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不配蕩這秋千
古代的夜晚與現代不同,現代夜晚才是人們high的時候,在家能看電視打游戲,在外能唱K蹦迪,反正花樣繁多。
可古代就不一樣了,這裏雖然也有夜市,但也就只有一個夜市。
不說陳疏允還在養傷階段,就說她的身份也去不了某些地方,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房裏看話本等程清讓回來。
“想必驸馬今夜不回了。”南絮見夜色已深,起身便要關上房門。
“還是再等等吧。”陳疏允假裝專注地翻了一頁黃紙,她其實也就表面在看話本,實際心裏一直在想程清讓,想他怎麽還不回來,是不是翰林院的事太多了。
“公主……”
“嗝兒……”兩人正說着呢,程清讓回來了,他一手抓着門框,一腳踏進屋內,視線壓得很低。
他一來,立時有股亂糟糟的酒氣在空氣中飄散。
“大膽!在公主面前醉成這幅模樣成何體統!”南絮不悅,伸手便要将程清讓推出去。
“南絮退下。”陳疏允剛喊完,程清讓就這麽倒在了地上,她連忙從榻上下來去扶他。
南絮拉着陳疏允的衣袖道:“公主,他身上都是酒味,讓奴婢來吧,你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
“沒事,你出去。”陳疏允拉過程清讓的一只手放在肩上想将他扶起,誰知自己這力氣完全扶不動。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南絮抿了抿嘴,低頭扶起程清讓往榻上走,“還是讓奴婢來吧。”她重重将程清讓甩在榻上,絲毫不顧忌會不會磕傷他。
陳疏允看得心疼,責怪地瞪了一眼南絮,“我會照顧人,你去休息。”
“公主……”南絮頓覺委屈,菱形的櫻唇微微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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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陳疏允見她委屈便放柔了語氣,“我真的會照顧人,而且我想我和他之間能做對正常夫妻,你懂麽?”
“啊?”南絮蹙起眉尖,不自在道:“驸馬他不是,不能……”
陳疏允嗔道:“我是指相處方式,你腦子裏在想什麽東西,還不去休息。”
南絮鬧了個大紅臉,“是。”她說完趕忙退了出去。
陳疏允捋起袖子走到盥洗盆前,拿過幹布巾在水裏浸了浸,她養母去世前都是她在照顧,她怎麽不會照顧人。
她提起裙擺在床緣邊坐下。
程清讓被南絮摔在榻上之後,發絲淩亂地糊在臉上,斯文俊美的面龐上醺了醉意,那點酡紅正從白皙的皮膚裏隐隐透出。
她推着他躺好,伸手的一瞬間有些遲疑,随後撥開了他臉上的發絲。
她低頭瞧他,柔柔地撫着他眉心的折痕,一下,一下……
酒醉中的程清讓不知夢到了什麽,忽然一把抓住陳疏允的手,呢喃道:“莞兒……莞兒……”
陳疏允一愣,那個名字從他嘴裏喊出來,她只覺心頭被針紮了一下,不是很疼卻無法忽視。
“莞兒別走……要走帶我一起走……”他喊地低沉又含祈求之意。
陳疏允嘆了口氣,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她捏着布巾細細擦拭他的面龐。
他長翹的睫毛撲閃如蝶翼,高挺的鼻梁即便躺着也很可觀,偏薄的唇瓣上滿是酒氣。
他和宋闊是長得別無二致,但他們倆不是一個類型,宋闊是那種陽光類型的大男孩。而程清讓,即便沒失去路菀之前也不是陽光那類型的,他是溫文爾雅的君子。
她分得清他們倆,她心疼他,也喜歡他,只不過這個喜歡無關風月。
對宋闊的喜歡裏她是卑微的,對程清讓也一樣,且這卑微裏還帶了深深的愧疚,那是陳疏允對程清讓的,而她繼承了。
她只敢擦他的臉和脖子,至于其他地方,她沒那個臉皮。
她起身想去洗帕子,沒想他死死拉着她的手。
陳疏允試着掰了一下他的手,這會兒他已經不叫路菀的名字了。
她在榻前的踏板上坐下,金絲華貴的裙裳散了一地,上頭有玉蝶紛飛。
她的半個身子趴在床榻邊緣,腦袋枕在手臂上,看向他的眸光中似有憂戚。
陽光映上窗紙,幽幽進入屋內,最後到了榻上。
“嗯……”程清讓沉吟一聲醒轉,宿醉過後頭昏腦漲,日光刺眼,他免不了擡手擋住。
剛一擡手,他才發覺自己正抓着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柔軟無骨。
他下意識往邊上一看,這一看便看到了陳疏允,她正趴在榻前,額前碎發輕輕飄了一下,她還在熟睡,呼吸均勻,那排像是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迎着日光往上翹起。
這一刻,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麽落在了心底,模糊地被其他東西蓋住了。
“……”他不由屏住呼吸,不說為人,陳疏允單說長相絕對是一等一美人,然而她的心一毒,他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原是她的手,他說呢,怎麽自己在夢境裏抓住莞兒會如此真實。
他腦中想起路菀死在自己懷裏的場景,随即厭惡地抽回了手。她不配,若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和莞兒生死相隔。
可惜自己殺不了她,皇上以他爹娘的性命要挾,他什麽都做不了。
程清讓這一動作把陳疏允給甩醒了,她睜開朦胧惺忪的眼,眸中覆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剛要動一下,“嘶……”
她的手麻了。
陳疏允擡頭,誰知程清讓瞧也沒瞧她,他只覺自己躺在這床上惡心,他快速下榻,在衣櫃裏拿了件衣裳走人。
“嘭。”房門被重重關上。
短短的幾個呼吸,兩人沒說一句話。
她看着自己被他抓了一晚的手,纖細的手腕上有道紅痕,可見他抓她的力氣有多大。她揉着左手,目光停滞在某一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午休後,陳疏允與南絮走在回廊裏散步,兩人路過後院,陳疏允見着槐樹下的秋千便起了玩心。
她喜歡蕩秋千,喜歡被微風拂面的感覺。
“公主是在看秋千?”南絮順着陳疏允的視線也看到了秋千,上次想必也是在看它。
陳疏允點點頭:“嗯。”
南絮笑問:“公主想玩麽?”
