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忘川水 (1)
但岸粱還沒來得及将想法付諸實踐, 寧岑便扛着掃帚來到他兩人面前,下巴微微昂起用鼻孔看人,态度嚣張地瞧向岸粱。
“岸粱, 你知不知道‘識相’這兩個字怎麽寫啊?你以為自己欺負這個小白癡欺負了這麽多天, 又是喊你起床又是買早餐又是抄作業的,小白癡真的就對你一點怨言都沒有, 真以為他做什麽都心甘情願呢?”
說完,他“嗤”笑出聲, 皺着眉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然後忽的一手伸出, 用食指直直指着岸粱,挑眉嘲諷道:“你該不會是個傻逼吧?!這種動動腳趾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倒現在還沒看清?”
岸粱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他看着對方挑釁的表情,用那雙盯緊獵物一般的眼睛緊緊盯着對方,下一瞬,毫無預兆地, 岸粱伸手握住了寧岑指着他的那根食指。
寧岑瞬間就憋紅了臉,慘叫出聲:“卧槽你大爺!!岸粱!你他媽除了會使陰招之外你還會什麽?!”
旁邊的止可看到這一幕完全呆愣住了,他在答應孫實的時候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突然發展成這個走向, 如果他早能預料到哪怕一點點,就算孫叔叔真的不讓自己和爸爸通電話,他也絕不會答應這種要求的。
小兔子瞬間就手足無措起來,他一臉驚慌地跑過來, 伸手握住岸粱和寧岑的手,試圖将它們掰開,“別、別打了……老師看到不好的,又要罰你們了……別打了,我、我……都怪我。”
他一邊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邊又不敢真的去用力掰岸粱的手,生怕真的将岸粱惹怒了,反倒讓對方急火攻心、不顧後果,從而鑄成大錯。
岸粱聽到這話卻冷着臉轉頭瞥了止可一眼。
眼神輕飄飄的,一點重量也沒有,甚至對方連一句質問的話都沒有說,從頭到尾。
可止可就是覺得心裏堵得難受的要死,好像吞下去了一大堆棉花般,嘴巴張張合合想解釋,可又如何都沒臉說出真相。
其實……他更怕的是說出真相後,岸粱依舊會對自己不屑一顧,依舊用那樣輕飄飄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感覺就好像突然之間,他就從一個很親切很重要的人,變得可有可無。
空氣內彌漫着的□□味一點即着,三人僵持了幾秒,終于岸粱狠狠甩開了他的胳膊,一連甩開了手中緊緊攥住的寧岑的食指,以及覆在自己左手上的止可的手掌。
止可被這一摔的力氣晃得身子一歪,差點摔倒,過後他趕忙扭頭看向岸粱,卻只瞧到對方挺拔颀長的背影,以及大步離開的步伐,最終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須臾,止可讪讪地将自己的手收回身邊,然後去瞧寧岑的傷勢,一臉不安和關切,詢問:“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對不起……我陪你去醫務室吧,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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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岑本來一肚子火氣沒處撒,看到止可過來便忍不住想罵他,可狂躁的話語還沒來得及吐出口,對方卻忽的一邊掉淚一邊跟他道歉了。
明明都委屈的嗓音含糊了,卻壓抑着聲音裏的顫抖跟他道歉。兩只手還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左手,一點一點仔細反複地來回檢查。
就是不知道那雙含滿了淚珠的眼睛能不能看得清楚、明白。
寧岑将罵人的話吞回肚子內,極其不自然地“喂”了一聲,然後繼續不自然地問:“你、你說對不起幹什麽,又不關你的事。”
止可不說話,只是低着頭輕搖小腦袋,一個字也不肯說。
最後寧岑的手被校醫包紮成一個棒槌,兩人出來一起往校門口走的時候,止可還在垂着頭一聲不吭地默默掉眼淚,那情景,看起來別提有多可憐了。
莫名的,寧岑就有點心虛,總覺得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一般,他趕忙哄小兔子:“喂,你真的別哭了……我手已經被打完石膏包紮好了……哎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的手受傷了我都沒哭,你到底在哭什麽啊?”
