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雖然已經七月初,天氣還是很炎熱。
張嬷嬷躲在月洞門旁,先是探頭探腦的,确定沒人,這才悄悄走出小跨院,快步穿過天井,來到院門外頭,似乎在找人。
“阿祥!阿祥!”她小聲地喚道。
一個聲音從後頭冒出來。“東西呢?”
她驚跳起來。“臭小子,差點把我吓死!”
“是你自己作賊心虛,不要怪到我身上。”叫阿祥的小厮反唇相稽。“我家主子要的東西呢?”
“拿到了!拿到了!”張嬷嬷從袖中拿出一條絹帕。“這是前陣子二奶奶遺落在大姑娘寝房裏的……”
阿祥将絹帕搶了過去。“我回去了。”
“景行少爺要這個做什麽?”她忍不住問道。
他低哼一聲。“你就別多問,事成之後,有你好處。”
“可不要害我。”雖然不喜歡二奶奶,可是張嬷嬷更怕惹禍上身。
“要是敢說出去,到時連你也脫不了幹系。”阿祥先警告她一番,這才回去跟主子覆命。
張嬷嬷有些心神不寧,可是已經做了,後悔也來不及,只能轉身走進院門,而芝恩和堇芳正好從寝房裏頭出來,頓時吓出一身冷汗。
“二、二奶奶……”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見對方臉色發白,芝恩不免關心一下。
她支支吾吾地回道:“是、是天氣太熱……曬得頭都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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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的不舒服,就去休息。”芝恩也不希望張嬷嬷真的病倒了。
“多謝二奶奶。”張嬷嬷說了一句,趕緊返回小跨院。
堇芳哼了哼。“八成又在裝病了,二奶奶應該戳破她的把戲,不要再縱容下去,等二爺回來,就跟他說要換人來伺候大姑娘。”
“等相公有空再跟他提。”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芝恩不想拿這點小事去煩他。“走吧!”
于是,芝恩又去了後罩房,昨天那名乞婦還在昏迷中,不時咳着,小文和彩兒輪流翻身拍背,好讓她能夠舒坦些,至于能撐多久,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她在
那兒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就這樣,三天過去了,今天是雲景琛到西遞村祖宅的第四天。
芝恩站在天井,仰望着從頭頂飄過的朵朵白雲,想着相公也該回來了,不知問得如何,可有好消息。
“二奶奶!”陌生男子的叫聲讓她回過頭,那是一名面皮白皙,長相不錯,約莫二十出頭的奴才。“二奶奶!”
她看着眼前的陌生奴才,還在納悶對方來做什麽。
“奴才叫李泰……”他連忙報上名來。“因為二爺剛剛回府,似乎身體不适,突然昏過去了,趕緊來跟二奶奶說一聲……”
“他在哪裏?”芝恩焦急地問。
“奴才這就帶二奶奶過去。”說完,李泰轉身就跑。
芝恩原本要叫堇芳跟自己一塊去,才想到她拿點心去給小姑,想叫其他人,李泰又催着,她又很擔心相公的狀況,便不假思索地跟在對方後頭。
“二爺在哪兒?”她不斷地追問。
叫李泰的奴才用手比了比。“就在日新堂……”
“怎麽不把他送回肅雍堂來呢?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嗎?”芝恩放慢腳步,一面拭着汗水,一面問道。
就在這時,李泰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二奶奶不要着急,二爺沒事。”
“可你不是說……”她這才感覺到不對勁。
李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二奶奶不要怪奴才……”
“你做什麽?放手!”芝恩大驚失色,原本的憂心一下子轉為驚惶。“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
他露出得逞的笑容,只要按照景行少爺的話去做,不但可以拿回賣身契,還能再得到一筆銀子,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二奶奶真的要叫人嗎?萬,讓人誤會,二奶奶不只名節受損,二爺更會把你給休了……”李泰威吓地說。
“相公一定會相信我的!”她急得兩眼泛紅,好不容易推開對方,才轉身要跑,又被一把抱住,不禁發出驚呼。“放開我!”
