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昭以為自己繼續往上爬,往前走,總會有堂堂正正直視着杜聿柏的眼睛,跟他說一句愛與感激的時候。

他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時間最久的情人,這個起點比起其他人是算高還是低,但是總歸他覺得自己還是有一條路能走走的。然而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其實連起點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麽山海可否平了。

這時候當一個演員的用處就體現了出來,因為他的工作便是想盡方法展現出別人。他沒表現出太強的情緒波動,只是不自覺地往杯子裏的咖啡一直加糖。那杯黑色飲料他一口也沒喝,原封不動地放在桌子上。

他回了杜聿柏的公寓,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本來他是準備着螞蟻搬家一樣,一點點慢慢來的,畢竟有一個月時間,也難說杜聿柏會不會再回來……陳昭搖了搖頭,把不該有的想法甩出去。

陳昭以為自己會收拾很久,可是最後他發現也不過從慶城帶過來的一點東西,是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杜聿柏買給他的東西,他都不準備帶走,不過已經分好打包,要捐要扔的話也方便。

書房裏有一個屬于演員陳昭的小抽屜,裏面的數個文件夾裏裝着自己準備演戲過程中寫的筆記和分析。杜聿柏在這方面很尊重他,從來沒有主動拉開看過。陳昭将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收進袋子裏,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抽屜裏最終還是落下了貼着《鲛人魚》标簽的文件夾。

除此以外他還帶走了一盒破爛。那只鐵皮盒子外殼上面的亮紅油漆已經剝落得斑斑駁駁,陳昭也不記得是香港哪個牌子的糖果餅幹,但記憶中盒子裏藏着的東西都是甜的。

晚餐煮了一碗蝦仁抄手,熱了一杯牛奶。外面下雪,整個世界變得很安靜。陳昭怕冷,感覺這股子寂寥都要滲入骨頭裏發寒,于是打開了電視機,随便塞了一張碟片進去。

電影放的是王家衛的《堕落天使》,自己大一時候剛搬進來和杜聿柏一起看的。裏面的有一串幸運號碼是1818,陳昭就設置成了杜聿柏的來電顯示。

他晾着電視機裏的喜怒哀樂,進去浴室洗澡,路過盥洗臺看見挂在鏡子旁邊的一對牙刷。特別可笑,一只粉色一只藍色的情侶套裝,他嘴上說着打折劃算,實際上就是心懷鬼胎,買回來跟杜聿柏一塊用。

性愛誤人,杜聿柏想從他身上攫取的只有性,他卻忍不住想刮擦下一點愛。

他身上的那個東西,比起像屬于自己的,着實更像是屬于杜聿柏的,為他所用被他開發。陳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臉,伸手把屬于杜聿柏那只藍色牙刷奪過來,坐到馬桶上分開雙腿,露出那口肮髒的性穴。

他腦海中浮現出杜聿柏吃他下面時候的模樣,屄肉猛地痙攣起來吐出一股愛液。陳昭報複性一般地将牙刷插進自己的身體裏,粗糙地毛刷搔刮在饑渴的肉壁上面,又癢又爽。這只牙刷數次在杜聿柏的嘴裏游弋,現在又進入他的另一張嘴裏。

這個認知令陳昭覺得自己下賤,但身體的快感無法騙人。他捏着牙刷柄輕輕地抽插起來,閉上眼睛仰起頭,雙唇分開逸出一聲聲喘息。他變得這樣淫蕩,腦海裏萦繞着杜聿柏教他自慰的話語,另一只手分開陰唇揉搓起肉珠。

這是他最後一次同他交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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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昭高潮過後将那只牙刷拔出來,無力地松手讓它落到馬桶旁邊。他坐進浴缸裏屈起腿,抱住自己的膝蓋。陳昭沒有在浴缸裏待很久,方才自慰的時間已經讓水涼了不少。他起身裹上毛巾,穿好衣服,把牙刷撿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外面的電影放到後半段,陳昭沒看過,那會兒他看到一半睡着了。以至于他今天才知道,原來1818是點唱機裏的一首歌,歌名是《忘記他》。

倒還真的再應景不過。

在這張床上面睡的最後一個晚上,奇異地做了之前一個夢的後續。陳昭站在岸邊,問撐船的杜聿柏能不能将他從這八寒地獄裏帶出去。杜聿柏指了指四周,說可以是可以,但這處都是土地,船也漂不起來,沒法走。

要想離開,只有一個辦法,先用血将這枯的河道填滿。

陳昭只知道總算有人要把自己救出去,不聽他把話說完,興沖沖地接過他遞來的匕首,往自己的手腕上一劃,呼啦啦的血湧出來,涓涓流向幹涸的河道。他的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模糊起來,但眼見着船浮了起來,心中無限的喜悅明媚。

他倒在地上,意識漸漸模糊。杜聿柏站在船上,以一種悲憫的眼光看着他。一葉小舟慢慢地在他眼前消失。

積血渡扁舟,不渡深情人。

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痛欲裂,起來喝了兩杯溫水才覺得好些。臨走前他看見放在角落的貓窩和舊吉他,思索了片刻,找出一張紙,準備要寫幾條關于八角生活的叮囑。不知怎麽地寫着寫着,一張紙都被填得滿滿當當的。陳昭把它留在了茶幾上,用一枚紙鎮壓好。

鑰匙早就應該還了。陳昭移開門口的花盆把鑰匙放下,看着孤零零地小金屬片兒,心裏很不是滋味。有一點不好受,有一些不好受,有很多很多……不好受。

他安慰自己,你總算不用寄人籬下,不用委屈求全,不用扮演別人。

手術的前一天,秉承着封建迷信的傳統,陳昭又去了一趟香山寺。他求了兩簽,運氣非常好,一張是小吉,一張是大吉。小和尚對這怪家夥的行為已經氣不動了,拖着腮坐在臺階上看他跟靜能師傅聊天。

“喂,小家夥,幫我一個忙好吧?”他腦門上被敲了一下,氣鼓鼓地擡頭,看見陳昭的臉。他蹲下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大吉”和一包棗泥糖,放到小和尚手裏。“你要是看見那個很高很帥的電影明星,杜聿柏,你就把這個符紙給他,其他的都不要說,但是無論如何都要讓他拿着,好不好?”

“知道啦,不就是那個跟你一塊來過好幾次的人嗎……我們廟裏又沒有電視機,說電影明星有個啥用啊……彎彎繞繞的。”小和尚揉着腦袋,嘟嘟囔囔地說。“哎,不對啊,你怎麽把小吉自己收着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問點。”陳昭剝開一粒糖塞進小和尚嘴裏,拍拍衣服站起來走了。小和尚撓着頭,站在靜能師傅旁邊,盯着那個下山的背影,滿腦袋的困惑。

上手術臺的日子剛好在聖誕節後一天,陳昀陪着他一起去,作為家屬簽署風險協議。他簽下名字的時候還在猶豫,作為醫學生,他比自己的哥哥更知道手術的風險。

“哥,這個……有生命危險的。咱們真的要……”

“簽吧。”陳昭摸了摸陳昀的頭,“是哥對不起你,拖累你了。”

陳昀的眼眶有些泛紅,低下頭在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将文件交給護士。他退到病房外面去,看着房間門合上,“手術中”的提示燈亮起來。

無影燈亮起來的一瞬間,陳昭腦海中一幀幀地流過那些苦難與喜樂,走馬燈一般地來回閃現。

手臂上傳來刺痛,随着針筒推入,麻醉劑打入血管流向全身,将他的意識拽入黑暗。

等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是新的,好的,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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