“喂,我不是兇你的剛剛……哎真的不是,你怎麽還越哭越厲害了……哎喲哎喲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了,我真錯了……”
“止可,你到底怎麽了……你搞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哄你了……”
止可也知道自己這樣很丢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強行忍住哽咽,伸手抹了把眼眶,用那雙已經紅的不行的眼睛快速瞧了寧岑一眼,又趕忙低下頭,“沒事……”
寧岑一聽這兩個字,整個人都是一抖,心道:還沒事呢,這聲音裏都快全他媽是顫音了!!!
小兔子真是當他眼瞎又耳聾了。
過了一會兒,止可又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專心走路,“不要說出去……丢臉。”
“你倒還知道丢臉呢……”寧岑一邊瞧他垂頭耷耳的模樣,一邊無意識地輕聲哄他:“剛剛我們一起去醫務室,校醫一看我們倆,直以為是你受傷了,捧着你來來回回看了半天才搞明白,原來是我才是那個病號!”
這話一出,果然,小兔子薄薄的臉皮瞬間就紅透了,眼中的淚水也迅速蒸幹,他癟了癟嘴,“我當時只顧着哭了,沒注意到校醫在幹什麽……對不起,你的手沒事了吧?”
“喏。”寧岑将自己被捆成大棒槌的手指伸到止可眼皮底下,“自己看。”
止可看到造型這麽誇張的食指,立馬驚呆在了原地,半晌,才嗫嚅道:“肯定很疼吧……”
寧岑心道:還行吧,岸粱那個傻逼松了手之後其實就不疼了。他自己也沒料到校醫包紮的技術會這麽……誇張。
然而某人嘴上說的卻是:“疼疼疼,當然疼了,疼死了都快!”
止可臉上立馬露出了緊張的神情,雙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寧岑的左手,再也不敢放開。
直到走到校門口,看到唐婉蓉的身影,止可這才忽然響起今天唐阿姨回來接自己回家,而自己耽擱這麽晚才出來有點不大好的事情,他滿臉愧疚地和寧岑道別,趕忙奔向唐婉蓉的方向。
“阿姨,對不起,我、我出來晚了。”
唐婉蓉還是那樣清雅的模樣,身上穿着一條素色旗袍,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止可的頭,“沒關系,阿姨跟王老師打過電話了,她說你在裏面等朋友打掃衛生。”
止可誠實地點點頭。
“很好,阿姨很開心。”唐婉蓉引着止可上了車,在對方的疑惑表情中解釋:“我本來還擔心你能不能融進這個學校,沒想到這麽快你就有朋友了,止可,你真棒!”
止可被誇得微微害羞,扯着一抹笑,臉紅地低下了頭。
然而笑過之後他才猛地反應過來,猶豫了好一陣兒才糾結地開口,十分失落的模樣:“可是阿姨,我沒有你說的那麽棒,因為就在剛剛,我才惹了一位好朋友生氣。而且是在我明知道他會不開心的情況下……去那樣做的。”
“他以後肯定都不會理我了。”止可無措地将兩只手糾結在一起,惴惴不安。
唐婉蓉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碧綠的镯子從手腕上緩緩滑下,與白皙的皮膚相得益彰。
“止可,相信我,如果你認真的去和那位朋友道歉,并且向他說明原因的話,他一定會原諒你的。因為友情從來都不是那麽脆弱的東西。
就比如說剛剛和你一起出來的小家夥,他是叫寧岑吧,以前嘴甜的很呢,見到我都是一口一個阿姨的。”
“可是……”唐婉蓉嘆了口氣,看向窗外向後逝去的風景,“可是自從我把玉霄哥哥送到耋山村之後,他便和玉霄哥哥同仇敵忾,見到我之後再也不理我了呢。你看,青春期的友情就是這麽讓人無奈……又羨慕。”
止可輕輕抓住唐婉蓉的手,敏感地察覺出對方的不開心,“阿姨別不開心,玉霄哥哥很快就可以回來陪你了。”
唐婉蓉笑了笑,驚訝于小男孩的貼心,将對方輕輕環在懷中,過了一會兒又想到什麽,柔柔開口:“我還以為就寧岑那個倔到不行的性子,會因為你和玉霄哥哥交換人生而欺負你、故意給你使絆子呢,沒想到你倆反倒成了好朋友了,倒是很讓人驚喜!”
