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奈何橋
止可從身後摟住岸粱的腰, 并且将頭靠在對方寬闊的脊背上,大概是這樣的姿勢太舒服,又或者給他的安全感太足, 以至于飯都做好了, 他還不願意挪開半步。
早已經被這樣的親密搞得手忙腳亂地岸粱努力平複心情,不停在心中默念清心咒, 告誡自己昨天兩人才剛剛瘋狂了一夜,今天絕不能沖動去做一頭禽獸。
半晌, 将自己心境平複下的人轉頭問身後正挨着他的人, 清了清嗓子:“飯已經做好了, 小兔子,吃飯的時候再抱怎麽樣?”
身後的小兔子眨了眨眼睛,歪頭望着窗外的風景, 那邊有一顆很粗的梧桐樹,秋天落光了葉子,只餘下光禿禿的,黑黝黝的, 醜的厲害。
他抱着岸粱不放手,仿佛十分貪戀這樣的時光,“哥……”他叫了一聲, 顯然後面還有別的話,然而岸粱等了半天對方卻一個字都沒有再說。
這樣的小兔子讓他有點陌生,好像身上的活力和青春突然被人抹去,變得灰沉沉一般, 眼裏偶爾露出的陰郁十分刺骨。
岸粱微微不安,他放下盛飯的勺子,轉身将小兔子摟進懷中,問他:“怎麽突然不開心?是不是我昨天……沒照顧到你,太用力了?”
小兔子軟軟趴在他懷中搖搖頭,擡眼快速地看了他一眼,複又低下頭,将臉埋在他的毛衣裏,聲音悶悶的:“怎麽會不開心。我大概是……太開心了。”
太開心了?岸粱想問一句真的嗎,那為什麽你擡起眼睛看我的時候,明明眼圈和鼻尖都委屈的憋成了紅色?
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問,只是在止可的眼睛貼住的地方,感覺到一陣溫熱。
他哭了,可他為什麽要哭呢。是自己哪裏沒做好讓他不開心了嗎。為什麽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吃飯的時候止可将飯菜端到了桌子上,岸粱也已經擺好了碗筷,他将止可的椅子拉開,看着剛剛成為自己小男友的人,在這個早就幻想了一千八百遍的場景中,欣喜、激動的像個毛頭小子,他說:“吃飯吧,估計你都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止可看着他的動作,沒有坐下,而激動的岸粱沒有注意到這些,翹着嘴角在對面拉開一張椅子,滿心歡喜地坐了下去。
然而他才剛坐下,多面的人就繞着桌子走了過來。
岸粱愣了愣,望着站在身邊的小兔子,“怎麽了,飯菜不合胃口嗎,是不是我放了你不愛吃的東西?”
他一邊問,又忍不住想是不是止可身子不舒服,自己昨天真的做的有點過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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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暗自懊惱、檢讨着自己的行為,身旁已經羞紅了臉,整個人都有點躊躇不安的人,卻忽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然後兩只手糾結在一起,垂着眼睛羞赧道:“不是說,吃飯的時候要抱着嗎?”
只是開了個玩笑的岸粱登時傻在了凳子上。
看到對方這樣驚訝的表情,止可也知道自己好像是會錯了意,本就紅透了的一張臉,忽的就更紅了幾分,他趕忙站起來,嘴裏還不停道歉:“對不起哥,我、我……我好像又犯傻了。”
他說着十分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表情間也是一陣難堪和落寞,仿佛在自責自己的自作多情一般,嘴邊那抹笑都僵硬的厲害。
岸粱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止可,當場就看的心間一抽。——他捧着、疼着這麽多年的男孩竟然在他面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僅僅因為這樣一件小事?
他不懂。
這到底是怎麽了,雖然兩人在一起的模式表面上都是小兔子在哄着他,但其實有眼睛的人全都看得出岸粱有多疼這個男孩,寵着哄着,生怕被人搶走、碰壞了。
哪怕多看一眼都要跟人翻臉。
止可也不傻,這麽多年好歹也明白自己在岸粱心中的地位有多高,但他脾氣軟,所以兩人一直都是互相寵着,偶爾撒個嬌。
這種小心翼翼的情況,除了兩人初見時的那段青澀時光,已經很多年沒再有過了。
仿佛對待一個陌生人般的感覺,當下就讓岸粱心裏一空。他們兩個昨天才做了最親密的事情,按理說今天應該是他們最親密無間的時刻,互訴衷腸、表明情意什麽都好,就是不該有這樣的表現和反應。
太奇怪了。這簡直太奇怪了。
岸粱氣的直接按住了止可的腰,将對方拉回自己腿上,然後挖了一勺飯,遞到小兔子嘴邊,在對方微微錯愕的表情中微微皺眉,“快吃飯,再瞎耽擱就不讓你穿我睡衣了。”
止可緩緩回過神來,一張蒼白、尴尬的小臉終于化解了表情,漸漸變得緋紅一片。
他知道岸粱說的什麽意思……他是說,讓自己光着身子和他一起吃飯……
再不敢猶豫的小兔子終于老老實實地吃起飯來,只是話還是不多,一直安靜地坐在止可懷中,脊梁挺得直直的,岸粱夾什麽他便吃什麽。
吃的差不多了,岸粱夾了一只茄子遞給他,止可看到那塊茄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然後連停頓都沒停頓,立即像之前一樣張開嘴就要将茄子吞下去。
岸粱頓時臉就黑了下來。
他将手裏的茄子扔回桌子上,然後問懷裏乖巧的過分的男孩,“怎麽了,不是從來不愛吃茄子嗎,不願意吃怎麽不告訴我。”說完又怕自己的語氣太嚴肅吓到小兔子,還在對方唇邊啄了一下。
他繼續輕聲說:“我又不會逼你吃做不喜歡的事,幹嘛不告訴我?”
