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好不了了

清晨,程清讓一大早便去了翰林院,他走的時候陳疏允猶自在夢裏。

“宋闊……宋闊……”

陳疏允的夢裏一直重複上演宋闊死的那天,她走不出夢境,只能一次次經歷,忍着無邊無盡的痛苦,直至麻木。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午後,知了在窗外響地惱人,她在教室裏專注地做着筆記,然而某個時間點有如預演千萬遍,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聽到對方公事公辦的聲音時,陳疏允的手機掉落在地,“啪”,她像是瘋了一樣地跑去現場,迎接她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躺在地上,全身用一塊白布蓋着。每到這一幕,她的心就好比被生生撕裂,痛地透骨。

養母死後,他是自己活着的唯一寄托,所以他死了之後她才會自殺。

這時,她耳畔又響起了風聲。

“公主起了麽?”

南絮的聲音将陳疏允從無盡的夢魇中拉回,她倏然睜眼,心口空蕩蕩的。“進來吧。”

“公主昨晚睡得可好?”南絮拿着浸透清水的綢布輕輕擦拭陳疏允的面頰。

“嗯。”陳疏允回地有些心不在焉。

“那便好。”

洗漱後,陳疏允起身在梳妝臺前坐下,古代銅鏡的清晰度并不高,她只能隐約看到自己的五官。

以前那張臉上有疤,所以她很少照鏡子,今日是她來這裏後第一次照鏡子。

她盯着銅鏡裏的臉出神,模糊的效果跟打了柔光差不多,秀雅絕俗,美目盼兮。其實這張臉跟她本身長得有幾分相似,就是五官更精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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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相似的臉讓她不至于太出戲。

南絮梳着她的青絲問:“公主在想什麽?”

“想出去走走。”

四月,正是槐花片片如飛雪的時候,程府的後院裏就種着一株大槐樹,樹幹要三個孩童張臂才能圈住,枝丫綿密。

陳疏允走出屋,面前的綠色讓她眉眼舒展。

“公主,驸馬昨晚有沒有傷害你?”南絮問。

“沒有。”陳疏允偏頭,不經意間往院子裏一瞥,這一瞥便看到了槐樹下的秋千,它正在風中輕輕搖擺,蕩起淺淺的弧度。

或許女孩子對于蕩秋千都有些說不出的喜愛,可惜她的身子還沒好全。等她好全了,她一定來蕩秋千。

南絮見陳疏允望着一處傻笑不由好奇,“公主瞧什麽呢?”

陳疏允收回視線,仿佛是找到了什麽事做,她心頭有了點期盼,“瞧你,我們去前廳。”

“是。”

前廳,程于歸與李氏剛坐下準備用飯,兩人見陳疏允過來忙起身朝着她跪了下去。

“微臣參見公主。”“民婦參見公主。”

“快起來,你們跪我做什麽,我現在是你們程家的兒媳不是公主。”陳疏允被兩人這一跪弄得吓了一跳,立馬彎身去扶他們。

“公主,前幾日之事是犬兒的錯,你饒了他吧,犬兒身子不好,受不住大刑。”程于歸低着頭不願起身。

陳疏允一聽問道:“父皇今日召他去用刑了?”

南絮上前一步道:“程尚書,皇上皇後可沒為難驸馬,你別信口雌黃。”

“不是今日,是之前。”李氏小聲道。

“我與父皇約定過,他不會随意傷害驸馬,你們倆快起來吧。”陳疏允托着程于歸與李氏的手,“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不少……惡事,但我發誓,我以後一定洗心革面當個好兒媳。”

“微臣不敢。”“民婦不敢。”

陳疏允:“……”

南絮飛快說了一句:“公主別理他們。”

“我用公主的身份施壓你們才肯起來是不是?”陳疏允直起身,冷臉厲聲道。

程于歸與李氏對望一眼,齊聲道:“全憑公主喜歡,只要公主不傷害清讓,公主想如何就如何。”

陳疏允被堵得說不出話,她總算明白啞口無言是什麽意思了,何況她本來就不是能說會道的人。

“好,我陳疏允對天發誓,倘若父皇母後為難驸馬,我一定拼了命護他,此生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便是我自己也不行。”陳疏允舉着右手三指做發誓狀,她拼了,“這樣你們滿意了嗎?再不起來,我就給你們跪下了。”

“公主使不得。”南絮出聲勸阻。

程于歸臉色一白道:“南絮姑娘說得對,公主使不得,您可是千金之軀。”

“那您二老還不起來?”陳疏允說着便要跪下。

“公主別跪,微臣起來了。”程于歸随即扶着李氏起身。

陳疏允柔聲道:“以後在我面前就別行什麽禮了,我是你們的兒媳,不是公主。爹,娘,你們坐。”

程于歸被陳疏允那一聲“爹”喊得背後直冒冷汗,他恭敬道:“公主先坐。”

陳疏允退後一步道:“您先坐。”

“公……”

“陳尚書,本宮命令你先坐。”陳疏允板起臉,她大概知道要怎麽對付這個老頑固了。

“是。”程于歸戰戰兢兢地在主位上坐下。

陳疏允轉向李氏,“娘,你也坐吧。”

李氏滿臉為難地看向程于歸,程于歸點頭她才敢坐下。

陳疏允跟着落了座,她不是一個主動強勢的人,或者說一直是個被動的人,結果到了這裏之後,許多事情将她逼得不得不強勢。

程于歸和李氏是坐下了,可他們不敢大聲出氣,只敢低頭默默用飯,期間陳疏允講什麽,他們全點頭稱是。

陳疏允心想,一定她這個惡毒公主的形象深入他們倆的心,她要讓他們倆改變對她的看法,困難很大。

“娘,這道菜叫什麽?”