止可聞言一愣,心裏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剛見面時寧岑對他那麽大敵意。原來是這樣啊。
心裏不免向往又羨慕,玉霄哥哥有寧岑這樣的朋友,真好。他也希望能有一個将自己看的這麽重要有特別的朋友啊。
可其實他有一個的……只是他太貪心了,那個朋友被他不小心氣跑了……
然後男孩在一車溫馨安寧中輕輕搖頭,聲音幹淨又清澈,“沒有的阿姨,同學和老師都很喜歡我的。”
唐婉蓉點點頭,笑的矜持又優雅,“那就好。”
……
周末如約而至,止可一早就起來吃飯寫作業,坐在書桌上老老實實的認真模樣,讓唐婉蓉看了就喜歡,這是她一直以來期待古玉霄的模樣。
可他那個兒子喲,明知道她想要什麽,但就是喜歡跟她反着來,怎麽氣她怎麽好,真是……
唐婉蓉端了一盤點心進去,讓止可一邊吃一邊寫,不要太累,之後就放輕了腳步退出書房。
早晨十點,止可從書房中走出來,他一邊踩着樓梯往下走,一邊跟唐婉蓉問好:“阿姨,我的作業已經寫完了。”
他從樓上走下來之後就乖乖坐在唐婉蓉身邊,脊背挺得直直的,微微帶着點緊張,但看上去有很乖。
今天男孩穿着唐婉蓉幫他新買的一件白色襯衫和牛仔褲,褪下了一直穿在身上的校服,十分陽光帥氣。一笑起來更是幹淨溫暖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唐婉蓉正在看《動物世界》,手裏捧着一杯熱茶,由于是在家中所以只穿了一件家居服,披着寬大的披肩,流蘇垂下來十分有氣質。
她聞言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孩,附身倒了一杯茶遞給止可,“嘗嘗看,你叔叔出差帶回來的蒙古奶茶。”
“哦。”止可睜大了眼睛,望着小杯子裏面的香醇液體,感嘆:“叔叔真厲害。”
話剛落地,便聽家裏的電話聲響起,周姨立馬去接了,聽了一會,然後用手捂住話筒,輕聲喚止可:“小少爺,是寧岑,他找你。”
止可正要品嘗奶茶的味道,突然被喊不由得愣了下,又不舍得放下手中的奶茶,便捧着一步一步小心地走過去了。
“喂?“他一只手捧着電話,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電話另一邊是寧岑不甘心的聲音:“喂,止可,今天我媽不準我出門,所以看電影的事我看是不行了。“
止可一愣,忙道:“沒關系,明天也可以的,我周末都可以。“
“不是,哎呀你怎麽就不懂我的意思呢……“寧岑一手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我是說,我媽她不準我出門……不準我出門懂吧?“
“嗯,我知道的,阿姨不讓你出門。“止可老實地點點頭,”你剛剛已經說過一次了。“
寧岑做賊一般盯着自家樓梯,一雙眼睛不住的往上瞥,瞥了一陣兒,看到上面似乎有動靜,嘴裏急急忙忙快速道:“好了不說了我媽要下來了再見!“
這一口氣合成的句子,讓止可聽了半天的電話忙音才反應過來寧岑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默默把電話放下了。
唐婉蓉聽到了這聲嘆氣,轉頭瞧他,微微疑惑:“怎麽了?不開心嗎?“
止可搖頭:“跟同學越好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的,結果他說有事不能出去了。沒什麽。“他擺了擺手,說着端起手裏的奶茶喝了一口。
鹹鹹的,很特別。
止可踩着棉噠噠的拖鞋走回唐婉蓉身邊,過了一會兒,糾結完畢又看向身邊的女人,“阿姨,我剛剛在想……要不要去找那個被我氣到的朋友一起去看電影,我聽他和別的同學提起過,說很喜歡那部電影的導演。“
唐婉蓉聽了這話,這才知道止可剛剛挂了電話之後惆悵的是什麽,原來并不是在感嘆同學失約,不能陪他一起出去玩,而是在糾結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和朋友解除誤會。
也不知道那位跟他約好一起出去玩的朋友,看到止可的反應會怎麽想。
唐婉蓉:“去試試看,他說不定……會答應你的。誤會這種東西,解釋的越早越好,別讓它真的影響到你們的感情。去吧。“
中午12點,市中心某飯店。
岸粱将上身依靠在沙發靠背上,看上去懶洋洋的,但是臉色卻冷的吓人,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也沒有了平時看人的溫度,望着窗外的風景,街上的行人,自己的鞋子,酒店內的服務生,就是不肯看對面可憐兮兮的小家夥。
