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杜聿柏要拍戲還是忙,沒時間同陳昭溫存黏糊,但陳昭還是得天天下課了就得去公寓裏給八角添糧鏟屎。課多些的周三他還不敢把貓單獨放到公寓裏一整天,用外出包帶着去學校,放在自己宿舍裏。被單子辰發現以後告訴了葉聿芊,葉聿芊又告訴了全班女生,于是下課的時候就能看見陳昭抱出一只貓崽子,接着一群女孩子哄一下圍上去。
他跟同學們說是幫朋友養一段時間的,在內心祈禱葉聿芊千萬不要說出杜聿柏的名字,還好八角的小姑姑只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等人群散去以後才大大地往貓腦殼上吸了一口——還有點嫌棄有羊奶的膻味。
但葉聿芊還是每個周三都尤其關注地讓陳昭把八角帶出來,美名其曰幫八角親爹監工。到期末複習不用上課的時候就更鬧着,帶着貓進不去圖書館,三人只能打游擊一樣找空教室自習。陳昭和單子辰埋頭啃書,葉聿芊被八角吸引着注意力埋頭啃書。
至于八角的親爹,正一邊與電影中的其他女演員登着報紙媒體,一邊履行作為一個演員認真拍戲工作的義務。
期末考那天,剛走出考場沒多久他就接到了杜聿柏的電話,要他帶着八角去片場。陳昭之前那個暑假常常弄了吃的給杜聿柏探班,這回杜聿柏又叫他過去,雖然因為貓主子的緣故,關系緩和了下來,但仔細想想還是算了。他等會把貓送到就回去吧。
到了片場看見杜聿柏坐在椅子上休息,陳昭過去把八角放到旁邊的空位上,拉開拉鏈把貓放出來,抱到杜聿柏手上,轉身就要走。
“我先回去了。對了,過幾天我就要回慶城了……”
“協和醫大我記得還有十幾天才放假吧?”
陳昭一下被戳破,畢竟他肯定是要和陳昀一塊回去的,只好乖乖地回來。他不好意思坐着,只好站在一旁,看着杜聿柏漫不經心地撸八角,感覺自己和古時候站皇帝旁邊的小侍從一樣。還好杜聿柏的助理是認得自己的,給他在角落找了個不那麽顯眼的地方坐下。
杜聿柏休息完了就把八角扔給陳昭,自己繼續拍戲去了。他不開口,陳昭也不太敢走,只能揉着手裏小團子的腦袋,一搭沒一搭地和助理聊天。聊着聊着,他的注意力就跑到杜聿柏身上去了,感情漸漸也被表演帶進去了。
他的眼睛就這麽跟着杜聿柏走了一整個下午,懷裏的八角睡了又醒。
将近年關,劇組整體的工作量都減輕了不少,杜聿柏趁着這能跟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的,直接每天把陳昭和八角都拎來片場。陳昭沒辦法,但總不能一整天都光看着杜聿柏,于是帶了下學期要上的課直接來片場,窩在一邊自學。
出去拍戲的時間可以申請長假,但陳昭急着要快點畢業出來,于是嘗試跟幾個老師通融了一下,允許他平時不去點名,靠交論文和期末考打分了。拍《金絲燕鈴刀》的時候單子辰就感嘆過好幾次,陳昭你這也太拼了。陳昭笑笑不回答,心想這比他在慶城的時候舒服不知道多少。
他這一舉動倒也省了不少麻煩,畢竟杜聿柏無緣無故帶一個年輕新出道的演員來片場,誰都容易帶點特別的眼神。陳昭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是電影學校來的,來打雜學習的,有幸是杜聿柏的學生,态度謙和,至少要擺臉色就不好發作了。
只是他還是知道,怎麽都是會讓人覺得有蹊跷的,但是想起趙世方上次給自己說的,那受點異樣的眼光倒沒什麽,反正在慶城也一個樣。不過杜聿柏也沒做什麽別的,陳昭感覺自己就像個擺設,只是杜聿柏覺得擺在這兒好看,閑暇時候看一眼覺得不錯,于是就帶過來擺着了一樣。
倒是八角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甚至記者來探班的時候杜聿柏抱着給拍了好幾張照。一貓得道,雞犬升天,就這八角的份,劇組不少人跟陳昭就聊上天了。在圈子裏拓寬人脈多認識人當然是好事,陳昭覺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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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過得快,陳昭回慶城前特意算好了時間,去了一次葉紅陶和葉孟清棠那兒。上午陪老人家,下午的時候親家來接人,陳昭幫着老人搬年貨和行李上車。他特意和杜聿柏請示過,這幾天都不去片場了,但要看八角的話可以送一趟。
“随你。”
“喔……那我就不去啦?”陳昭半躺在沙發上,把八角舉得高高的。小貓長得快,這才多久,都重了不少,加上還是長毛貓,看起來圓滾滾的。杜聿柏沒理他,伸手揉了一下陳昭的後腦勺,進書房去了。陳昭解讀成默許的意思了。
說到陳昀,陳昭一直有那麽些愧疚,弟弟好不容易來了薊京,結果自己忙着拍戲,後來又被杜聿柏抓着,明明協和醫附大就在自己學校旁邊,愣是沒見過幾次面。陳昭跟着他在學校裏散步,看着陳昀比自己還高的個頭,莫名地産生一種欣慰。
唉,那個被自己抱着牽着的的小不點,會偷偷給哥哥交高中學費的小男孩,這會兒也已經是書卷氣滿滿的大學生了,過幾年還會成為一個體面的醫生。
陳昭覺得自己沒把自己養好,但他已經盡了最大力量去養好自己的弟弟。
兩兄弟今年雖然不欠外債了,但本質上還是一窮二白的,沒多少行李要帶回去,跳上火車就走。他回到慶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霞霞,把恩師請到家裏搓了一頓火鍋。陳昀出來上大學以後,家裏只剩下外婆,雖然沒病沒痛腦子清醒,但畢竟是老人,李霞霞幫着關照了不少。
“我在電視上看着小昭哩,果然就是要吃這碗飯!我跟學生說,電視上的陳昭跟你們師出同門,不知道我有幾威風!”李霞霞一邊說,一邊把涮好的毛肚夾到他們碗裏。“阿昀讀書好,霞姨等着你過幾年當上大醫生。慶城這邊外婆我照看着呢,你們好好讀書好好演戲,懂不哈!”
