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晏恣幾乎一夜未眠,噩夢連連。

一會兒看見燕伯宏拿着寶劍刺向晏若昀,血濺五步,一會兒夢見火光沖天,晏若昀在火中沖着她微笑低語。

“小恣,恣意随心,做最好的自己。”

她從夢中驚喘着醒來,滿身冷汗。

她完全不敢相信,那個為她取名“恣意随心”、教她放眼天下、陪伴了她十六載的母親,居然會是假的。

她的确盼望着想要個父親,可她卻萬萬不想以失去相依為命了這麽多年的母親為代價。

起床的時候,進來伺候的換成了晏洛。

晏洛的眼圈通紅,一邊替她绾頭發,一邊哽咽着說:“莊主……我們都很擔心你……霍将軍說你用不慣別人特意把我接進來……這是哪裏……我……”

“誰知道這是什麽鬼地方,”晏恣煩惱地撓了撓頭,她一點兒都不喜歡這裏,就算燕伯宏真的是她的父親,她也不想留在這裏,她準備和燕伯宏商量一下,放她回洛安山莊,頂多她隔三岔五地回來瞧他就是。

想到這裏,她心不在焉地套上了衣裙,今天的事情很多,她得去瞧瞧晏若昀有沒有事,吳嬸被關在哪裏。

一打開門她便愣住了,只見青舟等一溜兒的宮女太監全都跪在門外,有個內侍一見她出來便迎了上來,肅然道:“昨日這些奴婢伺候不周,請姑娘責罰。”

這個內侍她有點印象,一直跟在燕伯宏身旁,大家都叫他榮公公。

“和她們有什麽關系?”晏恣納悶地看着他,“是我自己想逃走的。”

“沒有錯的主子,只有錯的奴才,”榮公公朝着下面的人掃了一眼,語聲嚴厲,“是她們沒有盡到自己的本份,這才讓姑娘起了去念。”

晏恣頭痛極了:“那照你這麽說,要怎樣處置他們?”

“按照宮例,輕則領五個大板,發回內務局重新分配,重則發配至內掖堂幽閉,姑娘意下如何?”榮公公恭謹地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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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人瑟瑟發抖,顯然是害怕之極,卻依然沒有一個求饒的。

晏恣瞠目結舌,這皇宮內院,翻起臉來比外面可怕多了,這是動不動就要人命啊。她硬着頭皮求情道:“榮公公,我們打個商量如何?既然你說我是他們的主子,那我就替他們求個情,他們沒犯什麽錯,這次初犯,就免了他們的處罰吧。”

榮公公看着她,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姑娘,你不僅是他們的主子,将來也會是奴才的主子,有什麽事,只要吩咐奴才就好,用不着商量。”

說着,他朝着那些人厲聲喝道:“你們聽好了,既然你們跟了姑娘,就要拿出你們的十二分心意來,再要是讓姑娘不舒坦起了去念,就不是內掖堂幽閉,能不能留下命來也不好說。這次既然姑娘求情,先把你們每人的錯處記在帳上,都起來做事去吧。”

底下的人這才齊齊擡起頭來,朝着晏恣磕頭謝恩。

晏恣有些着惱,這榮公公看起來笑嘻嘻的一團和氣,掐起人的軟肋來倒是挺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指使,這不明不白的,她的身上一下子背了這麽多人的性命,再想逃跑就要掂量掂量三思後行。

榮公公沖着她笑了笑道:“奴才回去覆命了,姑娘你先歇着。”

“等一等,”晏恣琢磨着怎麽着也得撈回點本錢來,壓低聲音問道,“昨晚……毓蘭殿裏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榮公公搖了搖頭:“奴才不知,不過陛下在毓蘭殿裏呆到很晚。”

“那……裏面的人沒事吧?”晏恣提心吊膽地問。

“如果姑娘是指毓蘭殿裏的那位主子,那就放心吧,”榮公公嘆了一口氣道,“陛下寧可自己有事也不會讓她有事,姑娘得空勸慰勸慰陛下,這些年,陛下心裏……太苦了。”

苦什麽?

九五之尊,俾倪天下。

能有晏若昀苦嗎?

隐姓埋名,拖着一個小孩清苦度日。

晏恣心裏一陣抽疼,她不願相信自己是晏若昀為了報複才把她養大,她相信晏若昀當時一定是有苦衷的,這些年雖然晏若昀一直清冷淡漠,可她能感受到那種難以言說的愛。

心中的煩悶無以排解,晏恣舉步往外走去,還沒走到殿門口,回頭便看見一大溜的伺候的人神情惶恐地看着她。

青舟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紅着眼圈道:“姑娘,奴婢們做錯了什麽,只管打罵就好,千萬別再丢下我們走了。”

晏恣無奈地道:“聽說皇宮裏美得很,你帶我去四下瞅瞅,等我出去了也好吹吹牛。”

青舟這才破涕為笑:“禦花園裏好些花開得正豔,還有紅楓似火,姑娘不妨去瞧瞧。”