對面的止可糾結的纏着兩只手,低着頭不敢看對面的人,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解釋,說的颠三也不自知,“我太貪心了,既想跟爸爸打電話又想跟你做好朋友……後來孫叔叔說這樣我們的感情會更好,可是我卻不會處理……把一切都搞砸了。“
男孩掰扯着自己的手指頭,臉色泛紅,似是被自己的厚臉皮給羞到了,他咬了下下唇:“後來我問了唐阿姨,她說讓我跟你道歉,把一切講清楚……我做錯了事情,惹你不開心是我不對,岸粱你能不能不生我氣了?“
對面的男孩擡起頭來,将一直糾結的雙手拿到桌面上,探過遠遠的距離捉住對方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
岸粱則被這一碰碰的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他一直望着窗外風景的側臉終于僞裝不下去,轉過頭來瞥了自己的手一眼,果然那只覆上自己的手一接觸到這眼神,立馬吓得抖了一抖。
但是小兔子這次卻超乎尋常的堅持,即便是抖了抖也沒将手縮回去,反倒是用力握住岸粱的指尖,“你、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可是能不能不要氣太久,我……我會怕。“
岸粱看着對方怯生生的雙眼,裏面水光潋滟的,他聽完這話一挑眉:呵,行啊長進了,還學會撒嬌了!
止可等了會也沒等到岸粱的答案,不由得微微喪氣,他抿着唇,用另一只手在口袋裏掏了掏,掏了半天拿出來兩張紙片遞給岸粱,“我買了你喜歡的那場電影,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岸粱手心被小兔子輕輕撓着,酥酥.麻麻的,微微泛着點癢,想笑。
面上卻仍然是冷冷的,他聽了對方這可憐兮兮的話語,清了清嗓子,接着就想說一句:“一場電影就想讓小爺消氣了?你當小爺是什麽人啊,小爺要去看電影還需要你請?“
“我……我還沒看過電影呢。“小兔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面上微紅,就連撓着岸粱手心的指腹都害羞的蜷縮了起來。
他聲音很好聽,還帶着幾點羞澀的味道,雖然柔的能掐出水來,但岸粱卻覺得那話化作了一只利箭,瞬間便穿進自己的心髒。
他感受着掌心那微微蜷縮起來的指尖,将原本要脫口而出的浪蕩話吞口肚子裏,又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坐姿。
止可是真的怕對方還不理會自己,便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岸粱身邊,試探着伸手抓住對方的衣角,粉色的指甲看上去特別可愛。
岸粱看着懷裏的小孩,對方今天沒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一件高端牌子家的主打襯衫和牛仔褲,特別的青春、幹淨 。
主要是很新鮮,這還是岸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止可。
他打量了小兔子半天,直到把人打量的眼神閃躲了,這才将止可放在桌子上的電影票拿起來,狀似随意地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咂了咂嘴巴,“幾點開始?“
止可一聽對方終于肯理睬自己了,趕忙回答:“3點23分。“
“早飯吃的什麽?“岸粱抿了抿唇。
“阿姨煮的粥和小鹹菜,很香,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都是一樣的東西,但就是感覺比家裏的粥和鹹菜好吃。“小兔子說完,自己臉倒先紅了。
岸粱擡手在止可鼻子上敲了一下,順便還捏了捏對方紅殷殷的小嘴,笑問:“樂不思蜀了?昨天不還為了一通電話就把我給扔了不管了嗎,怎麽今天就說這話了,小爺我還比不上一碗粥、一碟菜?“
“不是不是!“止可看對方又提這事,舉起胳膊就捂住了對方的嘴,”別說了,一說你又要生氣了……我怕。“
岸粱眼睛向下轉了轉,看着自己嘴上的那只手,輕輕挑眉看向小兔子的眼睛,沒說話。
小兔子依舊捂着對方的嘴沒松,眼神看上去可憐的厲害,他輕輕皺着眉保證:“我以後再不會犯這種錯誤了,不然的話……不然的話,你就不要喜歡我了。“
啧。這他媽是懲罰?
