候與鞠婧祎相識，大概在一年後左右，認識了趙嘉敏。”
“這麽早。”
“是挺早的。”陸曉晴點了點頭，“因為與鞠婧祎關系親密，以前欺負她的人都不敢随便動她，據說她父親做生意失敗跳樓自殺還留了一堆債務，要不是有鞠婧祎在，只怕家都被放高利貸的給掀翻五六次了。”
“啊？！”聽到這些，姜素素驚訝的看向陸曉晴，連飯都忘了吃，“她家欠了高利貸？”
即便是借錢這種詞彙，都離姜素素十分遙遠，更不用說高利貸這種存在。
“還不還錢！”
“都給我住手！”
一群人五人六的西裝男中間，突然竄進來個姑娘，身後還跟着一個年紀稍小的女孩，配合着四周亂遭糟的環境，特別的不和諧。
“鞠大小姐，您也別為難我們行嗎？”
為首的西裝男已經與鞠婧祎很熟悉了，見她進來，立刻腦袋大了一圈。
他特地找了鞠婧祎不在的機會來要債，誰能想這丫頭又逃課，就為了護着這一家子。
“小鞠，敏敏，你們快點出去。”
季零跑的最慢，這時候才進來，見家裏變成這幅模樣也不驚訝，只是看着中間兩人滿臉慌張，“這不關你們的事。”
“你才是，別進來。”
鞠婧祎的小臉滿是警惕，“我爸都跟你們說了吧，他不會幫零還債，也讓你們不要顧忌我的存在，反正我現在沒法幫季家還錢，但同樣不會允許你們砸她們的家。”
西裝男們面面相觑，只好無奈道，“鞠大小姐，您可別逼我們。”
“那就來啊。”鞠婧祎用眼神示意趙嘉敏把季零和季媽媽推出門外，冷冷地看向衆人，“先把我打倒再說！”
趙嘉敏沒有說話，但是她站在鞠婧祎的身邊，什麽态度，已經明了。
面對兩個小屁孩，衆人十分尴尬，但也不能無功而返，只好簡單将兩人放倒，草草砸完能砸的家具，這才離開。
中二病的小孩子可真難治。
只是沒想到，十六七歲還能犯中二病的也是少見。
衆人忍不住在心底微微同情了番鞠董事長。
“小鞠，敏敏，你們沒事吧。”
季零與媽媽一直被擋在門外，等到衆人離開才掙紮着進來。
不管怎麽說，對方都是專業打手，再怎麽面對小孩子放水，也是鞠婧祎和趙嘉敏撐不住的，身上都挂了彩。
望着家裏一片狼藉，季媽媽嘆了口氣，卻沒有流淚。
她的眼淚，早在幾年前丈夫死去時，便流光了。
“零零，快扶她們進屋坐着，我找找看有沒有剩下的藥。”
“沒事。”
趙嘉敏掙開了季零的攙扶，強忍着身上的劇痛站起，仿佛這樣，就能顯示出她比鞠婧祎厲害不少。
還沒等季零說什麽，鞠婧祎先笑道，“得了吧你，還不需要扶？那也好，我身上好多地方都在疼呢。”她順勢将自己挂在零的身上，眼裏滿是挑釁，“零可是我的。”
“你。”
趙嘉敏眼神閃了閃，還是礙于可笑的自尊，沒有讓季零攙扶自己。
等季媽媽找到藥水，兩人身上的傷也沒有那麽痛了。
本來對方就沒敢對兩人下重手，自然不會是什麽大傷。
季零小心翼翼為鞠婧祎上藥水，一邊擔憂道，“下次別這樣了。”
“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着你家被砸？”鞠婧祎皺眉，“都怪我不好，如果我能強硬點。”
“別這麽說。”季零搖了搖頭，“就是你爸爸替我家還了高利貸，我反而更不會安心。”
向來喜歡與鞠婧祎争鋒相對的趙嘉敏沉默的低着頭，因為她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哪裏來的資格嘲笑鞠婧祎。
“對了，今晚。”
季零看着家裏這幅慘樣，頓時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幾天鞠婧祎與鞠語吵架，一直住在季零家裏，而趙嘉敏得知以後也跟了來。幸好季媽媽找了個晚間便利店的工作，狹小的出租屋內也能擠下她們三個姑娘。
“零零，媽媽去上班了。”季媽媽伸手摸了摸鞠婧祎與趙嘉敏的腦袋，溫柔道，“今天真是謝謝兩位小英雄了。”
聽到她這麽說，鞠婧祎與趙嘉敏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哪是英雄，她倆分明是狗熊。
“那個，外面那椅子還是好的。”趙嘉敏道，“我收拾收拾也能睡。”
見她如此堅持，季零沒有辦法，只好給她找了幾件衣服墊着，這樣也能舒服點。
再怎麽說，鞠婧祎與趙嘉敏也是千金大小姐出身，收拾屋子這種活是什麽也幫不上，只好看着季零一個人忙裏忙外。等什麽都收拾好了，季零也癱在床上睡着了。
鞠婧祎與趙嘉敏對視一眼，鞠婧祎擡手指了指衛生間，“我先去洗，還是你？”
趙嘉敏搖了搖頭，“你吧。”
鞠婧祎也不推脫，拿着毛巾就進了衛生間。
房間裏只剩趙嘉敏與季零兩個人，她悄悄松了口氣，放肆地看向季零熟睡的臉龐，心中安定。
幸好，她們趕了回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在鞠婧祎面前，他還是不敢太過張揚，總覺得好像，鞠婧祎那雙眼睛能把她的一切想法看穿。
這種感覺真的不好。
她看了眼衛生間的方向，鞠婧祎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才出來，不會打擾到她。
小心翼翼湊到季零身邊，她伸手挑開季零臉上礙事的頭發，突然有種，想要湊上去親一親她的想法。
但這想法只是一閃即逝，她微微低了頭，又很快離開。
“呵。”
身後傳來極輕的笑聲，在這靜谧之中很吓人。
趙嘉敏匆忙轉過身，差點将季零身上的薄被帶下來，一時間手忙腳亂，連心跳都亂了節奏。
幸好身後并非什麽孤魂野鬼，而是鞠婧祎。
但此刻的趙嘉敏認為，還不如孤魂野鬼出現。
“膽小鬼。”
鞠婧祎并未出聲，只是向她比了個口型。
那亮晶晶的眸子，分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但她這個舉動，反而更讓趙嘉敏心中惱怒不已。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沖動念頭，她站起身，幾步來到鞠婧祎的面前。
直到她走近，鞠婧祎才恍然發覺，這個一直被她忽略的小蘿蔔頭，居然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可還沒等她再浮現什麽念頭，迎面一團陰影朝她落了下來。
兩唇相碰，其實不過一秒的時間。
但對于兩人來說，卻像是一個世紀。
她在幹什麽？
我在幹什麽？
除了季零輕微的呼吸聲，她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越來越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