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杜聿柏是十五那天來的，正巧那天陳昭去了葉老的四合院。他本來沒想待太久的，結果小院兒裏一段時間沒住人，老人家又搬回來好些吃的用的，陳昭跟着忙活收拾到了傍晚。坐下來吃一碗元宵又陪着聊了幾句，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八點了。
一開門就看見杜聿柏坐在沙發上，陳昭頓時有點傻眼，結結巴巴地說杜老師你要不要吃湯圓，說完以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真是瓜兮兮的。
“我畫兒呢？”
“噢……喔！你等我一下。”
陳昭走進卧室裏，翻了一會兒，又探了個腦袋出來。
“不對啊，你又不畫畫。這兒怎麽會有你的畫？”
杜聿柏沉默了一會，希望這會兒有個趙世方或者陸洋在這兒，能往陳昭腦門子上彈一豁子。他面無表情地沖陳昭招招手，讓他過來坐到自己旁邊。陳昭一點不知道杜聿柏的心理活動，只是他覺得杜聿柏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麽輕松愉快，趕快聽話坐了過去。
他手裏被塞了一本劇本，《金絲燕鈴刀》，古裝武俠電影，老牌導演汪申，角色是西域反派的心腹，武藝高強卻嗜血好殺的混血孤兒少年。陳昭一看這人物背景，先是想起自己上次演胡人反派被換劇本的事兒，又想起杜聿柏那句“小昭”，覺得有點膈應，立刻合上放在了一邊。
“汪申還挺喜歡用新人的。這部片子也不急着拍。”
“不演。”
陳昭聽着杜聿柏理所當然的語氣，有一點生氣，加上最近一段時間黏糊勁兒膠上來了，毛煞本性對着杜老師都不藏了。他把劇本“啪”一下摔到茶幾上去，抛下一句“我要去看書”以後就走進書房關了門。
他坐下了對着攤開的書發了一會呆以後才覺得自己剛才真是膽大包天，杜聿柏想讓讓自己直接從學校退學滾回慶城都不是難事。只是陳昭不樂意這種……像施舍些什麽給自己一樣的感覺，尤其是往自己事業上的。
陳昭後來回頭想起來，覺得自己的标尺經常都很奇怪，可能要歸結于自己擰巴的性格。尤其是在關于杜聿柏的标尺上非常奇怪，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有時候為什麽生氣為什麽開心。
他坐着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有關于自己的、關于朋友家人的、關于理想現實事業學習的、還有關于杜聿柏的。他想山川湖泊壯志淩雲，最後回到一個最小最小的念頭兒上面，從書房走了出去。
他想起來，杜聿柏餓不餓，今年吃過元宵沒有。
杜聿柏還是維持着在客廳沙發上坐着的姿勢。陳昭偷偷看了一眼他又把眼神迅速縮回去。他在竈臺前煮湯圓，灑了一把葉孟清棠塞給他的黃桂花。杜聿柏這個時候走到他身邊，也不說話，就伸手揉了兩下他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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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過來的時候陳昭嗅見一點點清苦的煙味。
晚上他留下來過夜，帳暖春宵，又把陳昭摁着雲雨潮湧一番，壓着他的背胛骨問演不演。陳昭寧死不屈，在喘息和呻吟中拼命塞進去一個不字。正中杜聿柏的下懷，又用上這樣那樣的花樣欺負陳昭。
最後陳昭沒辦法了，他怕杜聿柏真的把自己弄死在這兒，只好非常沒有骨氣地說我演我演，我聽杜老師的話。杜聿柏這才大發慈悲地親了親他的耳朵，松嘴放手了。
