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忘川水

周五,天氣多雲轉晴。九年三班,自習課。

止可拿着小刀正在仔仔細細的削鉛筆,怕把剛打掃幹淨的地板弄髒,還專門拿了一張草稿紙接着碎屑。

岸粱正在一旁聽歌,帶着個超酷的挂式耳機,手中拿着簽字筆練習花體英文。四線格上沒一會兒便出現了一排流暢又好看的英文短句。

他寫完一行之後便放下筆,斜着眼瞧着止可削鉛筆的動作。這情景已經多年未見,他偶然瞥了一眼,竟然覺得頗為有趣,忍不住瞧了一眼又一眼。

忽的,他就想到了一年級的自己,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拿着一只鉛筆在田字格內一筆一劃,十分認真。

哪像是現在,好不容易練了一手楷體字,偏偏要為了耍酷去咬着牙學習瘦金體,在字帖上的一個個的連筆字,都顯得很用力。

岸粱瞧着瞧着,忽然看到一片被削下來的碎屑飛起,碰了止可的鼻尖一下。岸粱不受控制的,挑了挑眉,而那邊被突然襲擊的主兒卻沒有絲毫反應,仍在認認真真削鉛筆。

倚着牆的岸粱卻瞧着小白兔的鼻尖,暗暗咂摸了一下,小兔子鼻尖還挺翹。好看的很秀氣。

他忽的就有些手癢,想去捏捏對方的鼻子。

岸粱:“喂。”

正在削鉛筆的小兔子停頓了一下,轉頭瞧他,呆呆的,“啊?”

岸粱倚在牆上,對他伸出長長的胳膊,攤開手掌,“你削鉛筆都削到我身上來了。”掌心中赫然躺着一片薄薄的鉛筆屑。

“我不是故意的。”止可輕聲回答,卻還是怕影響了對方自習,惹得他不開心。于是好脾氣地将手中的東西放下,伸手将岸粱掌心中的一小塊垃圾拿走,卻不期然被人一把抓住了五指。

岸粱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十足的浪蕩子:“這就完了?”

“我只是想把它丢掉……”對面小人的眼睛微微顫動,仿佛蕩開了層層水波,幹淨清澈。他以為岸粱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解釋完又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卻還是沒能抽出來。

而周圍的同學已經因為他倆說話的聲音而瞧過來,微微皺着眉,不太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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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可感受到四周被打擾到學習的反感,趕忙壓低了聲音湊到岸粱耳邊,“我、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在豆腐腦裏面放糖了,你別再氣了好不好。”

岸粱聞言,整個人都是一愣。

——他們兩個今天早晨剛“吵完架”。

因為止可早晨買飯的時候買了一份甜豆腐腦,身為正宗北方人的岸粱一下子就被這個野路子給吓懵逼了,他将那東西扔到一個角落裏。

“這什麽鬼玩意兒?真的能吃?”微微泛甜的奇怪味道仍在口中驅趕不散,他皺着眉拿過豆漿,仰頭喝下去一罐都沒覺得沖淡那份奇怪。

可一向聽話的小兔子竟然皺着眉又将那份甜豆腐腦拎了回來,還癟着嘴反駁:“哪裏奇怪,豆腐腦不都是甜的嗎……”

那表情看得岸粱一陣愣怔,小兔子就差在臉上寫上“你肯定是連豆腐腦都沒吃過”這幾個大字了。

“……”岸粱看着挖了一勺豆腐腦就要往嘴裏放的止可,阻止他:“不準吃!”世間萬物相生相克,不知道豆腐腦和糖放在一起吃會不會中毒呢。

不然怎麽會一股怪味!

止可卻沒有聽他這一句勸阻,拿勺子的手只是微微頓了一下,就繼續前行将那勺鬼東西塞進了口中。

岸粱立馬沖過去,試圖掰開止可的嘴巴,一臉緊張與不安:“我都說了不準吃,快吐出來!”

