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昱澤挂斷電話走回卧室，順手把今天早上沒有看完的財經雜志放在床頭櫃上，一半水被雜志吸收了，還有一半水順着床頭櫃往下滴。

他輕笑，竟然忘記床頭櫃上還有一灘水。那灘水，傾倒的水杯，地板上的沖劑顆粒都是他故意制造的現場，目的就是讓她以為他有什麽三長兩短，然後主動靠近他。為了抱一下杜思瑜竟是這麽大費周章，人力物力都用上了。

他閉上眼躺在床上，把她圈在懷裏的感覺真不錯，就像抱着一個溫暖而柔軟，還帶着淡淡發香的枕頭。

孫仲學為孫凡操了不少心，最近頭發都白了不少，眼角的皺紋刻畫着着疲倦和憔悴。

時光真是容易把人抛，幾天不見，姨父盡顯老态。

“別操心了，孫凡雖然專業沒學好，但他從小酷愛攝影，也許以後可以從事這行呢？”

提到攝影他就來氣，孫凡把去年交學費的錢拿去買了一個單反，先斬後奏，不，應該是斬了都沒有說一聲，直到開學兩個月後，學校打電話催孫仲學交學費。

孫仲學咬牙：“就他？整天抱着相機亂拍能有什麽出息？”

她安慰道：“話也不能這麽說……”

孫仲學像是想到什麽，表情難以捉摸：“思瑜，你明天下午去一起吃飯嗎？”

杜思瑜直截了當地拒絕。

他慈祥地笑笑：“那你單獨請總經理吃飯也好。”

杜思瑜故作乖巧地點點頭，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時針可以回到原點，但已不是昨天。

杜思瑜買了一大堆零食在超市的收銀臺排隊，李墨辰快回來了，買點他喜歡吃的零食犒勞他。

收銀員甜甜的聲音：“一共兩百六。”

她把自己的錢包一看，怎麽錢包裏就只有一張百元大鈔了？她拿出銀行卡，腦海裏突然靈光一現，被沈昱澤花了。那天看病沈昱澤一分錢都沒有帶，還是自己出的錢。

她拿出電話打給秦合：“我上次給他看病的錢什麽時候報銷？還有我的加班費什麽時候發？”

秦合歪歪嘴角，又是錢！加班費就是自己随口一說，老大根本都不知道。

“你錢都是為誰花的？”

“總經理。”

“你加班是在陪誰？”

“總經理。”

“那不得了，找他要呗。”

杜思瑜點點頭，确實有道理。現在已經快六點了，等下沈昱澤要和姨父一起吃飯，幹脆叫他把錢給姨父。

她撥通沈昱澤的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接聽。殊不知，沈昱澤盯着來電顯示良久，他有點期待，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打電話來。

就在杜思瑜準備挂電話的那一剎那，沈昱澤簡短有力的聲音響起。

“有事？”

“總經理，我是來找你報銷的，上次看病的錢，買藥的錢，買菜的錢，你還沒有給我，一共是1027塊。”

他哭笑不得，原來是來讨債的：“所以呢？”

“你等下吃完飯把錢給我姨父就行了，我有空再去拿。”

這麽說，也就是等下她不會去吃飯了？

他循循善誘：“你姨父突然請我吃飯，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吧？”

“嗯……”

“那你覺得，我把錢給你姨父，他會收下嗎？”

杜思瑜沉默一會：“不會……那你怎麽把錢給我？”

沈昱澤嘴角上揚，繼續放長線釣大魚：“你等下一起來吧……”說完他就挂斷電話。

杜思瑜提着一大袋子零食站在超市出口，這次的确是自己考慮欠妥，姨夫絕對不會收下沈昱澤的錢。那就還是去一趟好了，正好解決一下晚飯。

孫仲學在一個包間裏等沈昱澤，之前給杜思瑜找的相親對象，她一直都不滿意，她應該是喜歡他這一類型的吧，好歹達到了她的最低要求——未婚有錢人。

門緩緩打開，沈昱澤走進來，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閑西裝，樣式簡單大方，襯得他人精神筆挺，比平常少了一份淩厲，多了一份随和。