這難道不是對我的喜歡的一種有恃無恐?
岸粱被他氣笑了,反問:“哪個喜歡你了?“
“你、你。“小兔子在對方的質問下結結巴巴的回答。
岸粱皺眉,上身靠在沙發上,一臉漫不經心:“小爺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你?“
止可攥着他的衣角,嘴一撇,泛着委屈:“沒。“
岸粱一看對方這模樣再欺負下去肯定要哭,立馬舔了舔嘴巴,不敢再打嘴炮。
止可繼續可憐巴巴地開口,還帶着一點點慌張的意思,輕聲解釋:“你是班裏唯一一個不讨厭我的人。”
岸粱一愣,這才想起來這句話是兩人一起罰站的時候,對方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止可繼續:“不讨厭就是喜歡。小學二年級學過的。”
“……”岸粱被對方這苦兮兮的模樣搞得一點脾氣也沒有,反正到最後這件事還是要這麽不了了之,誰讓對方一撒嬌他就沒辦法,一哭他就心軟。
止小可,你真夠可以的啊,把小爺我吃的死死的。
岸粱瞅了一眼對方頭上的小漩渦,忍不住手癢在上面跟着頭旋轉來轉去,嘴裏輕聲問基本算是被他完全圈在懷裏的人:“餓不餓?”
止可摸了摸肚子,誠實地點點頭:“餓。”
“真餓了?”岸粱看着對方摸自己的肚子,看的一陣心癢,把手也伸過去:“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說的那叫一個大義凜然,義無反顧。
然而手貼上對方軟乎乎的小肚子之後,某人還是覺得一串電流忽的就往自己手上鑽,他自己個暗自驚訝了下,穩住情緒在上面又揉了兩下。
很軟,還帶着怡人的溫度。
可止可怕癢,對方的手一貼上來他就忍不住想笑,但是兩人現在剛剛和好,他脾氣又軟,便一心想順着對方、哄着對方。
所以一直憋着笑,忍者癢意讓對方揉。
一開始還好,岸粱只是貼上來沒動,後來一動,止可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憋得臉皮紅透,眼圈也微微泛紅,還湧出幾滴水來,伸手按住岸粱的肩膀:“岸粱……看、看完了沒……”
那聲音,小的跟蚊子似得。別提有多勾人了。
岸粱聽見這聲音一怔,感受着手裏的軟意,疑惑轉頭瞅了瞅坐在對面的人,故意不給對方想要的答案:“沒看完,早着呢。”
止可聽了這話一陣絕望,終于再也忍不住那陣癢意,咯咯笑了出來,去捉對方的手:“不行……癢……”
岸粱心道:嗯……是挺癢的……想把人按在懷裏從頭到腳揉一遍。看看到底有多癢。
兩人鬧了一番,終于想起來吃飯的事情。
點完菜,服務生微笑着看向止可和岸粱:“兩位是還要等人嗎,菜需不需要等會再上?”
止可呆呆地“啊”了一聲,一臉懵懂地看向岸粱,以為他帶了什麽朋友來。
岸粱回答的十分簡潔:“沒有。”
服務生點點頭:“好的。”說完之後看着止可一臉呆呆的模樣,不好意思地解釋:“你們坐在一起,這邊留着空座我還以為是您有朋友要來,抱歉。”
止可這才恍然大悟,立馬紅透了臉。站起來就要回去自己那邊,岸粱卻一把按下小兔子的肩膀,不悅道:“去哪兒?”
止可在對方很兇的目光中擡手指了指對面。
岸粱:“老實坐着。”
止可咬了咬雙唇,老老實實坐在原地不敢再動了。
吃完飯兩人便收拾東西去電影院,路上岸粱懶得要命,說什麽腳痛走不動、吃飯吃太多撐着了之類的,非要摟着止可的肩膀把半個身子壓在對方身上才滿意,鼻尖嗅着小兔子身上的清香氣息,不由得又往對方脖子間埋了埋。
止可便不嫌累不嫌煩地勸他:“以後吃飯的時候不要吃這麽多了,會肚子疼的,對身體也不好……”
岸粱胡亂地嗯了幾聲,一邊勾着唇角笑,一邊壓在對方身上不願意起。
一撇眼又看到旁邊有一家賣冰激淩的店鋪,輕輕拽了拽止可的耳朵,下達命令:“停。”
止可趕忙停住了,一臉疑惑,睜着兩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轉頭往他,“怎麽了,還在難受嗎?”
