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蘇醒
姜知味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他好像處在一片混沌之中, 周圍都是黑暗, 分不清東西南北,辨不出白天黑夜。
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他的意識絕對是回到身體裏去了, 因為這種禁锢一般的感覺太過熟悉,他仿佛承受過很久,并且一點兒也不想繼續承受。
他忘了是從哪兒看過的一句話, 叫“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他現在覺得這話放在自己身上無比貼切,好像自從他借助地府的力量重新蹦跶了一回,那個骨子裏就不安分的靈魂便有點像脫缰的野馬,快要拴不住缰繩。
更何況,還有個人在旁邊源源不斷地騷擾他。
姜知味忍了又忍, 終于還是忍受不住,決定打破這“禁锢”去外界看看。
這想法甫一冒出,他就跟吞下了一根定海神針似的, 不管再有什麽因素幹擾, 都絕不動搖。
于是他意識回歸身體的一周之後, 第一次睜開了眼。
但随即發現……外面的世界似乎也不怎麽好玩。
他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讓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醒了沒有,耳邊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周圍安靜得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一個溫熱的觸感從掌中真真切切地傳來, 他甚至要懷疑這又是一個漫長沒有止境的夢。
他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地府貌似只能幫他恢複“觸覺”而已。
那只手攥了他許久,突然開始在他掌心描描畫畫起來,搞得他怪癢,想躲又偏偏躲不開。
那人一遍一遍地進行重複動作,姜知味被他折騰半天都快要煩了,可對方依然不厭其煩。終于他感覺出那貌似并不是随便亂畫,而好像在寫什麽字。
他努力感知了一下,發現寫的是個字母“J”。
簡随。
姜知味心說你不寫我也知道你是簡随,可看在他這麽努力的份上,還是象征性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指,以示安慰。
雖然他自認為用的力氣夠大了,可實際上也就比“微乎其微”強了那麽一點。簡随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回應,不由呼吸一停,近乎狂喜地再次用力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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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簡随幾乎無微不至的照看并騷擾之下,姜知味很快便徹底脫離了混沌的狀态,雖然看不到聽不到,切開的氣管剛剛封閉,暫時也說不了話,但精神還算不錯,能及時回應某人的無事生非。
這會兒簡随正靠在床邊,把自己當成靠墊将某人圈在懷裏,捉着他的手指在他指腹上一圈圈地描着指紋。
“這屋裏什麽味兒?”程謙進屋先皺着眉頭抽抽鼻子,只覺一股熟悉的氣味直沖腦門,“你噴雲南白藥了?想熏死個誰的?”
“嗯,噴了,”簡随連個眼神都不屑于給他,跟他上演現實版的“過河拆橋”,“誰讓你們地府還沒研究出勝過雲南白藥的神藥,只好委屈你聞幾天了。”
程謙一個勁兒地在鼻子前扇風,果斷沖過去開窗:“你也就欺負你家小朋友聞不着是吧?要是能聞着,你看他還心甘情願地跟你膩歪?”
姜知味垂着眼,一把抓住那只來回亂動的手,并不能聽到有人正當着他的面說他壞話。
“你少開窗,凍着他怎麽辦?”簡随登時不高興了,“現在什麽天氣了,關上。”
“每天都需要開窗通風,流通空氣,送走病菌,有沒有點常識?”程謙不為所動,“而且冷,你不會給他加衣服嗎,不會給他蓋被子嗎?你要是真的不會照顧人,我給你找個護工來好不好啊?”
簡随:“……”
稱霸熒屏的簡大明星被他三言兩語貶得一文不值,眉毛都要飛出天際去了,正想找詞回怼,便覺姜知味把他手腕一翻,讓他手心朝上,輕輕寫道:“風。”
簡随立刻板起臉:“你看,他都感覺到有風了,你趕緊給我把窗戶關上。”
程謙故意裝聾,伸手在窗框上一撐,努力呼吸了一口市郊沒有PM2.5的空氣。
緊接着,姜知味又寫下了一個比較複雜的字,簡随看了一會兒才看懂——“熱”。
然後那細瘦的手腕依舊沒停,繼續不緊不慢地書寫:“好。”
“幹。”
“水。”
簡随:“……”
這寫得未免也太偷工減料了,專門挑好寫的寫。
他琢磨了半分鐘,終于以某種無與倫比的默契猜出他想說的是:“這風真涼快,我熱,窗戶開得好,屋子裏太幹,想喝水。”
于是他只好默默把搭在對方身上的被子掀開一點,又從床頭拿過一杯溫水,插了吸管喂他,并對程謙說:“去給我拿兩臺加濕器過來。”
“啥玩意?”程謙一臉見了餘子非的表情,“加濕器?還要兩臺?你是王八嗎,缺水了?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儀器都是怕潮的?弄壞了你負責?”