晏恣一路走一路和晏洛閑聊,晏洛剛入宮時的害怕已經去了十之*,繪聲繪色地和晏恣說起山莊裏的事情。

“曲大哥……哦不對,副莊主當晚就去了他家老爺子那裏去找人求情了,不過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他爹說這事不是他能管得起的。”

晏恣心裏一暖,這曲寧還真夠點意思。

“第二天副莊主又去找景少爺了,他們倆在京城跑了一天,聽說景少爺花了好多銀子在打點關系,”晏洛說得一驚一乍的,“可等到晚上,霍将軍來了,他們三個人在屋裏吵了起來,景少爺和副莊主把霍将軍打了一頓。”

晏恣的心突突一跳,随即冷哼了一聲:“打得好打得妙。”

“然後霍将軍的手下就把他們倆都抓起來了。”晏洛攤了攤手。

“什麽!”晏恣失聲叫了起來,頭頂氣得快要冒煙,“這随便就能抓人,他霍言祁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晏洛遲疑着道:“霍将軍沒有惡意吧?他說了,再讓副莊主和景少爺這樣折騰下去,山莊要被他們敗光了不止,一不留神還會釀下大禍,他讓我們靜候你的消息,他還說了要是你有事,他用腦袋賠一條命給我們。”

“晏洛你被他洗腦了不成?”晏恣惱道,“從今往後,他霍言祁就是我們洛安山莊的仇人,再也不許他踏入山莊半步。”

晏洛縮了縮腦袋應了一聲,晏恣餘怒未消,順手從路邊恨恨地摘下了一朵木芙蓉來,一片片地揪着花瓣,就好像揪着霍言祁的腦袋一樣。

青舟在一旁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不遠處有人輕叱了一聲:“何人如此大膽,把淑妃娘娘的木芙蓉如此踐踏?”

晏恣懶懶地瞥了一眼,只見一名紅衣少女怒意沖沖地走到她面前,她覺得有些眼熟,仔細地打量了幾眼終于想了起來,這不就是賞菊那日和霍言祁站在一起的那名女子嗎?

青舟趕緊上前行禮道:“俞小姐,都怪奴婢,沒有告訴我家姑娘這是淑妃娘娘的心愛之物。”

“不就是一朵花嗎?用的着這樣大驚小怪的,真是沒見過世面。”晏恣冷笑了一聲。

那少女愕然看着她,她身份尊貴,又自幼嬌寵,何時被人這樣冷言冷語過?“你知道我是誰嗎?”

青舟急了,輕拽了一下晏恣的衣袖,小聲道:“這位是俞含婧俞小姐是大殿下的表妹,俞國公的幺女,已故賢妃和現任淑妃娘娘的侄女。”

這一長串的頭銜聽得晏恣頭暈,好半天才道:“現在知道了,那又怎樣?”

俞含婧沒想到她聽了名號還這樣嘴硬,怒從心頭起,揚起手來便朝着她臉上撸去:“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對我這樣無禮!”

晏恣正愁沒地方出氣呢,見狀不由得精神一振,正想擡手去掐她的脈門,青舟一個閃身撲了上來,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這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青舟的臉上,頓時起了五個手指印。

青舟痛呼了一聲,打了個趔趄差點跌倒。

晏恣又驚又怒,五指如鈎,握住了俞含婧的手腕,一拽一送,俞含婧頓時往前撲去,還沒等她站穩,她的屁股上被輕輕補了一腳,頓時竄入了花圃裏成了一個狗啃屎的模樣。

青舟差點沒暈過去,她雖然知道晏恣的身份尊貴,可卻畢竟不知道內情,眼看着自家主子這樣得罪了後宮之主面前的紅人,只怕他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晏恣哈哈大笑了起來:“俞含婧……我看是俞含屎吧?你動不動就打人,那就讓你嘗嘗被打的滋味。”

俞含婧臉上身上全是泥巴,她哪裏吃過這樣的虧,坐在地上整個人都傻了。

晏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快地道:“仗勢欺人算什麽本事,有本事放馬過來咱們一對一,叫人幫忙的都是孬種!”

俞含婧眼眶一紅,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晏恣傻了,這……怎麽一下子風向就變了?

她下意識地往身後一瞧,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的木樨樹下,霍言祁領着一隊人正默然看着她們。

俞含婧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着霍言祁跑去,一邊跑一邊哽咽着道:“言祁哥哥……她欺負我……”

晏恣真想仰天大笑,原來,世家小姐會的也只不過是告黑狀這個把戲。

她盯着霍言祁,咬緊了牙關,琢磨着他要是過來指責她一句話,她今兒就任性一回,把這禦花園鬧得天翻地覆,正好大家兩看兩相厭,鬧到燕伯弘跟前被趕出宮去最好,誰愛在這氣悶的皇宮待着!

霍言祁果然朝着她走過來了,一步,兩步……

晏恣握緊了拳頭,攢足了勁,準備他一開口就給他一拳,新仇舊恨一起算賬。

霍言祁在她面前站住了,凝視着她,目光深邃。

還沒等她出拳,霍言祁半跪了下來,伸手覆在了她足下錦履的雲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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