“總經理，你來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遲到了。”

“哪裏的話，是我早到了。”

孫仲學殷勤地遞過菜單：“總經理，您随便點吧。”

“我可以多點幾道菜嗎？”

“當然了，請随意。”

他翻着菜單，漫不經心地說：“因為杜思瑜等下也要來。”

孫仲學心裏的那點八卦細胞立刻全部蘇醒，自己都不知道她要來，反而總經理知道。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他，這倆人會不會擦出了什麽火花？服務員報着他剛剛點的菜，孫仲學耳朵一動，滑藕片？

他看似不經意地一問：“總經理喜歡吃滑藕片嗎？”

“不讨厭。”

孫仲學心裏笑，那就是對滑藕片感覺一般。

“總經理黃金周還在忙嗎？”

“還好，前兩天在發燒。”

“發燒？現在好了嗎？”

“已無大礙。”

“那就好……”

“那還要多謝杜思瑜陪我去醫院。”

孫仲學心裏暗自吃驚，杜思瑜不但知道他生病了，還陪他去醫院，這兩人關系不簡單。

杜思瑜提着一大袋子零食走進包間，只有沈昱澤一個人優雅地坐在那喝茶。

“我姨父呢？”

“洗手間。”

杜思瑜走得太急，臉上還有淡淡的緋紅，和昨天早上離開他懷抱的臉頰簡直一模一樣。他現在，只想把昨天她臉上如同落日餘晖一般的羞怯拿來下酒，一口氣全部飲盡。

沈昱澤的目光移向她手上的一大袋零食，不帶任何語氣地問：“這麽喜歡吃零食？”

她淺淺一笑：“這是給李墨辰買的，他喜歡吃。”

沈昱澤聞言握茶杯的右手一緊，指節泛白。他心裏不是滋味，她對李墨辰就那麽出手闊綽，對他就那麽锱铢必較，真是厚此薄彼。

杜思瑜坐在位子上玩手機，沒有察覺沈昱澤的異樣，但她莫名地覺得渾身不自在，擡頭看看他，象征性地問問：“總經理病好了嗎？”

他臉上飛快掠過一絲得意，信口開河：“還有點低燒，最近一直頭昏，喉嚨也不舒服。”

杜思瑜注視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聽着，還時不時點點頭，等他說完繼續低頭玩自己的手機。沈昱澤斜視杜思瑜，她認真敷衍的态度，讓他心情郁悶到極點。

孫仲學走進來，恰巧看到沈昱澤無奈地看着杜思瑜，而杜思瑜邊看手機邊傻笑，他有點搞不懂了，這唱得哪出戲？他突然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禿頂，好一個欲擒故縱。

菜陸陸續續地上齊了，他們聊了一會新聞時事，從最近出臺的政策扯到工作，孫仲學對沈昱澤的工作能力如何出色做了一個長篇大論，總之是做了好長的一個鋪墊，最後緩緩切入正題：“總經理真是年輕有為，哪像我那不争氣的兒子，到現在連工作都找不到。”

沈昱澤一聽立刻會意：“不知道您兒子學的什麽專業？”

“會計。”孫仲學把他的茶杯滿上，堆起一臉笑意：“不知道總經理可否幫個忙？”

“這個應該沒什麽問題，我老聽財務部經理提起周易，不如就先跟着他學吧。”

杜思瑜夾菜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易？”

“你認得他？”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算是吧……”

孫仲學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都在一個公司，他們認得也沒有什麽奇怪的，但這畢竟是自己兒子的今後要相處的同事，他對杜思瑜旁敲側擊：“周易一定也是一個工作出色，人品優異的年輕人吧。”