“我現在找地府預訂十套,夠不夠?”簡随說着輕輕按了按姜知味的肩膀,示意他慢點喝,別嗆着。
“好好好,你有錢你有理,”程謙放棄了跟一個沉迷在戀愛中的男人計較,雙手插兜走到門口,“我可不是你家的保姆,你有胳膊有腿,想要自己拿去啊。”
說完轉身就走。
簡随:“……”
反了他了。
要知道自從姜知味蘇醒,程謙這貨就尾巴翹上了天,對簡随的各種無理請求一概不理,加獎金都不能讓他心動。他甚至還連夜寫了一份長達三萬字的報告承交地府,通宵不睡,第二天起來眼睛比餘子非的兔子的眼睛還紅。
此時的簡随空有一腔人民幣無處施展——程謙天天“抗旨”,餘子非本來就是個土豪,有錢也不能讓他推磨,他的兔子們跟他一個德行,而那只小鬼根本不認得錢為何物,哪怕遞過去一塊金子,它也是先吃為敬。
至于黑貓那就更不用提了,無論你貧窮還是富貴,貓都……看不起你。
因此簡随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先用小指勾了一下姜知味的小指——這動作本來代表“拉勾”,在他們這裏又有了新的定義,代表“我離開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姜知味放下杯子,沖他點點頭。
簡随過去把陽臺窗戶關小,又回來在他額頭吻了吻,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房間。
由于“儀式”搞得太莊重,姜知味每次都以為他要代表全人類出使個南極,跟企鵝進行友好會談啥的。
他安靜地原地等了一會兒,覺得簡随應該是走了,便不是很老實地摸到床邊,小心地拿雙腳試探了一下地面。
因為其他感官受阻,他的觸覺就變得格外敏銳,居然感覺地板有點燙腳。這地暖未免燒得太熱了,把屋子烤得很幹,睡一覺起來就要嗓子疼。
也不知道簡随是怕他冷,還是自己冷。
他光着腳用力在地板上踩了踩,試圖找一點感覺——他人雖然醒了,可身體機能明顯沒有完全恢複,任誰躺了這麽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活蹦亂跳,他現在腿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想自己站起來暫時還不太可能。
本着不想摔跤和不想讓簡随心急的原則,他并沒有貿然嘗試,只用木地板烤着腳底,烤了一會兒竟還覺得挺舒服。
很快簡随去而複返,他到底沒拿加濕器,只接了兩盆水放在房間角落。
畢竟那些儀器還真的挺貴的,買十套換洗多少有點浪費,不如留着給姜知味花。
簡随觀摩了一下某人拿地暖烤腳的舉動,也不知道是戴着多少米厚的濾鏡,竟然覺得十分可愛,忍不住蹲下來輕輕捉住他的腳腕,順着腳踝往上按揉。
姜知味突然被人觸碰,本能地一抖,随即感覺出來對方是誰,又把戒備心放下了。他伸手慢慢往前摸,成功摸到簡随的腦袋,把手指插進他發間,做了個标準的“胡撸胡撸毛”。
簡随輕笑出聲,也拿指尖刮了刮對方的腳心。
跟在後面的餘子非剛一探頭,就看見這閃瞎眼的一幕。
他身上的雞皮疙瘩頓時稀裏嘩啦地往下掉,在門口抽風似的哆嗦半天:“真夠了啊你們,我算是發現了,自從我來了這兒,你們每天就是虐狗虐狗,你老實交代,故意的吧?”
簡随頭也不回:“嫌撐你可以選擇不看。”
“除非我也瞎了,”餘子非揉一把自家小鬼的狗頭聊以□□,“哎,閻雅在群裏艾特你半天了,你們以前好歹是同事吧,人又幫你搞定了錄像的事,你怎麽說理理人家啊?”
“有嗎?”簡随撲在床上一通翻找,終于找出自己被遺落在不知哪個角落的手機,在群裏回了句語音,“不好意思啊,我沒看見。”
閻是閻王爺的閻:【/微笑】
季深深幾許:【到底有什麽事情找我?】
閻是閻王爺的閻:【我這裏有一份東西,你或許需要】
閻是閻王爺的閻:【[錄音.mp4]】
簡随疑惑地把那個音頻下載下來聽——這應該是一段通話錄音,對話雙方都是男的,一個光聽聲音聽不出來是誰,另一個則絕對是杜禹帆無疑。
杜禹帆在電話裏有點支支吾吾的,好像欲言又止:“你說……車上安全帶要是松了,隐患大不大啊?”
另一個男人稍有點口音,似乎跟杜禹帆關系很好,先嘲笑了他一句:“別開玩笑了,你車才剛買幾天就能安全帶松了,你沒事老給人做什麽活塞運動?”
“去你的,”杜禹帆勉強笑了下,“我又沒說是我車。”
“別人車你管什麽,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說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在認真地問你話,”杜禹帆好像有點不耐煩了,“快回答我啊,隐患大不大,會出人命嗎?”
這回男人沉默了幾秒:“這不好說,一般來講沒啥事,可萬一這人倒黴,撞車了,那後果可就……”
他說到一半好像意識到了什麽,突然壓低聲音:“不對啊禹帆,你今天不太對勁吧?怎麽莫名其妙關心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