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狗嘴吐不出象牙。公主,他怕你讓我再打他呢,跑得真快,懦夫。”南絮對着曹際飛逃跑似的背影啐了一口,就他這廢物也配娶公主,程清讓她都覺着不行,曹際飛就更看不上了。

陳疏允脫口而出來了這麽一句:“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

“啊?”南絮聞言一呆。

“說笑的。”陳疏允踱步至房門口,圍在程請讓身側的姑娘們一見她紛紛逃了出去,生怕被南絮掌嘴。

千縷燭光中,程清讓獨坐在桌前,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按着酒壺,姿态頹然。

不管她做什麽說什麽,他都不在意。若不是她,自己也不用受這些人奚落。

陳疏允默然凝視程清讓的臉,宛如兩潭秋水的眸子裏閃着哀傷的光,好一會兒,她才擡腳進屋。

南絮握刀站在門外,想想還是給兩人關上了房門。公主這次多少也算幫了驸馬,她姑且回避一下。

“……”陳疏允交握雙手立在酒桌邊緣,櫻唇輕啓。

他在座位上喝酒,她在一旁看着,屋內的氣氛靜谧如夜,只留了倒酒和喝酒聲。

“為什麽不還嘴?”

程清讓倒酒的動作一頓,一柱清澈酒水從壺口中流下,他冷聲道:“拜你所賜,我還不了嘴,他說的是事實。”

陳疏允心頭一痛,小聲道:“宮裏有那麽多禦醫,肯定能治好你,你跟我進宮吧。”

程清讓仰頭,嘲諷地斜視她, “治好了又如何,跟你生孩子?那我寧願自己一輩子都是廢人。”

“你為什麽這麽說,我只是希望你恢複……做正常人,我沒有其他意思。”陳疏允垂下眉眼,聲音裏不由帶了委屈和哽咽。

又是這幅委屈可憐的模樣,白日她做了那樣的嚣張事,也是露出這般表情。她委屈?他還沒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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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這話說得好聽,你害死莞兒之後我還能做正常人麽?少在這裏惺惺作态,收起你的虛情假意,別打擾我找樂子,出去。”最後兩字,他說得寒氣凜然。

陳疏允不動。

“怎麽,你是耐不住寂寞了?”他眯起眼,忽地起身拉過她一把甩在身後的榻上。

他抓着她的手,兩人的臉離地很近,近地她聞到他嘴裏的酒氣有些暈眩。

“你要做什麽?”陳疏允此時的心跳快了不少,不是害羞,而是害怕。

程請讓居高臨下睨着她,清冷的面上罩了層寒霜,“你要是覺得寂寞,我現在便為你找十個小倌過來,讓他們好好伺候你,畢竟我不是男人。”

陳疏允一動不動地望着他的臉,他這幾句話跟毒刺一樣往她心裏鑽,将她的心紮得千瘡百孔。

“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他看着她眸中的光點一怔,然而那點遲疑很快便被仇恨淹沒了,“你說錯了,是憎恨。”

她聽完那兩字,眸中淚意湧動。

語畢,程清讓翻身離去。

陳疏允一人躺在榻上,淚水從頰邊無聲無息滑落。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如果這句話換了別人說,她大概不會覺得有什麽,但它從程清讓嘴裏說出來,她就是難受,很難受。

“吱呀”,房門打開。

南絮連忙沖進屋內往榻上一瞧,見陳疏允沒事便籲了一口氣,可見她在哭便将程清讓罵了一百遍。

“公主我們走,這種負心漢不值得你為他流眼淚。”

陳疏允聽得南絮對程請讓的稱呼嘆道:“你不懂。”

“好好好,奴婢不懂,反正驸馬是混蛋。”

那晚之後,陳疏允與程請讓的關系結成了冰,她一心想彌補他,他一意将她當仇人。

兩日後,陳疏允親自下廚,她想緩和緩和自己與程府之間的關系,其他才藝她不會,廚藝倒是不錯。

她們家就她和養母兩人,她學廚藝是為她能吃得好些,尤其是在她生病之後。

廚房裏的廚娘見陳疏允過來全躲到了外頭,三人面色不一,有看戲的,有不屑的,還有面無表情的,不過一個時辰之後她們便扭了自己的偏見。

“如果你們不嫌棄可以嘗嘗我的手藝,歡迎指點。”陳疏允朝三人點頭後端着盤子去了前廳。

三廚娘互相推搡着進了廚房,瞧見桌上擺好的盤子時咋舌,“想不到公主還真會做飯。”

午膳時分。

程于歸與李氏進入前廳,待看清目前人後吓了一跳,他快步上前急道:“公主,這些事讓下人來做,您是千金之軀,萬萬使不得。”

“公主快放下,還是讓民婦來吧。”李氏跟着道。

“爹,娘。我已經嫁到你們家了,不是高高在上的合襄公主,一直在房裏躺着也無趣。我做了幾個菜,你們快坐下嘗嘗。”

陳疏允邊說邊将李氏扶到桌前,程于歸立馬坐下表示自己不用扶。

他看了眼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比起平日飯菜也沒什麽區別,種類還更多些。

“公主……”

“爹還愣着做什麽,吃啊。”陳疏允揚起僞裝的笑臉,她向來不是一個将情緒外露的人,這麽開朗地笑,她都有些不習慣。

“這……”

陳疏允小聲委屈道:“難道爹是怕我在飯菜裏下毒?”

