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歡雖回了玄門卻沒有廢去一身魔功,甚至得空還會去魔教竄門,絲毫沒有自己換了陣營的覺悟。雖然魔教上下都很想将他打出去,正道門派也很想将他趕出自己陣營,奈何這人實力太強,背後又站着愛徒如子的玄門正宗掌門,正邪兩道全都打不過他,也唯有咬牙切齒地罵上一句——這天殺的何歡!
偏巧何歡這厮百歲之後脾氣見好,每日笑臉迎人得空了還會對魔修們指點一二,于是,在魔教中的無知少年被其皮相欺騙認定這是個值得尊敬的大前輩之後,憤怒的長老們便只能選擇不理他、無視他、鄙視他,然後換個姿勢,繼續不理他、無視他、鄙視他。
那一日,何歡依舊是神色自若地走進魔教把長老們一個個給氣成了河豚,然而一看見在書房裏待了一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徒弟,瞬間就成了滿面辛酸的老父親,很是擔憂地嘆道:“千仞啊,你都六十八歲了還沒個紅顏知己,莫不是當真準備和公文桌雙修了?”
雖然千仞會忙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分攤公務的長老全被此人氣走,就連魔教教主也被他煩得閉關修煉,于是唯一扛得住何歡騷擾的大護法不得不一個人頂起了整個魔教上層,但是作為一個尊師重道的徒弟,千仞還是面無表情地批改着公文,只回:“我覺得一個人挺好。”
然而,作為一手帶大了他的師父,何歡對他的黑歷史簡直了如指掌,這便疑惑道:“是嗎?我怎麽記得你二十歲那年我問你生辰想要什麽禮物,你很是堅定地說想要擺脫處男之身啊。”
如今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魔教大護法,年輕時也是個好面子的少年,對極樂宮最後一個處男這個名號自然也是極其厭惡。然而,現實就是這麽殘酷,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他不止沒有摘掉這個頭銜,還成功将其升級成了魔道最後一個處男,說出來也很是令人心酸了。
千仞因體內魔氣無法同人親近本就心情壓抑得很,現在又被戳了傷口,頓時心中就只有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雷劫怎麽還沒把這個為老不尊的師父給劈失憶!
當前世道正邪兩道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也算相安無事,何歡沒了天下可以折騰便将視線投向了自己徒弟,雖然千仞渾身都散發着拒絕和家長對話的叛逆氣息,他仍是積極地問道:“要不你說說喜歡什麽類型,為師替你先物色幾個?”
那時已經連續一個月處理公務的千仞委實心煩,便是随口應了一句,“我處理公務的時候能跟紅薯一樣安靜地把自己埋在地裏的死人。”
“才幾年不見,你口味是越發清奇了。”
萬沒想到自己徒弟已經對活人絕望了,何歡的神色又是悲傷了起來,這便從袖子裏掏出本書對弟子鄭重囑咐道,“這是人鬼為主的春宮,你先拿着應付幾年,待為師向幾位鬼神問問他們鬼魂該如何行房便來傳授你人生經驗。”
千仞并不想去認真思考為何這個人随手就能掏出一本如此離奇的春宮,也不想知道這個神通廣大的師父到底做了什麽才會令鬼域入口出現“何歡與狗不得入內。”的碩大石碑,他以為自己早已适應了師父的一切不靠譜行為,然而,事實證明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天下第一魔修,他竟是真的找出了一個死人送給自己徒弟!
以付紅葉的性情,對恩人自然是言聽計從,剛見面就有了如此高的好感度,就算千仞今後什麽都不做,二人的關系也不會惡劣。此時,他甚至能感受到某位師父正一臉欣慰地對自己說,徒弟啊,為師只能幫到這裏了。
然而,面對如此英雄救美的大好時機,千仞依然是完美避開了所有給人留下好印象的選項,一臉冷漠地撿了諸葛青天的頭就向外走。
一出了門,另一個比付紅葉更麻煩的死人便迎了上來,還頗為乖巧地把發帶遞到了他面前,“娘子你總算出來了!”
千仞的發膚對活人而言皆是致命之物,過去穿過的衣物都沒人敢洗,此時雖是随手接過了發帶,卻也發現了死人的确有其好處,至少,死過的人不會再死第二次。不過他可沒興趣照顧兩個小鬼,就讓他們互相折騰去吧。
“頭給你,別再弄丢了。”
随意把頭按在這無頭屍體脖子上,他微微側過身子,果然諸葛青天的視線瞬間就被付紅葉吸引住了,一臉驚訝地問:“他怎麽也在這裏?”
“他就是傷魂鳥。你不是想成親嗎?他會答應你的。”
只随意提點了一句,千仞便綁好頭發向前走去,他想,付紅葉這樣心善的爛好人和他不同,斷不會拒絕假裝拜個堂送一名厲鬼輪回。諸葛青天能和憧憬的少年在一起也算如願了,而他也能擺脫兩個大麻煩,繼續只有自己一人的浪跡江湖。
聽了這話諸葛青天愣了愣,他看着走來的白衣少年,并沒有懷疑千仞的話,只是明明盼望已久的輪回機會就在眼前,只要他一開口就能得到,最終身體卻只指着那人怒道:“你!就是你!你為什麽總和我的頭過不去!”