“炖豆腐。”

“……”

程清讓進屋,見着這和諧中透着詭異的畫面微微一愣。

陳疏允聽得聲音扭頭往程清讓瞧,她正要露個嬌美的笑,誰知程清讓轉身又走了出去。

“驸……”她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了,快地似乎他從來沒出現過。

南絮在一旁看得直想拔刀,公主如此低聲下氣,驸馬居然還不當回事。

“公主,微臣這便讓……”程于歸說着便要起身去喊程清讓。他這麽橫是想害死他們嗎。他昨日不是剛告誡過他,就算心裏再如何厭惡也不得表現出來,他還敢給他直接走人。

陳疏允咽下無奈的委屈,轉向程于歸時又是一副溫婉的模樣,“沒事,爹別去喊他,想來他是累了,我們吃吧。”

“是,公主。”程于歸小心翼翼坐下,時不時便往陳疏允瞄幾眼,她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陳疏允想,按照小說裏的劇情發展,她沒多少時日讓程清讓改變對她的看法,必須加快進程,不然等女主回來,她毫無翻身機會。

她并不指望他會愛上自己,她只求他別恨自己,可如果自己不能被他愛上,那結局注定是死。

她記得,陳疏允最後的結局是被程清讓下藥毒死,用的還是曾經她毒死女主的藥,總結就是報應不爽。

午後,程清讓早早去了翰林院,陳疏允在房內午休,她的傷一直沒好透徹,能休息就休息。

她在夢裏又見到了宋闊,他在雲端同她笑,但她知道,他已經離她遠去了。

程清讓與宋闊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有時她會想,自己究竟是因為他們倆長得像而心疼他,還是因為他的遭遇而憐憫他。

天平究竟在哪一端,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在混亂中醒來,面前是南絮那張秀氣的面龐,她生得甜美可人,卻因一直板着臉顯得有些兇。

“公主怎麽哭了?”南絮見狀連忙拿來錦帕。

陳疏允接過錦帕,輕輕擦着眼角的晶瑩,翦水秋瞳裏蕩着一抹愁緒,如風過楓林,吹起一地落葉,“夢到了一個自己再也見不到的人。”

南絮對于陳疏允的行為很是不解。

她以前是個驕傲高貴的公主,跟惡毒沾不上邊,當然,那件事除外。她愛上程清讓他之後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事,這一切南絮都知道,但她并沒阻止,她做人的宗旨就是,“公主做什麽都是對的”。

然而公主醒來之後像是變了個人,安靜了,不瘋狂了。雖說是好事,可她總覺得她将痛苦放在心裏更壓抑了。

“誰?公主願意跟奴婢說說麽?”

陳疏允仰頭,她記得南絮的身世,自小被人賣了許多次,期間遭受不少不堪的記憶,是陳疏允外出游玩時救了她,從此她便一直跟在她身邊。

“南絮,你相信我麽?”

南絮聞言立即跪了下來,正色道:“信。奴婢的命是公主救的,奴婢誰的話也不聽,就聽公主的,公主讓奴婢死,奴婢就去死,若是公主死了,奴婢就陪公主一起死。”

陳疏允牽起她喃喃道:“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若說說陳疏允壞,她其實有好的一面,但你說她好,看看路菀的下場,她又說不上好。

南絮不假思索道:“因為公主結束了奴婢被人虐待的記憶。”

陳疏允搖搖頭:“救你的是以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

南絮不懂陳疏允為什麽會這麽說,于是問她,“那現在的公主在街上見到奴婢會救麽?”

陳疏允一怔,肯定道:“會救。”

她是孤兒,對于跟自己一樣的人只會心疼,所以她會救。何況她又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那樣的她哪裏會無動于衷。

南絮接着道:“既然以前的公主和現在的公主都會救奴婢,那為什麽要分以前和現在?”

陳疏允迷茫地阖了一下眼皮,好有道理,她無法反駁。她轉了頭,看向程清讓昨晚躺過的地方。

“我當初讓人給他灌了那樣的藥,你說,他還會好麽?”

“那名禦醫……他……”南絮說得支支吾吾,“已經被皇後娘娘秘密處死了,為了不讓都城裏的人說公主閑話。公主若想讓驸馬恢複……怕是不容易。”

“他被處死了?”陳疏允驚道,她只記得程清讓一直沒做回正常男人,沒想是那名禦醫被處死了。

“是,就在公主出嫁的前幾日,也在公主讓驸馬喝下藥的第三日。”

“……”陳疏允皺起兩道罥煙眉,似蹙非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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