南絮忍不住插嘴道:“程尚書,為了做這頓飯,公主今早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天,皇上和皇後都沒這待遇。”

“南絮。”陳疏允語帶責備地喊了一聲。

南絮撇撇嘴,公主嫁人之後成了受氣包,她真為她不平,以她的身份哪裏用得着如此讨好他們。

“微臣不敢,微臣這就吃,微臣這就吃。”程于歸顫着手,拿起筷子夾了片青菜放入口中。

陳疏允看向李氏,“娘,你也吃吧。”

李氏應道:“是。”

老實說,陳疏允真不用這麽讨好他們,她完全可以直接和程清讓和離,然後做個被寵愛的公主,又或許她可以遠走他鄉。

但自己真能這樣做麽,顯然不行。

程清讓是她活下去的執念,她離不開他。既然離不開他,那她能做的就是将眼下的處境變好點。

三人在一桌用飯,陳疏允想等程清讓回來嘗嘗她的手藝,然而他一直沒回。

不過這頓飯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兩老對她的看法變了。

飯後,陳疏允躲開南絮單獨去找李氏,因為喜靜,她不擅交際,可有些事不能不做。

對于李氏這個角色,她并不讨厭,自己和養母的感情就很好,她雖然不怎會愛說話,但養母是個溫柔的人。

此時李氏正在房門口澆花,她平生唯一的樂趣便是養花,養一院子的花。

“娘。”

李氏見陳疏允過來連忙放下水壺,習慣性地低下頭去。“民婦見過公主。”

陳疏允對于她這幅卑微的姿态哭笑不得。“娘喜歡養花麽?”

李氏恭敬道:“回公主,是。”

陳疏允吐了口氣正色道:“本宮不許你低頭,擡起頭,看着本宮。”

“民婦不敢。”

“……”她無話可說了。

陳疏允轉身看着面前的小花圃,視線定格在一簇紅花上,“其實我媽媽,不我娘,她也喜歡養花,我們家陽臺上養了許多花,可惜我對養花一竅不通。有一次,我見她沒回來便将她的花全澆了水,結果澆死了一盆,她回來後罵了我一通,那是她第一次罵我。”

皇後娘娘喜歡養花?

李氏心裏雖覺奇怪,但聽陳疏允這麽說,不禁擡頭接了一句,“公主是好心,皇後娘娘也只是一時情急。”

“嗯。”陳疏允念及自己的養母,眼眶一酸。

“公主怎麽哭了?”李氏急忙拿出帕子遞過去。

“想起以前的日子,感慨一下。”陳疏允接過帕子擦臉,微微彎起嘴角,“娘,你教教我吧,不然我都不敢碰她養的花。”

李氏看着陳疏允又哭又笑的樣子心尖一軟,柔聲道:“好。”

隔日。

陳疏允與程于歸李氏在前廳喝茶,三人在一處已沒了之前的尴尬,但也不算太親近。

在程于歸看來,盡管陳疏允比以前平易近人,可人家畢竟是公主,一生起氣來,不是他們可以擔待的。

趁着時機差不多的時候,管家汪海出現了,他俯身在程于歸耳邊說了幾句。

“不像話!”程于歸重重放下茶杯,厲聲道:“他怎麽能去藏歡樓那種地方!”

他是算準了陳疏允不會為難他們才在今日裝裝樣子,那晚陳疏允回來沒什麽異常,他還擔心了許久,近日雙方關系緩了,他自然要扮一回嚴厲的程府當家。

李氏一聽程于歸的話旋即慌了,清讓去藏歡樓,那公主……

“他只是去那兒和好友喝酒,畢竟我和他沒什麽話題。”陳疏允勉強扯了個笑,這笑多少有點苦澀。

程于歸暗忖,公主這話在為清讓找借口?她究竟是不是真有如此的賢惠。別人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信的,場子都開了,戲當然要唱下去。

他不立立家規,等皇上找過來,清讓又有苦頭吃。

“男人去那兒還有什麽正經事,公主你別替他說話,等他回來我非讓他去跪祠堂不可,太不像話了。”程于歸把臉一沉,還真幾分生氣的模樣。

李氏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老爺……”

程于歸喝道:“你閉嘴,都是你寵的,有家室還敢出去鬼混,我們程家的名聲都要被他給糟踐了。”

“他……”李氏對上程于歸,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陳疏允見程于歸是動了真怒,忙道:“爹,這件事不怪他,你饒了他吧,都是三日前的事了,若是今晚他去,你再罰不遲。”

程于歸怎麽說也是官場裏混跡多年的人,對于察言觀色這一套哪裏會沒點心得,但他在陳疏允身上還真看不透徹,她以前明明是驕縱傲氣的公主,如今卻愈發溫婉了,對他和對李氏都恭敬,恭敬地他有些後怕。

“你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

“公主,皇上差人喊你進宮呢。”南絮匆匆進門。

陳疏允心道,怎麽這麽突然,她不記得小說裏有這一段。“好。”

進宮?程于歸當時就有了各種猜想,莫不是皇上也知道了那事來興師問罪,按理說,他應該在那晚便知道消息才是,難道是看他一直沒罰清讓,于是自己出手?

一想到這裏,程于歸的心涼了半截。

“爹娘,那我先宮裏了。”陳疏允起身。

“合襄。”這是程于歸第一次喊陳疏允“公主”之外的稱呼。

陳疏允難免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怎麽了?”

程于歸為難道:“若是皇上問起清讓的事,你能不能幫他說說好話,至于他,等他回來我一定罰,不會讓你白受委屈。”

原來他改口是為了讓她替程清讓求情,也罷,他今天能改口,以後同樣能改。

陳疏允搖頭道:“其實我更希望爹喊我疏允,你放心,我不會讓父皇母後傷害他的,我之前不是在爹娘面前發過誓麽。”

程于歸自知有愧說不出話。

“我去了。”

“嗯。”程于歸望着陳疏允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也不知清讓娶她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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