岸粱瞬間站直,将重量從對方身上收回來,用下巴指了指斜前方的一家小店:“走,哥帶你去吃冰激淩。”
止可一聽,立馬咧開了嘴,追上對方,“好。”
“喜歡什麽口味的?”
“蘋果味。”
岸粱一聽,心裏怦然一動,想象了一下充滿蘋果味的止可該有多香甜,然後抑制不住地咂了咂嘴巴。
過了一會兒,捧着只冰激淩的止可嘗了嘗它的味道,覺得不錯,開心地向岸粱推薦:“真的很好吃,你不嘗嘗看嗎?”
岸粱毫不猶豫地拒絕:“不。”
止可面上一陣可惜,這麽沒味道的東西……
他猶豫了一下将胳膊擡得高高的,冰激淩伸到對方面前,“嘗一口吧,這邊我沒咬……好吃的。”
“……”岸粱看着對方期待的小眼神,又被這樣的話語哄着,那句“我不吃甜食”的話語如何也說不出了,看着眼下淺綠色的冰激淩,猶豫了一下,接過來咬了一口。
止可看着對方咬的地方,糾結了一下,還是沒敢把那句“呀,錯了,你咬到我吃過的地方了”給說出來。
心裏想着,岸粱才剛剛被自己哄好,可不能再惹他生氣了。
咬錯了就咬錯了吧,反正他也不知道……
滿心惴惴地接回了自己的冰激淩,一口一口地将它啃完。岸粱的眼角的餘光一直打量着對方,看着小兔子将自己咬過的地方一點點吞下去。
很好,這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們的友誼得到了新的升華!
從今天起,他們就是吃過同一根冰激淩的那種朋友了!
兩人看完電影出來,止可仍忍不住激動,一邊抱着手裏的爆米花桶,一邊和岸粱分享自己的驚訝和興奮,“他拔劍的時候,我還以為真的要向我的頭敲過來呢,太驚險了。”
岸粱輕輕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一手無意識地撫摸着止可的耳垂。
詢問:“好看嗎?”
“超級好看!原來這就是電影,難怪那麽多人喜歡看電影!”第一次看電影就看到了超級刺激的好萊塢大制作,以後如果再有別的片子恐怕也很難入眼了。
兩個人走出電影院,閑得無聊,又因為看電影時買了太多零食導致現在一點都不餓,最後岸粱攬着止可走進樓梯。
“還想去哪兒?”
止可抱着大半桶爆米花搖頭,他一臉為難,露出點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不太清楚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你有沒有要逛的地方,我陪你。”
岸粱随意瞥了一眼電梯內的鏡子,想了想,莞爾,“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
當止可被一位叫做“tony”的發型師圍住,并且按在一張“床”上洗頭時,還帶着一點無措與不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躺在這裏要做什麽。
不是說要洗頭麽,怎麽這邊還會有床?
他轉頭看向身邊同樣躺着的岸粱,睜着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睛,疑惑出聲:“我們要來睡覺嗎?”
岸粱被他問的一愣,“睡什麽睡,這才幾點?”然後又想到他們今天逛了整整一天,于是又問:“累了?”
止可揉了揉眼睛,“沒有。”
“說謊,沒有為什麽要揉眼睛。”
止可扁扁嘴,過了一會兒認真地看向岸粱:“對不起我說謊了。”
岸粱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須臾閉上眼睛,“你真是……”
真是什麽,岸粱沒說。
一個小時後,止可頂着新鮮出爐的短發和岸粱坐上出租車,岸粱報了一個地址,司機便出發了。止可則擡手摸着自己的頭發,皺着一張小臉。
岸粱:“怎麽了,老是揉它做什麽?”
“怎麽,一睜眼就變成這樣了?”止可的小臉依舊緊緊皺着,他的手還在盡力往下拉自己的頭發,好似這樣頭發就能瞬間被拉長,遮住原本的發型一般。
岸粱看他自睡醒之後就一直在拽頭發,終于受不了,擡手按住止可的小手,“這麽拽不會疼麽?”