就在拉拉扯扯之際,躲在一旁的雲景行和他的小厮阿祥馬上跳出來,義正辭嚴地指控兩人的行為。
“這是在做什麽?”他要報複!要讓雲景琛嘗嘗綠雲罩頂的滋味,然後痛苦一輩字。“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芝恩吓白了臉,小嘴一開一合,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跟二奶奶沒做什麽……”李泰慌忙地放手,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雲景行用手上的摺扇指着他們。“還說沒有?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二堂嫂,二堂兄前腳才出門,你就不甘寂寞,後腳就跟這個奴才,偷偷在這兒幽會……”
“我沒有!”她大聲喊冤。“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
李泰佯裝着急。“二奶奶怎麽可以翻臉不認人?你不是說二爺不在府裏,要奴才多陪陪你嗎?”
“你胡說!”芝恩哽聲叫道。
“二奶奶!”幸好這時堇芳因為到處找不到主子,以為又跑去後罩房探望那名乞婦,于是一路尋了過來。
她像是見到救星,眼淚直掉。“堇芳!”
“怎麽回事?”以為主子被欺負了,堇芳趕緊将人護到身後。
“問問你的主子就知道。”雲景行冷笑一聲。“跟個奴才躲在這兒私會,不小心被我撞見了,看你還能如何狡辯?”
堇芳瞪大眼珠直呼。“二奶奶才不會做出那種事!”
“我可是親眼看見的,由不得她抵賴!”他說得義正辭嚴。“二堂兄不在府裏,就先把你們帶到東來樓……來人!快來人!”
好幾個奴才、婢女趕了過來,在雲景行的命令之下,将不知所措的芝恩和心懷不軌的李泰帶往東來樓。
很快的,這件事傳遍整座雲氏莊園。
雲貴川夫婦原本請了戲班子回來,正在演周郎挑琴,兩人看得正入迷,卻被兒子打斷。
待他們聽完兒子說明事件原由,還把一對“奸夫淫婦”都抓到面前,不禁呆坐在座椅上,連下巴都合不攏。
“是不是你看錯了?”雲貴川吶吶地問。
孫氏也同樣反應。“景行,你真的沒有看錯?”
“爹、娘,你們一定要相信孩兒,孩兒真的沒有看錯,二堂嫂跟這個奴才在院子裏摟摟抱抱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芝恩大聲喊冤。
堇芳攬着主子,為她作證。“二奶奶絕對不會背叛二爺的,何況奴婢也從來沒見過這個奴才。”
“你叫什麽?”府裏的奴仆太多,雲貴川也不可能全都見過。
李泰馬上跪在雲貴川夫婦跟前,道出事先編好的說辭。
“三老爺、三太太,奴才叫李泰,進府兩個多月,前些日子送柴火到肅雍堂,碰巧遇到二奶奶,就聊了幾句,二奶奶說二爺不在,整天又要忙着照顧大姑娘和謙兒少爺,真的好累,連個說話解悶的對象都沒有,所以……”
“你胡說!”芝恩哭嚷。
站在主子那一邊的堇芳也大聲疾呼。“三老爺、三太太不要相信這個奴才說的鬼話,二奶奶照顧大姑娘和謙少爺,從來沒喊過一聲累。”
芝恩又急又慌。“三叔、三嬸,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是他說相公才回府就突然昏倒,人躺在日新堂……我才會跟着他走……”都怪她太過心急,才會上當,要是堅持讓堇芳跟着,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就算二堂兄真的昏倒,也應該送回肅雍堂,怎會躺在日新堂呢?那兒根本沒有人住……”雲景行嗤笑。“二堂嫂分明是在說謊。”
雲貴川聽了,也覺得兒子說得有道理。
“沒錯,就算真是如此,你也不該連個婢女也不帶,就一個人跟着奴才走了,這可是會弓起誤會,招來閑言閑語。”他教訊。
孫氏更是說起風涼話。“這兒不是你的娘家,由得你随便胡來,咱們雲家可是最在意媳婦兒的貞節。”
“我知道不該沒帶婢女就跟着他走,但我真的沒有說謊,是他說相公昏倒了,我才會……”芝恩實在百口莫辯。
“分明是二奶奶先勾引奴才的,怎麽全都推到奴才身上?”李泰演得相當賣力。“二奶奶要憑良心說話。”
她用力搖頭。“我之前根本沒見過你!”