“想。”陳疏允側臉,南絮比她小一歲,縱然經歷多,但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都差不多。
此時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一簇簇的白色槐花在風中散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這秋千的木板看起來很是老舊,上頭還沾了一層落花。”南絮拿出帕子仔細擦了擦木板,“公主快坐,奴婢給你推。”
陳疏允提起裙擺坐上秋千,她擡手抓住麻繩,忍不住提醒道:“你推輕一些,太高我會害怕。”
“好。”南絮站在陳疏允身後,她一推,秋千蕩起稍稍的弧度,并不高。
陳疏允今日穿了件輕薄的紗裙,天一般的藍,裙擺上繡着細小的銀杏葉,寬大的裙擺随着秋千蕩起,在空中劃過,輕靈飄逸。
她有一頭及腰的長發,如綢緞一般,飄地甚是好看。
“公主,要推高一些麽?”
“高一些。”她仰頭,看着上方白璧無瑕的槐花不由笑了起來,好香。
南絮手中用力将陳疏允推高了些,她見她玩得開心便又推高了些。
陳疏允抓緊手中麻繩喊道:“太高了,你捉弄我!”
南絮無賴道:“方才是公主自己說要高一些,奴婢只是照做而已,公主別怕,你摔了奴婢會接住你。”
“等我下來我要你好看,別推了!”她的心都懸起來了。
“那便等公主下來再說。”南絮加大力度推着秋千,她不喜歡陳疏允整日一副怨婦樣,這樣才像以前的她。
“南絮!”陳疏允尖叫一聲。
程清讓此時剛回府,聽得院子裏的嬉笑聲,他還以為是莞兒在蕩秋千,誰知定睛一看,秋千上的那人是陳疏允。
她竟敢坐莞兒最愛的秋千。
程清讓心頭的怒氣猶如火山噴發,熾熱的岩漿順着血液流過全身,最後彙集到了手中。
“快停住,你再推我就跳下去了!”陳疏允氣道。
南絮見程清讓出現立馬按住秋千。
嗯?
陳疏允正要訓一訓南絮,然而她剛一扭頭便看到了程清讓,他帶着滿腔怒火朝她走來,她還沒做出反應便被他一把扯起往前撲了過去。
“公主!”好在南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陳疏允。“公主沒事吧?”
程清讓對着麻繩伸手,想碰又不敢碰,這是他十歲時為莞兒做的秋千,如今已有九個年頭了,她每回來程府總會在這兒蕩秋千。
他耳畔似乎還能聽到她如銀鈴一般的笑聲,“清讓哥哥推高點!”
小說裏并沒有這一段,可陳疏允一看程清讓面上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這秋千是路菀的。
“你害死了她,現在還要來玷污她的秋千?”程清讓猛然轉頭,狠狠地盯着陳疏允,淩厲的視線仿佛毒蛇口中的紅信子。
陳疏允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頭隐隐刺痛,她別過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這是……”
“閉嘴!不許你提那個名字,你不配!”
“大膽!你怎麽能對公主如此說話!”南絮忍不住握住了腰間的配刀。
程清讓嗤笑道:“那我該怎麽對公主說話?不妨讓公主自己來告訴我。”
他轉過頭,對上老舊的秋千,眸中漾着清晰可見的眷戀和不舍。
就在一瞬間,程清讓似乎做了什麽決定,他快步往廚房走去。
南絮鄙夷道:“誰稀罕這破秋千,公主我們走吧,改日奴婢為你做一個秋千。”
“嗯。”陳疏允苦澀地應了一聲,兩人回身便對上了程清讓,他手中拿正着火把。
陳疏允當即便明白他要做什麽,她想上前制止卻被南絮拉住,“公主別理他,他是個瘋子。”
“程清讓你不能這麽做!”
就在陳疏允喊出聲的那一刻,火焰爬上了老舊的秋千,“轟”,不過眨眼間,那塊木板便從半空中掉落,燃着火,重重摔在地上。
火焰蔓延地很快,順着繩子往上燃燒,最後将兩根麻繩也燒成了灰燼。
程清讓冷着臉扔下火把,默然地看着與路菀相關的記憶燃燒,最後化為灰燼,消失得一幹二淨。
或許他想保留一點她最後的寧靜。
娶陳疏允已經是他對她的不忠,任由她侮辱她的東西,他做不到。
秋千成灰,他心裏的愛淡了,恨更深了,那是他和青梅竹馬的最後念想。
這一切怪誰,怪陳疏允,若不是她,他何必做到這份兒上。
陳疏允此時心裏痛得很,他為什麽要這麽決絕,這秋千應該是他和路菀之間的牽絆。就這麽燒了……
程清讓離去,走地很快,颀長的背影愈發落寞。
“公主……”南絮不懂陳疏允為何愛得這般卑微,在她看來,程清讓只是一個強扭的瓜,不甜,很苦。
陳疏允垂下眼簾,輕聲道:“他就那麽讨厭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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