“好——過幾年我就買大房子,把大家都接過去住。”
“那不行,哥,你這不是欺負我得讀五年書麽!等我畢業出來賺錢了,那我要買個更大的才行,買個別墅好了。”
“行啦,霞霞你別慣着兩個小崽,自己也吃點。”
豁達的笑聲與火鍋的香氣充滿了老房子,歸家的溫暖與備好的食物一起投進紅油湯裏咕嘟咕嘟煮沸,随着白乎乎的熱汽一塊熨帖到人心口去。
新年期間,陳昭和陳昀是沒什麽要拜訪的親戚的,畢竟也不歡迎他們倆,但是同外婆住在一塊,小輩總是要來看老人的。如此一來,倒也有一陣忙活的。陳昭的父母不待見他,但萬幸外婆對他沒有什麽成見。
年三十那天,吃完了年夜飯,陳昀帶着外婆出門看煙花去了,陳昭還忙着自學大業。不過節日這種東西帶了氣氛,書本捧在手上漸漸地就看不進去了。陳昭索性放到一邊,拿起筆翻開本子想随便畫點什麽放松一下心情。
等外面的煙花“啪”一下炸開把他拉回現實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筆又成精,杜聿柏的臉躍然紙上。陳昭嘆了口氣,把本子合上放在一邊,跑到陽臺上看煙花去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他正在想着杜聿柏在幹什麽。
今年倒沒想着這個,估計也是在阖家團圓罷。陳昭本來想打個電話,後來想想估計要占線,于是拿出手機開始編輯短信。他先發給了葉聿芊和單子辰,然後才開始想要給杜聿柏發什麽內容。結果這剛輸入“杜老師”三個字,那邊就打了電話過來。
陳昭的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層汗,深呼吸一口氣摁下通話鍵。
“陳昭。”
“哎!杜老師新年快樂!我在家呢……”陳昭本來想問他在哪,在幹什麽,但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打住了,覺得自己沒什麽資格問。
“嗯。在幹什麽?”
“在……看煙花。薊京應該也有吧?”
“有啊。你們那邊的煙花是怎麽樣的,你說一下。”
“啊?”
陳昭覺得杜聿柏這通電話應該不是簡簡單單說個新年快樂就完了,于是他從椅子上起來,到床上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在窗邊,放松下來跟杜聿柏講電話。
“其實我們這邊的煙花,可能還沒有薊京的好看呢……我現在一個人在窗前,這裏的天空平時比薊京的星星要多,不過煙花一開到天上去也看不到了。除了放煙花的,外面還有很多放鞭炮的,吵吵嚷嚷的……”
他絮絮叨叨地給杜聿柏說慶城的事情,從天上的煙花說到地上的鞭炮,從江北的廠房說到渝北的古鎮,從春天的山茶說到冬天的火鍋——哎,八角,杜老師,你有沒有好好照顧八角啊,記得貓糧得泡透了才能喂啊。
剛說完這句,陳昭猛地剎住了車:自己不過是個小保姆一樣的角色,跟人家“親爹”說這些幹什麽呢,怎麽這份兒體己也應該是給未來八角的“親媽”來講的。
只是陳昭真的有點記挂小貓,尤其是八角還賊拉黏糊他。杜聿柏好像在電話那頭輕輕地笑了一下。
“不好。得你來照顧了。”
“啊?生病了嗎?現在還有獸醫院開着嗎……”陳昭急了,立刻忘了自己剛剛在想什麽,對着電話就是一連串焦慮地提問。問完以後才聽見那邊傳來特別特別清晰的笑聲,原來是杜聿柏拿他尋開心呢。
陳昭“你”了一聲又啞火了,電話另一頭傳來了走動的聲音,然後是貓科動物特有的咕嚕咕嚕聲傳過來。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八角”,對面回複過來一聲懶洋洋的貓叫。陳昭想到杜聿柏把電話拿着湊到貓旁邊去的樣子,頓時就氣不起來了,莫名地還覺得心裏柔軟起來。
那邊又窸窸窣窣幾下,大概是電話又回到了杜聿柏手上。十二點快到了,陳昭想杜聿柏應該快挂電話去倒數了,便不再說話等着那頭挂掉。然而杜聿柏那頭似乎一點兒這個意思都沒有,靜靜地跟陳昭互相聽呼吸聲。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嘈雜,爆竹聲煙花聲笑聲鬧聲,最後全部聚攏成計數的喊聲。等這些個數字數完,新的一年也轟轟烈烈的向人們跑來了。陳昭急急地披上棉衣穿好鞋子,手上還不敢松了電話,動作笨笨拙拙的。
他走出門站在屋檐下面去,讓那些新年熱鬧的聲音都往自己手機裏湧,多少分給杜聿柏一點。陳昭聽見電話那一邊也傳來嘈吵的聲音,害怕杜聿柏聽不清,于是大聲地沖着手機喊杜老師。
“聽見了。”
“陳昭,新年快樂。”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