就在這時,“咕咚”一聲,止可擡眼看着突然沖到自己面前的岸粱,吓得将口中的豆腐腦咽了下去。

岸粱頓時愣在了原地,心想着自己吃一口這東西沒關系,畢竟自己身體好,可是止可這麽瘦削,吃了着來路不明的東西真的扛得住嗎?

而吃完甜豆腐腦一臉滿足的止可卻還反過頭來安慰他,“別怕,沒事的,我之前吃過很多次甜豆腐腦。很好吃的。”

說着,為了證明甜豆腐腦的好吃,又低頭挖了一大勺放進嘴裏,嚼了嚼又是“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岸粱卻以為小兔子是怕浪費食物,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于是眉頭皺的更厲害了,大聲唬止可:“我不信這麽難吃的東西會沒問題。不準吃了,吐出來!”

剛好這時寧岑這個傻叉起床要去教室了,因為天熱,宿舍都敞開門沒關,所以兩人的争執一字不落地通通鑽進寧岑耳中。

就在止可想繼續解釋的空擋裏,一聲“嗤”笑聲從門口傳來,宿舍內兩人聽到動靜齊齊扭頭看過去。

就見寧岑正拿着一盒酸奶上下抛來抛去,倚着門框用看白癡一般的眼神看着岸粱,“甜豆腐腦都沒吃過?智障。”

說完不給宿舍內兩人留一點反應的機會,便斜斜背着書包轉身走了。

這動作一氣呵成,十分潇灑。

岸粱看了卻氣的直接黑了臉,甚至差點就掀了桌子。

而剛剛還捧着豆腐腦喝的滿足的止可,則拿眼睛打量着岸粱的神色,然後站起來将那盒豆腐腦打包,拎着就扔進了垃圾桶內。

扔完了回來,還依然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瞅着岸粱,過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小聲道:“別生氣了,我不吃了……”

岸粱:……小兔子怎麽他媽的這麽招人呢。

止可見他瞧着自己卻又不說話,心裏更加沒底,只能拿起燒麥遞給他,“快吃吧,不然一會兒上課沒力氣聽講了。”

岸粱被人這樣哄着,難得的就起了點少爺架子,心想着若是自己還不肯掀過這一頁,是不是小兔子都要被為難的皺着一張小臉,一邊咬着下唇紅着眼圈,一邊哀哀切切地跟自己道歉,雙手捧着燒麥一個個遞到自己嘴邊,哄着自己吃一點。

說不定在自己的逼迫下,還會作出再也不和寧岑打交道之類的保證,然後依着自己的性子,以後早餐中再不會出現甜豆腐腦這一類不被自己喜歡的事物。

這樣想着,心中難免泛癢。作為一個正常人,岸粱很輕易地就分析出那樣的結果對自己和止可之後的相處更有利一些,不僅如此,小兔子還會在和其他人的脫節中更加依賴自己,而自己的話語權則會更重一些。

小兔子甚至以後連反抗的念頭都不會再有,自己說什麽就什麽。

可他雖然再怎麽心癢,再怎麽分得清利弊,卻在那雙黑白分明、清澈幹淨的眸子轉了一圈後,權衡了一番,擡起胳膊在對方頭上輕輕揉了揉。

一笑:“放心,我才不會和一個智障置氣。”說着,在對方臉皮慢慢紅透的過程中,拿起桌上的燒麥繼續吃了起來。

望着窗外的風景,映着一片翠綠色校園,岸粱眼中晦澀不明。

止可這麽好的一個人他長這麽大、用了16年的時間才遇到一個,高興欣喜想把對方永遠都保護起來,讓他一直這麽純真下去、一直都這麽招人疼還來不及。

怎麽舍得就這麽毀了對方,怎麽舍得讓對方的處境更加孤立無援。即便在那時他的視線只會随着自己轉動,只會将信任托付給自己,那也不行。

他不會讓任何人染指了止可的單純和幹淨,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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