杜思瑜不自然地笑笑，點點頭。礙于沈昱澤在場，孫仲學沒有多問其他。沈昱澤沒有錯過她眼裏的反感和驚異，這兩人看來還有什麽不尋常的關系。

孫仲學以茶代酒，敬他一杯：“那這件事就麻煩總經理費心了。”

“哪裏的話。”

孫仲學主動提議要送沈昱澤回家，被杜思瑜攔下來：“姨父，總經理自己開車來的，我還有點事要和他說，您先走吧。”

孫仲學眼珠子轉悠兩圈，臉上的皺紋恨不得都能綻放出一朵朵小桃花：“那我先走了，你和總經理慢聊。”他慈祥地對沈昱澤笑笑：“勞煩您把她送回家。”

沈昱澤微笑點點頭，孫仲學真是滿意得不得了，侄女還是很有眼光的，沈昱澤确實是個金龜婿。

杜思瑜繼續吃着飯桌上的甜點，含糊不清地開口：“總經理，把錢給我吧，報銷費和加班費。”

“加班費？”

杜思瑜一聽他這不知情的語氣，立刻提醒道：“秦合說我陪你的時間是算加班費的……你該不會想不認賬吧。”

“我不知道這件事。”

杜思瑜放下筷子，俨然一副談判的架勢：“總經理，生意人不能不講誠信，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

他覺得她現在可愛又好笑，興許之前是吃了辣椒的原因，嘴唇鮮紅得就像一朵沾着露珠的玫瑰，嘴角零星地沾着甜點的椰蓉，讓她更顯憨态可掬。認真而嚴肅的談判架勢，就像一個找家長理論的小孩子，人小鬼大。

他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誰答應給你加班費？”

她理直氣壯：“秦合。”

他右手随意劃過腕表，清朗的聲音帶着些許戲谑：“那你找他要。”

杜思瑜立刻明白過來，這加班費是肯定沒有着落了，秦合那番話明顯是托詞。她不再糾結加班費，轉而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好，就當加班費沒有，那你欠我的1027塊是不是可以還給我了？”

沈昱澤依舊是四兩撥千斤：“第一，我沒有叫你買藥；第二，我沒有叫你買菜；第三；我更沒有叫你出錢給我看病。”

杜思瑜的臉色就像pH試紙一樣變化，她瞪大雙眼，張張嘴唇，還偏偏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他微笑欣賞她吃癟的模樣，最後還用微妙的語氣加了句：“這一切都是你自願做的。”

她心裏暗嘆，奸商啊奸商，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讨回自己的利益：“總經理，別拐彎抹角了，這錢你還給不給？”

他笑了笑，岔開話題：“你這麽愛錢，為什麽還要跟李墨辰在一起？”

她眨眨眼：“這兩樣沖突嗎？”

他直視她的眼睛，嗓音低沉有力：“比李墨辰有錢的人可不少。”

繞了半天，杜思瑜算是明白沈昱澤想暗示什麽了，她接過他的話：“所以你想問為什麽我不換個有錢人？”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遇到更有錢的就要換嗎？”杜思瑜白了他一眼，繼續道：“舉個例子，比如我和你在交往，這時出現了一個比你更有錢的，那我是不是可以因為錢，把你踢了和那個人一起？沒有最有錢，只有更有錢，這樣換下去不是沒完沒了了？”

沈昱澤此刻心底的大霧徹底散開，他終于明白她和其他愛錢女人的區別了——愛錢，并不盲目；拜金，但有原則。他想起大學時代的女朋友，同樣愛錢的兩個女人，面對同一個問題，卻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杜思瑜又吃了塊甜點，不滿問道：“總經理，你到底什麽時候還錢？”

沈昱澤琢磨一會，對她露出一個和善親切的笑容：“收假後到公司找我。”

她點點頭，眉頭舒展開來，這錢算是跑不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