說起來,諸葛青天的頭是付紅葉割下來的,今日也是這人化作傷魂鳥搶走了他的頭将二人引了來,他們之間倒真是有孽緣。想到這裏諸葛青天仿佛找到了理由,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和一個沒事就抓走自己頭的人成親,至于千仞直接踹飛頭的行為似乎更為惡劣這個事實,某厲鬼非常任性地選擇了忽視。
被他一提醒付紅葉也想起了自己過去冤枉了這鬼,一個活着時就處處不順的人死後居然也被他欺負,這委實有違俠義之道,當即就愧疚地開口:“抱歉!對不起!請原諒我!我要做什麽才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千仞看人的眼光着實不錯,此時這個人的臉上簡直就刻着“我很好騙,請利用我”八個大字,就算真叫他上花轎只怕也會硬着頭皮答應。然而,機會都已經被送到了面前,諸葛青天卻只好奇道:“那你告訴我在外面的世界要怎麽做才能被娘子喜歡。”
沒想到他會提出這麽個問題,付紅葉神色瞬間就尴尬了起來,“這個……師父說對我而言結識道侶還太早了,我連女修都沒見過幾個……”
正道門派可不比魔修那般豪放,少年時多是以清修為主,付紅葉當年也是被囑咐潛心修行少去和女弟子打交道,對這個話題委實是陌生得很。
然而這茫然的神情落在諸葛青天眼裏就更是擔憂了起來,原來在外界像付紅葉這樣都是找不到老婆的嗎?難怪他娘子六十八了還未娶妻,這世道當真可怕。
從這二人身上意識到了這年頭遇上個心儀之人有多困難,諸葛青天只能沉痛地拍了拍面前的少年,“算了,我還是自己努力吧,你也加油,争取早點找到個娘子。”
他這思維常人委實是跟不上,付紅葉亦是一臉為難,“其實我覺得練劍比和女修說話有趣。”
這種武癡諸葛青天倒是第一次見,立刻就疑惑道:“你們修士難道是抱着劍睡覺的?”
“我是啊。”
面對這人理直氣壯的回答,諸葛青天瞬間對修士這種生物有了全新的認識,這就期待地看向了某位黑衣男子,“娘子你還需要武器嗎?要不要考慮厲鬼,我很硬的!”
“……”
無語地看着他們,千仞完全無法理解這兩個死人到底是怎麽把話題歪到這上面去的,事實上他根本不明白諸葛青天為何對自己這般執着,但凡眼睛沒問題的人都該知道付紅葉比他好相處吧,這個厲鬼的腦子果然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樣!
付紅葉倒是沒想到諸葛青天口中的娘子竟就是這一臉冷漠的魔修,他可不是這鄉下的凡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定是元嬰期的前輩。可是,一個元嬰期修士和屍體斷袖,身份還是娘子,他師父說的不錯,魔修的世界當真是無法理解啊……
心中雖是驚嘆,這位前輩到底是他的恩人,所以他仍是恭敬地問道:“閣下雖是魔修,這救命之恩付某卻是不得不報,還請留下姓名師門,待我回到玄門重塑肉身後定全力為二位準備謝禮。嗯,還有雲城最好的媒人。”
他雖化成了傷魂鳥,自身卻沒有多少煞氣,以玄門的手段重塑肉身倒也不難,只是見這人經歷這一切依然選擇回到正道,千仞也是忍不住問:“我不想和玄門扯上關系,倒是你,還準備繼續行俠仗義嗎?”
“嗯,這一次我會謹記師門教導,努力成為能夠拯救所有人的俠士。”
對他們輕輕一笑,白衣少年再度化作血紅大鳥,展翅飛向了高空。他離開師門太久,如今執念已解,也是時候回去了。付紅葉的江湖之路雖然有了個坎坷的開頭,終究還沒有徹底結束,既然道還在,他就能昂首挺胸地再度走下去。而對着這片将他從美好的理想拉入現實的土地,少年最後所留下的也只有一句,“二位,江湖這麽大,我等着和你們再會的那一天,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自古正邪不同道,不可能互相理解的人,還是不要相識為好。”
空中的傷魂鳥終于不再哀鳴,看着那血色身影破空而去,千仞輕嘆一聲,微微垂了眼,何歡為他選的人自然是極好的,只可惜他終究要辜負師父的一番苦心。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今後也想要獨自走下去,即便偶爾會有些寂寞,卻也是自己選擇的道路。
只不過,付紅葉好打發是因為他的天下很大随時都可以展翅高飛,這另一個死人可就不好擺脫了。果然,見他神色有些奇怪,諸葛青天立刻就湊了過來,聲音也是一貫的聒噪,“娘子,娘子,我沒他那麽麻煩非常好理解,你是不是突然發現了我的優點!”
不,你才是最無法理解的那一個,各種意義上的。
頭疼地看着他,千仞這才發現話果然是不能亂說的,過去何歡制造的姻緣如暴雨般襲來他都能一一閃過,偏在閃的過程中自己招惹到了諸葛青天這磨人的厲鬼怎麽也甩不掉,接下來要怎麽辦,直接把他打包用飛劍送給玄門嗎?
就在他想要擺脫這纏人的厲鬼恢複自己愉快的獨行生活時,少年擡起了臉,抓住他的衣襟,眸中滿是期待,“所以,你說要帶我去外面的話,還算數嗎?”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千仞到底還是沒能下手,只是向前走了去,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聲音道:“我要去江南一趟,要不要跟着,随你。”
聽着少年瞬間高興地跟了上來的腳步聲,千仞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只是在心中暗暗想着,他在魔道過得很好,不需要被愛,也不需要被拯救,不過這樣只需擡手就能做到的見義勇為,偶爾試試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千仞:成親?虐狗?不可能的,我要做一輩子的單身貴族。
何歡:唉,徒弟是個非主流的叛逆少年該如何是好?
諸葛青天:其實娘子是個很溫柔的人,他這次都沒有踢我的頭了。
何歡:徒弟媳婦!就決定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