于是這點小插曲又這樣翻頁了過去。杜聿柏沒開工，和陳昭待在了十幾天，只是都沒再提汪申劇本的事兒。陳昭倒是悄悄地把本子收起來放進自己的帆布袋子裏，到時候帶去學校放在宿舍看。
開春以後，吳導演那部電視劇終于上映了。他也算是正式出現在了大衆視野裏，光鮮亮麗地跳進了這個濃墨重彩卻不明不白的演藝大染缸裏。陳昭又想看，又好像有點避嫌似的，別扭別扭了好久，最後還是開學以後葉聿芊拉着他去食堂裏的電視機上看的——那會兒都已經播到二分之一進度了！
陳昭看着電視屏幕裏深情款款的自己，稍微感覺有些神奇。片酬切實到手以後他先是受寵若驚欣喜若狂了兩秒，然後冷靜地分成了三份，一份還債，一份給陳昀交學費，還有一份存下來。
《金絲燕鈴刀》的劇本裏夾着汪申的聯系方式，打過去以後報杜聿柏的名字果然一路暢通，試鏡時間定在兩周後，導演直接來他們學校。陳昭想起上個學期說要帶單子辰一塊兒去的事，主動提了一嘴兒，沒想到葉聿芊聽到了也要來湊。
陳昭以為葉聿芊這麽忙該沒時間了，她露相熒幕就紅了起來，并且看着有越來越紅的趨勢，不止一次她拿着好幾本劇本過來找自己幫她挑挑哪個好。
“哎呀！都是些電視劇！我也想上大熒幕，大熒幕可不能老是被那些港姐兒占着！”葉聿芊拖着自己鼓鼓的腮幫子，撅起嘴把圓珠筆夾在鼻子和嘴唇之間。“債說了，汪哼導案的電庵窩也賞試試嘛……”（“再說了，汪申導演的電影我也想試試嘛……”）
陳昭被她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逗笑了，把那支筆取下來往她腦袋上敲了一下。單子辰一把搶過去，三人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去上課的路上葉聿芊蹦蹦跳跳地走在他們兩個中間，兩條辮子活潑地上下跳動：
“要是我們三個人都能一塊兒演就好了！”
他們兩個憑着關系當然是不難拿到劇本的。單子辰雖然雄心壯志，但是選的時候還是不敢往大男主上面來，中規中矩地選擇了男主的好友一角。葉聿芊向來大膽爽朗，何況本身就有一定的人氣，直截兒就奔着女主角去了。
試鏡的日子很快便到了，汪申帶着幾個人，提前同學校溝通好了往禮堂裏擺一張長桌子坐着，前面空出一大片區域。演員各出各路三六九等都有，導演也喜歡東走西竄地找人來演，來學校裏直接開試鏡會是十分平常的事情。陳昭八九年後回想起來，覺得自己要是晚些出生，肯定與演員這一職業是毫無關系了。
汪申體型微胖，看着慈眉善目，對每個來試鏡的人都不提一點意見，只微笑着用筆在紙上記着什麽。單子辰緊張地在隊伍裏搓手，葉聿芊則是一邊卷着自己的頭發玩兒一邊捧着劇本繼續看。陳昭一般來說是沒什麽心情起伏的，只是這回他覺得要是沒選上讓杜聿柏知道大概……有點他自以為的尴尬和丢人。
“什麽時候才能輪到咱們啊……陳昭，你說我第一次試鏡有沒有什麽要注意的啊？唉我可真緊張壞了我這……”
“沒事的，子辰。我們三個不是互相對戲練習過了很多遍嗎？放心吧，而且等會我們倆一組試鏡，還有我呢。”
“怕啥呢你們！汪導演不是愛用新人嘛！唉我這都是老菜皮了，愁人哪。”
“胡說！葉聿芊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兒！”
單子辰漲紅了臉，兒化音都給蹦出來。陳昭忍不住笑了一下，拍拍好友的肩膀讓他保持情緒，好好醞釀醞釀。不過這醞釀沒多久，禮堂裏出來一個助理，喊他們的名字來了。葉聿芊板着一張臉模仿高層領導人的樣子，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豎起一個大拇指：
“預祝咱們革命勝利！阿芙樂爾號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