“三老爺、三太太,奴才還有證據--”他又拿出一條絹帕。“這是二奶奶送給奴才的,奴才一直貼身帶在身邊。”
孫氏接了過來,将它攤開,詢問芝恩。“這是不是你的?”
“那是……”芝恩臉蛋更白了,無法否認那不是自己的物品。
“就算是二奶奶的,也不能證明她做了對不起二爺的事,說不定是這個奴才偷來的。”堇芳全力護航,一定要撐到二爺回來。
雲景行哼了哼。“那麽二堂嫂是承認這條絹帕是你的?”
“是我的……沒錯。”她腦袋早已一片空白,想不出自己随身的物品,為何會落在李泰手上。
他看向雙親。“爹、娘,你們可都親耳聽見了。”
“老爺,你說該怎麽辦?”孫氏一時拿不定主意。
雲貴川端起茶水,喝了口毛峰茶,面有難色。“這會兒景琛又不在,我看還是等他回來再說。”
“三老爺、三太太。”八姑的出現出乎衆人意料之外。
孫氏詫異地問:“你怎麽來了?”
“奴婢聽說了二奶奶的事,所以替太夫人過來看看。”她不茍言笑地睇向臉色泛白的芝恩,就知道這些年輕媳婦兒沒有男人不行,相公才不在幾天,一個個都守不住,看來得靠自己來保住雲家的名聲。
“如果二奶奶真的做出敗壞雲家門風之事,可絕不能輕饒。”
堇芳馬上頂回去。“二奶奶是冤枉的!”
“八姑,如果祖母沒有生病,還能開口說話,你想她會怎麽說?”雲景行笑裏藏刀地問。
她輕哼一聲。“太夫人一定會說若是當場抓個正着,自然就用家法,将其活活打死,要不就是浸豬籠。”
聞言,芝恩全身發冷,抖得像片落葉,幸好有堇芳攬着,靠着她的支持,才沒有昏倒。
“我沒有……我沒有做出對不起相公的事……我真的沒有……”
八姑來到芝恩面前,睥睨的眼神冰冷至極。“奴婢曾經提醒過二奶奶,太夫人最在乎的是雲家媳婦兒的貞節,丈夫真的不幸過世,也要守寡,若是能殉節更好,如今二爺都還活着,就不知檢點,勾引下人,壞了雲家的名譽,二奶奶應該知道該怎麽做,不用奴婢多說才對。”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看八姑的眼神,仿佛真要置自己于死地,芝恩簡直是吓壞了。
堇芳本能地護着主子,往後退了兩步。“就算你是太夫人身邊的人,也沒有資格這樣跟二奶奶說話。”
“我只是在傳達太夫人的意思。”八姑理直氣壯地回道。
她大聲吼回去。“現在當家的是二爺!”
八姑口氣倏地陰冷。“你的意思是太夫人的話就可以不聽了?”
“那也要太夫人親口說出來,才能算數……”堇芳可不認為身為下人的八姑有資格代表太夫人。
“說得好!”
低沉渾厚的男子嗓音讓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小廳門外。
雲景琛沒想到才從西遞村的祖宅回來,迎接他的卻是妻子被人撞見與奴才之間的醜事,若是過去,第一個反應絕對是憤怒,聽不進任何理由,馬上休妻,将人趕出雲家大門,不過此刻只覺得荒謬。
因為他腦中浮現的是芝恩用羞澀和飽含情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神情,為了保護自己,勇敢斥責堂弟的不當言行;還有為了他,盡心盡力地照顧亭玉和謙兒,只希望能親口聽他喚一聲“娘子”;最後更為了分擔他的痛苦,不惜揭開被視為禁忌的過去,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他,怎麽可能會背叛自己?