“很奇怪……”止可扁着嘴,過了一會兒依舊很委屈,“爸爸說,只有犯了罪的壞人才會剪這種上面長、下面短的頭發。”
“……”岸粱被這話說的莫名其妙,怎麽好端端一個潮流前線就這麽被人誤解成了這幅模樣?!
“岸粱,你是不是還在氣我昨天做的事,所以才……才剪了一個這樣的發型罰我?”止可問的吞吞吐吐,就連眼睛都是閃躲着的,然而岸粱卻恰恰因為對方這樣的态度,才十分肯定的相信小兔子這他媽是真誤會了!
這誤會大了!
好心好意帶着小兔子來剪頭發,結果對方竟然懷疑自己沒安好心,嘿,還有比自己更委屈的麽,只怕是現在外面是六月天,都要飄兩粒雪下來。
岸粱心裏不舒坦,臉一下子就拉長了,“小兔子你是被我慣的不知道邊了是吧,小爺我要懲罰你還用的着這麽拐彎抹角?”
真要懲罰他還用得着帶去理發店,還要專門等對方睡着?
就根本不需要有第二個人,他自己都能讓小兔子主動到跟前來哭着喊着答應他任何過分的條件,以換取自己的好心情。
想要治這只呆兔子用得着他岸大少花費這麽多心思?從指甲縫裏摳出來一個心眼都夠他使一輩子的,天知道他是忍耐的多辛苦才将體內作惡了十幾年的罪惡因子給抑制住,才能對小兔子這麽好這麽疼的。
結果他自己個忍得是挺辛苦,可對方呢,不領情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敢反過來懷疑自己是不是暗中使了壞。
岸大少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委屈,當下便要發作出來。
他惡狠狠地盯着身邊仍是委屈巴巴的人,向對方投去冷冰冰的視線,板着臉一字一句道:“我生氣了,你哄我吧。下車之前哄不好的話,我們就不是朋友了。”
而那邊已經也意識到自己誤會了岸粱的止可,抿了抿唇,輕聲道歉:“我之前沒有理過這樣的發型,頭發長了都是爸爸拿剪刀随便幫我剪剪,又沒看過電視所以才這麽少見多怪……你別笑話我。”
他說着說着,臉上浮現出一絲真切的尴尬來。大概青春期的孩子對于階級和金錢認識還不夠,所以在這一方面并不會有太多在意,可那也要看究竟自身是處于哪個境地。
就比如說岸粱,他是萬萬不會以錢來衡量朋友的,也不會将此作為交朋友的标準,甚至想問題的時候也長長會忽略這一層東西。
而作為止可,卻顯然要比岸粱的心更敏感、更自卑一些。
原本也是很單純的,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只是後來在碰壞了鄰居家的東西賠不起,在偶爾想偷懶之後便會沒飯吃,便知道,哦,原來我和別人的差距這麽這麽大。同學有一個看上去很好玩的東西,可是、可是我家好像沒有錢去買那種東西。
在一次次的認清和辨析之後,那個單純的腦袋中對于貧窮有了一個模糊的認識,直到他認識了孫實,被帶到這麽一個繁華都市來。
然後才知道,哦,原來初三的學生是不會用這麽短的鉛筆頭的。阿姨不開燈會害怕睡不着覺,所以不能只埋怨她浪費。同學說的那些名詞都是什麽啊,他怎麽這麽笨的,都聽不懂呢。
——我好像融入這個大集體裏,和他們成為好朋友,但是……好像大家都不喜歡我啊。
止可伸手向抓住岸粱的袖子,下意識地想要尋求安全感,可是卻又微微一頓縮了回去,他勉強地挽起一抹笑容,想要露出白白胖胖的牙齒和好看的酒窩,然而卻不知道其實這種尴尬的笑容做起來十分……醜。
他小聲而又快速地說:“你……你不要不跟我做朋友好不好。我都可以學的,這些我不懂的東西,我都會努力去學的。你不要不跟我做朋友好不好。”
小兔子雖然沒說,但岸粱還是聽懂了他隐含在話裏的意思:你是我唯一一個朋友,別用這種方式吓我好不好,我會怕。真的會怕。
岸粱的心微微抽搐一下,雙手捧住止可的臉,望着他已經開始泛紅的眼睛,低下頭在對方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将人一把摟進懷裏。緊緊抱住。
“對不起,這次是我犯了錯,換我哄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