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追悔

陸謹沉拖着一身傷痛策馬飛奔到薛府。

站定在薛府門前時, 他頓了好一會兒, 才敲開薛府的大門。

薛府的門仆見是他,忙将他迎了進來, 又趕緊去後院向薛忠秉告, 說姑爺來了。

陸謹沉在薛府正廳等候,緊張得坐立不安, 忽然後悔自己來得這麽匆忙,連臉都沒洗, 一身的狼狽帶着未消的酒氣。

薛忠很快帶着李氏趕來, 人還未走近便賠笑起來:“賢婿啊,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他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薛鏡寧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女,嫁去侯府後就把他們薛家抛下了,除了回門那次回來過, 此後再沒見她回來, 陸謹沉自然也沒再來過他們侯府。

不過,到底和侯府結了親, 薛家的日子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住着侯府送的大宅子, 在朝中做着侯府安排的清閑美差, 偶爾去一趟侯府拜訪親家, 回來時定能滿載而歸……

因此,對于薛鏡寧似乎與他們劃清了界限的行為,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沒看見,萬一較真起來和她鬧崩了, 恐怕就沒有現在的好日子了。

想到這裏,薛忠滿臉又堆起了笑:“賢婿,你這麽一大早過來,還沒吃早膳的吧?我立刻安排廚房準備早膳,你可一定要留下一起吃。”

陸謹沉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薛忠似乎還不知道他和薛鏡寧已經和離,否則不可能一臉喜色,更不可能還一口一個“賢婿”地叫他。

這麽說來……她沒有回薛家?

陸謹沉心頭一緊,頓時有些慌亂,如果她沒有回薛家,那她會去哪裏?

他忙問:“鏡寧可在家?”

薛忠傻眼:“這……這鏡寧不是一直在侯府嗎?賢婿怎麽問起我來了。我已經好些天沒見到她了,上回見到她還是上個月我去侯府拜訪親家……發生什麽事了嗎?”

陸謹沉眉心緊蹙,道:“我與鏡寧和離了。”

他不打算隐瞞,自從他簽下和離書那一刻起,這已經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他能隐瞞別人,也隐瞞不了自己。

況且,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遍,隐不隐瞞薛家遲早都會知道。

“什、什麽?”薛忠與李氏的臉色立變,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這……鏡寧那丫頭哪裏做得不對,得罪了小侯爺?”薛忠急道,“這麽大的事,怎麽能說和離就和離呢?一定是那死丫頭做了什麽錯事對不對!小侯爺您先別急着和離啊,等我把那死丫頭找來,好好教育一番,親自帶她回侯府賠罪!”

“夠了。”聽着薛忠不斷指責薛鏡寧,還一口一個“死丫頭”地叫她,陸謹沉頓時冷下了臉。

以前不曾想過的一些問題,立刻都清晰起來。

當初在娶薛鏡寧之前,太公就告訴他,鏡寧身世凄慘,從小沒了薛太爺和親娘的庇護,爹爹不疼繼母不愛,小小年紀被扔到鄉下莊子獨自過活,可憐極了。

那會兒他正對突然而來的親事充滿厭惡,因此非但不同情她,還覺得她是想借機攀高枝的小村姑。

後來陪她回門時,又撞見薛家人對她關懷備至,因此便認準了她是個心機女子,聯合薛家人一起編了個凄慘身世,好博取太公同情,順利嫁入侯府。

當然,喜歡上她之後,這些惡意的誤解早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不過,他一直沒有時間将一切從頭到尾梳理一遍,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驚覺,恐怕回門那天根本就是一個誤會,而太公所調查到的事才是千真萬确的事實。

也正是這樣,她才會有家不回,甚至連和離這樣的大事都不告知他們。

陸謹沉猛地攥緊了拳。

回門那天他都做了什麽!

她那麽希望自己能陪着她回一直薄待她的家,而他非但沒有去給她撐腰,反而甩開了她的手,令她受傷……縱使後來出于愧疚陪她住在薛家,卻整天抛下她去找表妹……

“帶我去京州!”他回神,忙向薛忠道。

鏡寧多次跟他提起過京州的鄉下莊子,那莊子是她如今唯一的家,她必定是回京州了。

薛忠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好!我們這就去京州把她找回來。”

就在陸謹沉去京州的這段日子,薛鏡寧在她的城外小院過着寧靜安然的日子。

因為院子門口有一顆柳樹,她給這個院子取名折柳院。

剛和離的時候,她想過回京州的鄉下莊子,但是那地方薛家人都知道,若是知道她和離了,恐怕她父親會第一個上門揪她回去。

倘或陸謹沉想找她,也是輕易能找到的——

當然,他大抵是不會來找她的。

總之,在還沒想好以後如何之前,她選擇暫時住在折柳院。

她已經把嫁妝都變賣了,銀子暫時是不用愁的,夠她和雪扇在這裏住上一年都綽綽有餘,所以她暫時不想去考慮什麽,每天就看看書、泡泡茶、做做飯,一天就過去了。

不過,悠閑日子總是不能持續太久。

在她住在這裏的第三天,她打開院門準備出去買點東西時,卻見二皇子左悠年長身玉立地站在門前,朝她溫然一笑。

完全沒料到會二皇子會來找自己,薛鏡寧手還搭在門框上,一時沒有動作。

左悠年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薛鏡寧怔了一瞬,而後側身讓開,溫和有禮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皇子殿下請進,小院寒酸,恐怕招待不周,殿下不要見怪。”