他相信芝恩打從心底喜歡自己,甚至愛着自己,沒有半點虛假。
“……記得來跟我領賞。”他對護主有功的堇芳說。
見到二爺回來,堇芳如釋重負地笑了。“是,奴婢記住了。”
“相公!”芝恩膝蓋發抖,還是努力走向他,兩手緊抓着雲景琛的手腕,因為這個男人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他的信任,對她非常重要。
“我真的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原本肅穆的表情,露出一絲溫柔笑意。“我當然相信你。”
這句話讓她喜極而泣,”切的擔憂恐懼全都化為烏有。
只要相公相信她,芝恩自然就有了勇氣來面對其他人的質疑。
八姑口氣冷淡地插嘴。“二爺才剛回來,應該先問個清楚。”
“問當然要問,但我更相信她不會做出傷害雲家門風,以及對不起我的事。”雲景琛橫她一眼,口氣恢複原有的嚴酷。
“還有你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是祖母身邊的人,并不代表就是雲家的主子。”
她臉色有些難堪,不過什麽也沒說,只是福了個身。“奴婢告退。”
待八姑離去,雲景琛扶着芝恩在椅上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坐,徽墨般的黑瞳掃過在場的人,形勢立刻逆轉。
“由誰先開始說?”他立刻掌握主導權。
雲貴川夫婦頓時閉上嘴巴,不敢再吭聲,不約而同地看向兒子。
“是我親眼看到二堂嫂和這個奴才在院子裏摟摟抱抱,偏偏二堂兄又不在府裏,才會把他們帶到這兒來,請爹娘作主……”雲景行又指着身邊的小厮。
“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阿祥。”
阿祥馬上附和。“奴才真的看到了。”
“李泰也承認這不是他和二堂嫂第一次幽會,就因為二堂兄經常出遠門,讓她獨守空閨,才會耐不住寂寞,而且還有證物,就在我娘手上,據說是二堂嫂送給他的。”他指着母親拿在手上的絹帕。
“二堂嫂也承認那是她的東西。”
“那條絹帕确實是我的沒錯,但實在想不出為何會落在他手上……”有了相公的信任,芝恩驚恐萬分的情緒緩和許多,也能把經過說得有條有理。
“……我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叫李泰的,要不是他說相公突然昏倒,我也不會慌了手腳,沒讓堇芳跟着,就随他出去,然後他就突然抓住我不放,我死命掙紮,正好被人看到。”
雲景琛目光如箭地瞪視着跪在地上的奴才,敢輕薄他的女人、他的妻子,簡直是不想活了。“你叫李泰?”
“是、是。”李泰還是第一次面對雲府的當家,散發出來的氣勢,根本不是雲景行比得上的。
他凝視片刻,施予壓迫感。“進府多久了?”
“奴才進府才、才兩個多月……”李泰戰戰兢兢地回道。
“你說那條絹帕是二奶奶給的?”他眼神銳利地問。
李泰硬着頭皮點頭。“是。”
“你去把三太太手上的東西拿過來仔細确認,到底是不是你家主子的。”雲景琛朝堇芳說。“我要聽實話。”
堇芳回了一聲“是”,便走到孫氏跟前,将絹帕拿了回來,翻看了幾下,也不得不點頭。“回二爺,的确是二奶奶的沒錯……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他問。
她“啊!”了一聲。“奴婢想起來了!這條絹帕是二奶奶放在大姑娘那兒的,因為上頭繡了條魚,大姑娘見了喜歡,說什麽都不肯還給二奶奶,二奶奶只好送給她,怎會落在一個奴才手上呢?”
雲景琛俊臉一沈。“你沒有記錯?”
