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沉河香魂

衛老三和衛柱子的屍體是在河邊發現的,死時半個身子都浸在赤色河水裏,岸上潮濕的地面盡是抓痕,應該是被強行拖下去的。

他倆死狀極慘,眼珠外凸,舌頭伸出,顯然是被生生掐斷了頸骨,脖子處那一道暗紫發黑的手印,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衛老三的媳婦正在哭訴:“大中午的和中了邪一樣,眼神發直就要往外走,攔也攔不住,我當時忙着做飯也沒太在意,結果事後去找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斷氣了……”

黎雲笙站在人群外圍,聞言轉過頭來看向祁陌:“你斷得挺準,說剩不到一天的陽壽,果然很快就沒命了。”

“這女鬼執念極深,存在時間又久,相對應的力量也強大,以至于白晝也敢出來作祟——雖然是以附身的方式降低傷害。”

“有把握抓住她麽?”

“我猜想白天她是不可能再出現了,強行逼她現身可能會引起恐慌,等晚上吧。”

兩人正說話間,衛老三的媳婦突然一轉頭就望向這邊,她目露兇光,頓時扯着嗓子尖叫起來:“就是他們!是那倆留宿在衛傑老頭兒家裏的外鄉人!早晨就是他們施妖法吓唬我丈夫和弟弟的,他們說不定和那河裏的女鬼有所勾結,是一夥兒的!”

她這一番話比較具有煽動性,畢竟赤水村不留外人的規矩已經延續了很多年,盡管可怕的傳說一直存在着,但近幾年村中倒也算風平浪靜,怎麽這次莫名其妙住進了兩名年輕人,轉天就發生血案了呢?

四周一陣騷動,村民們将兩人團團圍攏,各自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望向他們的眼神交織着厭惡和畏懼,甚至已經有人悄悄取來了鐵斧和鐮刀,不曉得要做什麽。

黎雲笙也不緊張,更不急着辯解,他只漫不經心朝隊伍外圍一指:“诶,說你呢,把那種田鋤地用的家夥放下吧,那玩意兒除了激怒我,再沒有其他用處了。”

祁陌在旁笑了笑:“人不是我們殺的,不過這樣講,你們應該也不會相信。”

大約是他的語氣太過緩和,給人以一種示弱的錯覺,衛老三的媳婦膽子便更大了些,橫眉立目地瞪着他:“你說不是你們殺的,證據呢?種種跡象表明就是你們下的毒手,我要你們給我的丈夫和弟弟償命!”

衆人紛紛點頭附和:“對,把這倆妖孽五馬分屍,扔到赤水河裏面喂魚算了!”

在這種律法兼顧不到的角落,草菅人命是常有的事,黎雲笙嗤笑一聲:“喂魚?都是條死河了,哪裏還有魚?”

衛老三媳婦叫嚣着:“總之先把他們捆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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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誰敢?”祁陌的語調很平緩,但偏偏就是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他說,“你丈夫和弟弟是怎麽死的,你也看到了,哪怕不是我們殺的,想讓你們和他倆死得一樣慘,我也能做到——要試試麽?”

要試試麽。

這含笑的一句不疾不徐,卻成功鎮住了衛老三的媳婦,她目光微轉,瞧見了他掌心若隐若現的火焰,心跳倏地停了半拍,而後神色便也顯得遲疑起來。

人都是怕死的,故而對于未知的力量,多少都會存着膽怯心理,一面虛張聲勢,一面驚懼難安。

“走吧。”黎雲笙轉過身去,沒再朝那群人望去一眼,“放心,我們在這村裏住不了太久,事情解決了就走,在此期間如果還有誰前來惹是生非,可別怪我二人不留情面。”

直至走出很遠,确信沒有誰跟過來之後,雪色這才舒展翅膀重新飛起來,她嘆了口氣:“一村子愚蠢的人……所以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麽,找衛傑麽?”

“是,要去問問關于他和鈴蘭的往事。”

要問一問五十年前,究竟有什麽故事,被深埋在了時間的塵埃裏。

推開那扇陳舊木門的時候,黎雲笙看到,衛傑就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杯渾濁的茶水,後者聽到腳步聲擡頭,眼神微亮。

“你們回來了?”

“嗯,回來了。”

衛傑低聲道:“村裏死人了?”

祁陌點點頭:“就是早晨為難你的衛老三,和他的小舅子衛柱子。”

衛傑沉默,長久沒有再開口,黎雲笙觀察他漸趨凝重的神情,思忖着問道:“老人家,你也很清楚他們是怎麽死的,對吧?”

或許是,早就猜到了。

聽得衛傑一聲嘆息,他苦澀地笑着,像是回憶起了多少年前刻骨銘心的往事,連皺紋裏都隐着深深淺淺的悲傷,難以釋懷。

“我知道的,無論再過多久,我愛的人,她也依舊如此固執。”

祁陌能看到,對方的陽壽正在慢慢縮短,只剩下兩天,他薄唇微抿,語氣極柔和,帶着些平定人心的力量:“你愛的人,是不是叫作鈴蘭?”

“……你、你們怎麽會認得她?”

他迎着衛傑驚訝的眼神,微微一笑:“我這位朋友,可以看到過去。”

“……”

“所以我們想聽一個真相,五十年前的赤水村,到底發生了什麽。”

衛傑驀然猛烈咳嗽不止,他攔住了黎雲笙意欲攙扶的手,顫巍巍将桌上那杯茶水一飲而盡,這才喘息着,一字一句地回答。

“當年鈴蘭,就是被村人鎖在籠子裏,沉在了那條河底。”

他眼中有淚,慢慢解開了自己的粗布衣衫,露出了胸口臂膀處,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猙獰疤痕。

“而這些舊傷,也是那時我被村人打得半死的證明——可惜啊,我沒用,最終也沒能救下她。”

有情人終究難以逃過陰陽相隔的結局,從此,也令衛家村陷入了永久無法擺脫的赤色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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