她不是傻子,左悠年第一次幫自己可以是偶然,第二次幫自己可以是心善,但是第三次……在她不需要幫忙的情況下,他還特意來找自己,那就不是心善可以解釋的了。

可是,他沒有表露什麽,她也不好妄自猜測,更不好把幫了自己兩回的恩人拒之門外,因此只得先把人請進來再說。

左悠年進了她的小院,打量着院中井井有條的擺設和生機盎然的花草,眼底含笑:“薛姑娘,你真的很會生活。”

“生活還需要‘會’的嗎?難道不是每個人都會?”薛鏡寧走在他前面,沒看到他四處打量的眼神,因此突然聽見這麽一句,不解他的意思。

左悠年笑了笑,卻未作解釋。

薛鏡寧也不追問,她帶左悠年徑直進了客堂,招待他坐下,叫雪扇把早上剛燒好的茶水端來,這才探問:“二皇子殿下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左悠年搖頭,卻笑,“我只是來拜訪我的芳鄰。”

薛鏡寧傻眼了:“什麽……意思?”

“我最近在城外挑選清淨一點的宅院,一眼便相中了對面的院子,沒想到薛姑娘正住在這裏,想來也是緣分。”左悠年溫聲道。

其實也不是那麽巧,不過對面的院子本來只是他正在挑選的宅院之一,查到薛鏡寧剛好住在這裏時,立刻變成了唯一而已。

他是在中秋宴的初次見面,便對薛鏡寧上了心的。

最初只是那一眼而過的出衆美貌和與美貌不相襯的驚懼深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出手幫了她一次。

知道她已經嫁人後,作為一個恪守禮數之人,他便命自己不再作任何肖想。

只是感情不由理智,越是壓抑着肖想,卻越是頻繁地想到她,也越是偷偷地對她多了幾分特殊的關注。

後來見她在雨中痛哭,他忍不住上前為她撐傘,帶她逃離瓢潑大雨。

源起膚淺,卻漸深情。

而如今,她已與夫君和離,而他不曾娶妻。

他有資格接近她了。

薛鏡寧聽了,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啊。”

難怪對面原本一直空置的院子在昨天突然換了一副提有“随心居”三字的門匾,原來是被他買下來了。

她頓時有些羞赧,剛剛請左悠年進門時的,她還偷偷地揣測他。

“那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薛鏡寧舉起茶杯,率先喝了一口。

“嗯。”左悠年淡淡一笑,也飲了一口。

靜靜地品嘗茶水入喉之後,由苦轉甜的過程。

猶如初見那日到今日此時。

京州距離铎都約有八百裏,快馬加鞭只要五天就能到,但是薛鏡寧才出發一天,肯定還在路上,所以陸謹沉怕在路上錯過她,便不敢太急着趕路,與薛忠一路走一路找,因此足足半個月才到京州。

這一路上一直沒發現薛鏡寧的蹤跡,陸謹沉開始懷疑自己猜錯了,她根本就沒回來,不過既然已經到了京州,那說什麽也要先找一圈再說。

他便讓薛忠帶自己去薛鏡寧的鄉下莊子。

薛忠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心虛起來,這小侯爺看樣子是真的寵愛薛鏡寧,和離了也要把她找回來,若是叫他知道薛鏡寧以前就住在簡陋的莊子裏,肯定會對他不滿。

于是賠笑道:“我們這一路走來都沒看到她的蹤影,她一個柔弱的女兒家,難道還會比我們先到不成?看來她沒回來,還留在铎都呢!我們趕緊回铎都好好找找才是。”

“呵。”陸謹沉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薛伯父是在擔心什麽?”

薛忠被這皮笑肉不笑的陸謹沉給狠狠吓了一跳,不敢再動歪腦筋,忙帶着他去了鄉下。

這是陸謹沉第一次來到薛鏡寧一直記挂着的鄉下莊子。

推開門,院子裏很簡陋,但是四處都很幹淨,不像一年沒住過人的樣子。

陸謹沉雙眼一亮:“軟軟!”

他飛快地沖入屋內,卻只見一個男人的背影。

那男人聽到動靜,連忙轉過身來。

“小偷?”陸謹沉眉眼一冷,竟然有人趁着薛鏡寧不在,來她的小院偷東西,活得不耐煩了!

“你罵誰是小偷!你又是誰?怎麽闖進這裏來了!”那男人卻是不逃也不躲,反而氣勢洶洶地質問陸謹沉。

薛忠跟在陸謹沉後面奔了進來,見兩人劍拔弩張似要打起來,連忙道:“陳宵,這是鏡寧的夫君,靖安侯府的小侯爺!”

又向陸謹沉解釋道:“小侯爺,這是陳宵,鏡寧在鄉下的朋友,不是小偷。”

陳宵?

陸謹沉聽着有些耳熟,不由得在腦中回憶了一番。

“宵哥哥……”

他臉色頓黑,驀地想起了一件很久遠的事。

薛鏡寧剛嫁給他的第二天晚上,被他娘派去抄佛經,他去佛堂把已經抄睡着的她背回來,她在夢中就一直念叨着“宵哥哥”這三個字——

是讓薛鏡寧夢中都會笑的男人。

一股翻騰的醋意和壓不住的慌亂侵襲上了陸謹沉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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