“奴婢非常肯定,要不然可以問大姑娘,她一定記得。”堇芳喜道。
“亭玉那瘋丫頭說的話能當真嗎?”雲景行心頭暗驚,怎麽也沒料到事情并沒有按照自己原本的計劃走,還以為有了生母的例子,聽到自己的妻子與奴才私通,雲景琛一定會在盛怒之下,馬上休書一封,将人趕出雲家,而內心也會再度遭受折磨和痛苦,想不到他會如此冷靜,看來是低估了他們夫妻的感情。
聞言,雲景琛瞬也不瞬地睇着堂弟,見他似乎千方百計要定芝恩的罪,實在不想懷疑自己的親人,但事關妻子的清白,非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行。
“亭玉說的話不能當真,那麽伺候她的嬷嬷、丫鬟說的話,總該可以信吧?”他馬上把阿瑞叫進來。“去把張嬷嬷她們帶到這兒來,我要一個一個問,二奶奶送給大姑娘的絹帕,怎會落在一個奴才手中。”
芝恩聽他這麽說,連忙開口。“相公要把張嬷嬷她們帶到這兒來,小姑沒人看着也不行……堇芳,你跟着阿瑞回小跨院,留在那兒陪大姑娘,她若是問起我,就說我有點事,晚一點就會回去,要她乖乖聽話。”
“是。”于是堇芳和阿瑞一起走了。
這時,李泰真的怕了,求助地看向雲景行,雲景行馬上朝他使了個警告眼色,要他小心,不要自亂陣腳。
這一來一往全逃不過雲景琛的雙眼,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大掌不禁掄緊,若兩人真是事先串通好的,委實令人心寒。
過了片刻,阿瑞把張嬷嬷和兩個丫鬟帶來了。
“見過二爺、三老爺、三太太。”
雲景琛瞪着三人。“聽說二奶奶有一條絹帕,上頭繡的是魚,大姑娘見了喜歡,硬是不肯還給她,你們可曾看過?”
叫小玉的丫鬟先點頭了。“奴婢看過,大姑娘一直放在身邊,不過突然不見了,今天早上大姑娘還到處找它。”
這下子張嬷嬷可緊張了,悄悄地望向雲景行,可惜雲景行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讓她急得快暈了。
見張嬷嬷神情不太自然,雲景琛低喝一聲。“張嬷嬷!”
“二、二爺饒命……”她兩腳發軟,跪倒在地。
“還不快說!”他用力拍打了下座椅扶手。
張嬷嬷只好招了。“奴婢……把那條絹帕交給景行少爺身邊的阿祥了……”
“張嬷嬷你別亂說。”阿祥趕緊否認沒這回事。
“奴婢真的把東西交給阿祥了,說是景行少爺要的,至于用來做什麽,我真的不知情……”她好後悔,只求能保住這條老命。
雲貴川夫婦驚愕地看向兒子。“景行,這是怎麽回事?”
“這不關孩兒的事。”雲景行可是撇得一幹二淨。“阿祥,你快點把話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阿祥當場跪下,逼不得已,只好把全部的責任一肩扛起。“是……是奴才自作主張,跟張嬷嬷要了這條絹帕,然後交給李泰,要他陷害二奶奶……只是想替少爺出口氣……誰教二爺看不起少爺……不讓他再管家裏的生意……”
“你怎能做出這種事來?”雲景行很滿意小厮的忠心。
他俯首認罪。“奴才錯了……”
雲景行痛心疾首地嚷。“你這是在陷我于不義!”
“奴才知錯……”阿祥哭道。
見這對主仆一搭一唱,真以為能騙得了所有人,雲景琛很想看在自家人的情分上,原諒堂弟這一回,可是下次呢?依他死不認錯的個性,不可能就此收手,更別說真心忏悔,會不會又故伎重施?或變本加厲呢?
“景琛,這次都是奴才不對,跟咱們景行沒有關系……”孫氏可不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等毀人名節的事來。
雲貴川也忙着說情。“都是這個該死的奴才一個人幹的,和景行無關,連累了侄媳婦,咱們心裏也很過意不去,如今真相大白,證明侄媳婦是清白的,就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我事先可是一點都不知情。”雲景行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雲景琛瞪着三叔一家人,真是厚顏無恥、自私自利,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阿祥和李泰。
“來人!把這兩個該死的奴才,還有張嬷嬷一起拖下去,每個人都重責一百大板。”
頓時之間,阿祥當場尿褲子,張嬷嬷則是直接暈死過去。
“一、一百大板……”李泰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不必等到打完,早就一命嗚呼了。“二爺饒命……二爺饒命……奴才說實話……只求二爺饒了奴才一命……”
他就不信還不招。“還不快說!”
