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姓大夫
自土坯房燃起的烈焰,火光映亮了半邊天空,黎雲笙親眼目睹那年輕男人沖進火場,誓要與妻子同生共死,他心中一驚,手指下意識攥緊,卻忽覺磚牆上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力,等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竟已和祁陌一起站在了火勢蔓延的屋內。
他怔然而立,見那年輕男人正縮在角落裏,懷中還緊緊摟着奄奄一息的妻子,臨近生命的最後時刻,夫妻倆均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對方,眉梢眼底滿是依戀和不舍。
或許也曾說過白首到老的誓言,卻終究抵不過命運無常,所幸還能不離不棄,哪怕只是為這段感情,畫上悲傷的句點。
黎雲笙往前走了兩步,卻又被祁陌從身後扯住衣袖,他聽到祁陌低聲在自己耳邊說:“我們原本不屬于這裏,除了旁觀,你做不了任何事。”
的确,他們來到十年前,也無非就是重溫一遍殘酷的往事,除此之外,別無意義。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那年輕的夫妻倆似有所感,雙雙朝這邊望來,恰與黎雲笙目光相對。
在被對方發現的瞬間,眼前強光襲來,當二人再度睜開眼睛時,居然已經重新站在了李銘的家門外。
依舊是月色皎潔,清風長夜,他們從過去回到了現實。
雪色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門口,正在撕着一條不知從哪裏搞到的烤魚,她一擡頭看見滿身血跡狼狽不堪的兩個男孩子,登時驚得嚼也沒嚼,直接連魚刺都吞下去了。
“蒼天吶!你們倆這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黎雲笙嘆息:“還不就是那間土房,裏面能令人死無全屍的力量,竟然來自執念離魂鏡。”
雪色活了這些年,該見的都見過,自然知道執念離魂鏡是什麽東西,她懊惱地一拍大腿:“我早該想到的!就偷懶了這麽一次沒跟着你們去,誰知出了這麽大的事兒!”
“啊,也不算特別言重了。”
她杏眼圓睜:“這還不嚴重呢?估計再慢一步,我明早就要負責拼湊你倆的屍體碎片了!”
“……你這是安慰人的态度嗎!”
雪色一臉“我是長輩不跟你這小崽子計較”的大度神情,轉而招呼兩人快些進屋,并琢磨着怎麽給他們包紮一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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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哥,你家有紗布和外傷藥嗎?”
李銘本來都已經睡下了,此刻被吵醒後,迷迷糊糊下床點亮了那盞煤油燈,當他看清黎雲笙和祁陌的時候,立即清醒過來,且滿臉震驚之色。
“你們受傷了?快過來!我家裏有藥箱!”
平心而論,李銘的藥物儲備實在很豐富,按理來講,一般人家并不會準備這麽多種類的醫用物品,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藥箱底部,還放着幾本泛黃的醫書。
祁陌若有所思:“看來李大哥是精通醫術之人。”
李銘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讷讷地回答:“談不上精通,一介庸醫罷了,更何況我已許多年不行醫問藥了。”
“哦?這是為何?”
豈料李銘只是嘆了口氣,随即忙着給他背部傷口上藥包紮,沒有再就這一問題說下去。
雪色素來玲珑心竅,一眼就看出祁陌有話要問,又見祁陌和黎雲笙的對視中似有深意,于是笑模笑樣地開口:“你們是不是在那間土房裏,看到了什麽?”
黎雲笙任由她給自己手臂纏紗布,只懶洋洋道:“土房中無非是殺人的鏡陣而已,我們是逃出來之後才發現了一些線索——而這些線索,和十年前的往事有關。”
“十年前?”
“對,我想李大哥應該是知道的,關于十年前,那對年輕夫妻被活活燒死在土房中的事情。”
李銘的動作一滞,他聞言似愣怔了許久,最終還是在祁陌沉靜的注視下,被攻破了本就不堅固的心理防線。
他将藥瓶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反問:“你們……是怎麽曉得的?”
祁陌微笑:“這并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我們既能活着從土坯房走出來,自然也有本事窺見過去。”
“那你們都看到了什麽?”
“該看到的都看到了啊。”黎雲笙漫不經心地答道,“包括那個年輕男人在臨死前,一直呼喚着曾幫助他的李大夫,盼着李大夫能出來說句公道話——但所謂的李大夫,到最後也沒有現身。”
李銘深深低下頭去,半晌無言。
“所以我們認為,李大夫雖然沒有直接參與迫害行動,卻也算殺死那對夫妻的幫兇之一,因為他在最關鍵的時刻退縮了,從而熄滅了夫妻倆僅存的一絲希望。”
這大概是更加殘忍的事情了。
屋內氣氛一時沉寂,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輕微呼吸聲,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直到李銘重新擡起頭,目光略顯懇切地看着他們。
“這麽說來,那座土房中的殺人力量,果然是那對夫妻死後才留下的麽?”
祁陌溫文爾雅地颔首:“沒錯,這也是我們需要弄清來龍去脈的原因,否則我們不能貿然出手。”
“……”
“如果我沒猜錯,李大哥的确隐瞞了一些事情,對吧?”
李銘眼底的光亮一瞬黯淡,他忽而雙手抱頭,像是陷入了多年前不堪回首的漩渦中,神情痛苦掙紮。
“你猜得很對。”他輕聲道,“當年那個見死不救的李大夫,其實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