止可垂着頭,聽到岸粱這樣說身子微微顫抖,緊緊咬着下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然而又知道不能不回答對方的問話,只能在片刻後輕輕開口,蒼白着一張臉,“我、我沒有不愛吃……皺眉只是因為有點困了,我不挑食的哥。”
沒有不愛吃,不挑食。聽聽,說的多新鮮。
相處這麽多年,若是他還不知道小兔子的喜好如何,那他真不配說暗戀對方多年這句話。
于是已經臉色漆黑的某人臉色又難看了幾分。為什麽不說實話,他還是沒有被止可接納嗎?
而那邊看着岸粱臉色又不好了一些的止可,本就慌亂的不行,這下更下慌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一只手無措地抓住岸粱的衣角,這是他不安時的下意識舉動,然後又忽的想到什麽,趕忙松開,還無措地揉了揉被自己抓皺的那塊衣服。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笨手笨腳的……什麽事都會搞砸……你別不高興,我、我這就去幫你找熨鬥,燙一下就好了,真的,我這就去……”
他越說越慌,心中嫌棄自己嫌棄的不行,不懂自己為什麽總是這麽笨,這麽不讨人喜歡,不能學着岸粱身邊那些小寵一樣,對他哄着、鬧着,可以撒嬌,可以胡鬧。
可以做一切他羨慕的難受,卻又從來不敢去做的事情。
明明今天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好好吃個飯,對方也沒計較他沒打招呼就過來打擾……而且還對他一直細心溫柔的讓自己總是恍惚着,以為兩人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光……
越是珍惜越是害怕會轉瞬易逝,便越是不安惶恐,害怕做錯什麽。可越怕,便越來什麽。他總是這樣,所以才讓岸粱越來越不願與他相處,想要躲着他……畢竟誰也不想和相處不舒服的人呆在一起。
止可說着就要站起來,仿佛整個人已經神經質了一般,岸粱也跟着站起來,伸手扯回對方的胳膊,“哪有那麽多講究,皺了就皺了,你把它搞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不高興,回來。”
止可搖頭,“不燙回來穿上就不好看了。”
“吃飯重要還是燙衣服重要。”
止可想了想,“都重要,那……那不然你換件衣服再吃,我……”
“你怎麽了,止可?”岸粱皺着眉打量他,從頭看到尾,感覺到對方因為這一句質問突然抖了一下,又趕忙放輕語氣,柔聲問:“怎麽了,是不是昨天我太兇了,讓你害怕了?”