“是景行少爺唆使奴才做的,這一切都是他想出來的……”李泰叫道。
雲貴川夫婦驚跳起來。“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他說要讓二爺戴綠帽子,一輩子受人恥笑、痛不欲生,才能解心頭之恨……只要奴才照做,不僅能拿回賣身契,還會另外給一筆銀子……”李泰一五一十的說了。“是景行少爺要奴才這麽做的……”
雲景琛看着堂弟,心都冷了。“你當真這麽恨我?”
“恨!我當然恨了!”雲景行索性認了,難不成還能打死他?
“要是你跟大堂兄一樣病死,那該有多好,二伯父和二伯母沒有兒子,雲家的一切就是我的,當家應該是我才對。”
“景行,你說的是什麽話?!”雲貴川出聲制止。
孫氏急得拉住兒子。“不要再說了!”
“爹、娘,你們不是一直想要分家嗎?不如早一點分一分……”他才說到這兒,嘴巴就被孫氏搗住。
看着不知反省的堂弟,雲景琛搖了搖頭,失望透頂地說:“若你能把這一丁點小聰明用在正事上頭,那該有多好。”
雲貴川連忙替兒子求情。“三叔保證他下次不敢了。”
“侄媳婦,你就原諒景行這一回,別跟他計較,快替他說幾句好話。”孫氏居然還有臉求芝恩幫忙說情,諒芝恩性情再好,也無法寬恕對方。
芝恩緩緩起身,嗓音聽來柔細,卻十分堅決,想到這回陷害自己,說不定下回就輪到相公,絕不能容許那種事發生。
“還請三叔、三嬸見諒,在他真心悔改之前,恕侄媳婦難以從命。”她要跟自己的夫婿站在同一陣線上。
雲貴川夫婦登時面色如土,一副大勢已去的神情。
于是,雲景琛将阿祥、李泰和張嬷嬷交給管事,分別責打四十大板之後,再逐出雲家大門。
“……明天一早就把景行送往別莊,交給五叔他們看管,讓他待在那兒讀書,好好地修身養性。”他又吩咐了管事。
說完,雲景琛便牽起妻子的手,不再理會堂弟的叫嚣、辱罵,步出小廳,卻在外頭遇到宋氏,宋氏看着他們夫妻緊握雙手,這個男人原本是她可以擁有的,卻白白讓給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女人,對丈夫的幼稚無能,雖然有些小聰明,卻又辦不了大事,最後反而自食惡果,也就更加失望了。
他淡漠地觑了宋氏一眼。“景行就交給堂弟妹了。”
這句話讓兩個女人有截然不同的反應。
芝恩心中的小疙瘩不見了,在相公的眼裏,宋氏是堂弟的媳婦兒,是他的堂弟妹,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而“堂弟妹”三個字聽在宋氏耳裏,卻是格外刺耳,因為從頭到尾,這個男人就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将來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宋氏不得不把“景琛哥”三個字又咽了回去,不想自取其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雲景琛夫妻離開。
“……你幹脆殺了我!”雲景行還在裏頭叫嚷。
“快去跟你二堂兄認個錯……”雲貴川夫婦勸着兒子。
他兀自叫嚷。“我沒有錯。”
孫氏急得要命。“你這次一定要聽娘的話……”
“相公!”宋氏香風襲襲地跨進門檻,蓮步輕移地來到丈夫跟前,一個巴掌就甩過去了。
“你竟敢打自己的相公?!”雲景行驚怒不已。
她瞟向早已目瞪口呆的雲貴川夫婦。“公爹、婆母,媳婦兒明天就要回娘家,兩位多多保重。”
雲景行勃然大怒。“你要回娘家?就不怕我休了你?”
“當初真是不應該嫁給你。”宋氏高傲地回道,有這種沒用的丈夫和公婆,真是太丢臉了,都怪自己瞎了眼才會選錯了人。
妻子遇到相公有難,竟然選擇抛棄他,雲景行就像只戰敗的公雞,全身虛脫地坐倒在椅上。
“寶秀,你不能丢下景行回娘家……”孫氏哀求媳婦兒。
雲貴川不禁紅了老眼。“寶秀,你跟景行好歹是夫妻……”
可惜宋氏心意已決,誰說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