“沒、沒有……”止可聽到這話反應劇烈,立馬擡起頭來看向岸粱,然後那雙黑白分明、幹淨清澈的眼睛上立馬覆上一層水霧,他慌張地搖頭,像是想強調什麽一般,“真的沒有哥,昨天您很溫柔……是我,我體質太差了,以後我會注意鍛煉自己的,明天,不,今晚我就去跑步……”
岸粱心裏又是一抽。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這樣,但看着小兔子紅彤彤的眼圈和強忍着不想掉淚又怕的不行的模樣,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泛着疼惜。
“和你身體有什麽關系,你身體素質很好。”岸粱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将人帶進自己懷中,“你怎麽想就怎麽跟我說,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改就是了。你幹嘛總把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我看了會心疼的。”
懷中的人聞言一愣,不受控制的,豆大的眼淚嘩啦啦便往下掉,然後又趕忙驚慌失措地低下頭将所有眼淚都抹走,“我、我沒哭,您突然說這樣的話我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我真的沒哭哥。”說着忙擦了兩把眼淚,用紅透的眼睛望着岸粱牽強的笑,眼淚都差點被笑掉。
比哭都醜。
岸粱看得心裏特不是滋味,伸着胳膊捧住對方的臉,在止可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将人緊緊懷進懷中,“不是你的錯,真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已經很好了,好到我即便知道你現在在我身邊不開心也不想放手。”
止可不停顫抖的身子,在這個用力的懷抱中,終于漸漸平複下來。
他的小心翼翼就宛如一顆□□般,橫在兩人中間,都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将其引爆。
但剛剛得到暗戀多年的人,岸粱顯然願意放低身段哄着對方,看到止可眼中的晦暗和陰郁,都會想着法子哄他開心,就連說話都溫柔的不行。
除此之外還将家務活一并包攬了,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什麽都好,全是親力親為。
而止可,就在戰戰兢兢的不安中看着對方打掃,兩只手糾纏地繞在一起,滿臉都是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怎麽了,為什麽岸粱突然變得這麽溫柔,是不是愛情也有回光返照,給他最後一段溫柔便會宣布死期。
他心裏慌的厲害,如山雨來臨之前的樣子。
而一連一個星期,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止可這才緩緩放下一顆懸着的心,望着一直跟自己待了一周還沒有要趕走自己意思的岸粱,盯着自己的腳尖,眼中全是疑惑。
不僅如此,岸粱對他還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好了。
半個小時後,止可終于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岸……哥。”
岸粱耳朵尖着呢,一聽就聽見了吐出來的半個“岸”字,雖然對方收回去的特別快,他這幾天就等着止可和自己說話呢,一聽見這動靜立馬扔了手中的拖把,大步走過去,坐在止可身邊。
“怎麽了,突然嘴這麽甜天天叫哥,知道我喜歡聽你喊我‘哥’了?”岸粱揉了揉小兔子的頭發,發質柔軟,光滑不打結,很舒服的觸感。
止可咬了咬下唇,知道對方聽見自己喊錯了稱呼,雖然有點慌卻又詫異于岸粱的反應,他愣了下,問:“您……不生氣嗎?”
岸粱皺了皺眉,“和我說話為什麽要用‘您’?我雖然比你大,但也不至于要到尊老愛幼的地步,在你下面加個心吧?”
“啊?”止可一臉茫然,顯然是被對方的話語搞迷糊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些……不是您要求的嗎?”
“我?”岸粱一臉“你沒搞錯吧”的怪異表情,他望着止可輕輕挑眉,“我為什麽要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就是……就是您要求的沒錯啊……”止可也有點慌張起來,他努力回憶,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在一起的第18天,晚上……親熱的時候……您抓着我不肯放……讓我答應下來的。”
他說着說着還臉紅了。
而岸粱則瞬間炸了:“在一起的第18天?!你是說我們在一起的第18天?!”
止可:“是啊,我算了三遍日期,不會出錯的。”
岸粱更加暈了,抓住止可的手:“你是不是做夢的時候夢到的?我們、我們不是上周才在一起嗎……你你你你你第一次你難道忘了嗎?”
他說着說着反倒惱羞成怒了,後知後覺的紅了耳朵,因為他也是第一次,所以才印象尤其深刻。他覺得這種重要的事情他會記一輩子,止可也會,但止可剛剛那迷茫、詫異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小兔子這就忘了一周前的那一夜了?
正在他想問止可是不是忘了那一夜的時候,對方卻比他更快的問了一句:“今年是哪年?你多大?”
“還能是哪年,當然是2014年。我23,和你同歲。”他說完,看着止可瞪圓了兩只眼睛的模樣,瞬間就明白了,“你幹什麽小兔子,你這是要跟我玩失憶這一套嗎,我告訴你,晚了!”
止可卻忽的一把抱住他,聲音都不穩了,帶着點顫抖和隐隐的……激動:“岸粱,我,我在做夢對不對?”
岸粱:“你突然從靜音模式轉變成震動模式,我有點受驚。”
止可卻又放開他,拉着岸粱的胳膊讓他站起來,然後在岸粱的一臉懵逼中繞着他轉了幾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打量了一個遍。
随後搖着頭感嘆,“我真傻,明明你都年輕活力的這麽明顯,跟之前嚴肅穩重的模樣一點都不同,我竟然都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岸粱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聞言卻是一陣不悅:“我不準你說自己傻!”
止可聞言眼睛亮了亮,連日黯淡的眸子裏終于多了幾分光彩和自信,他走過來輕輕抱住岸粱,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很想你,這麽多年,一直都在想你。”
岸粱不知道對方為什麽又會眼眶濕潤,可又隐隐知道小兔子這次哭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開心,所以也輕輕回抱對方:“傻瓜,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
過了會兒又補了一句:“你突然嘴這麽甜,撩的我有點興奮……你、你感覺到沒?”說完,還略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止可當然感覺到了,不由得在心中感嘆一句,果然是年輕人啊,這麽容易就擦槍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