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曾經
陸謹沉雙眼猩紅, 死死地盯着薛鏡寧, 想從她眸子裏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像這樣她心裏也就有了自己似的。
他真的太想念從前了。
現在為什麽會這樣呢?
為什麽每次一見面, 她就冷冷地看着他, 毫不留情地刺傷他?
為什麽不對他笑笑呢?
為什麽他們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呢?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會是現在這樣,那麽我絕不會做那些讓你傷心難過的事, 我一定會一開始就愛上你,從此以後就守着你一個人。”陸謹沉帶着濃濃的酒氣伴着濃濃的悔意, 喃喃低語。
他現在真的特別想讓時光流回到他們和離前, 不,要更早的時候,要比他們成親還要早,早到他們小時候, 甚至他剛出生那一刻。
如果早就知道他會愛薛鏡寧愛得無法自拔, 那麽從一開始,他就不會對表妹産生任何令人誤解的地方, 他會安安靜靜地守着時光等薛鏡寧的到來——不, 應該說, 在薛家要搬去京州時, 他就不會讓她走。
他要把她護在身邊一輩子, 不讓她受任何苦。
他們會一起長大,然後順理成章地成親,最後相愛至老,攜手白頭。
——如果是這樣, 那該有多好。
“軟軟,你不是說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嗎?”陸謹沉忽地想起薛鏡寧以前時常跟他提起小時候,便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雙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那能不能讓我們回到小時候?忘了這段時間的事,我們重新開始,從小時候開始好不好?”
“你不配提小時候。”許久沒有說話的薛鏡寧,終于開口。
陸謹沉心口被重重一擊,自哂道:“是我癡人說夢了。”他點頭:“我的确不配。”
“陸謹沉——”薛鏡寧臉上帶着淡淡的嘲諷,看着眼前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忘記小時候的人,是你。讓我不要提小時候的人,是你。長大後喜歡上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傷害我的人,是你。如今讓我忘掉你對我的傷害回到小時候的人,還是你。”
“憑、什、麽?”她譏诮着,一字一頓地說。
“對不起……”陸謹沉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她,他明白自己此刻的碰觸對她來說大抵也是傷害吧。
他只能蒼白地道歉,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彌補。
薛鏡寧聞着彌漫在周遭的酒氣,一陣反胃。
白日裏登門糾纏還不算罷,居然還在晚上翻牆騷.擾,她心裏無法抑制地升騰出一股晦暗的挫敗。
他要是想來,她根本攔不住他。
從始至終,他一直肆意妄為。
想到這點,所有對自己的挫敗全部化為對他的厭惡,終是不耐皺眉:“滾。”
陸謹沉的臉上立刻褪去血色。
以前,她從未對他說過“滾”,正如她從未打過他巴掌,可是今天晚上,她既打了他巴掌,又讓他滾。
她已經對他厭惡到了極點。
清楚地明白了這一點,陸謹沉眼底浮起無法掩蓋的受傷神色,一步步往外退去:“好,我走。”
走出了院門,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還殘存了薛鏡寧甜軟的香氣。
他無端想起剛剛酒氣上腦侵.入她唇舌的滋味,想到身體發.熱,情不能抑。
曾幾何時,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時侵占她的甘甜,每當那時候,她就會羞澀地紅了臉頰,輕顫着閉上眼睛,可憐兮兮地揪着他的袖子,卻鼓足勇氣微張着檀口,笨拙地迎合。
心口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翌日,陸謹沉酒醒,才想起昨日犯了渾。
說是喝醉了才會如此也不全是,其實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那時是清醒的,只是借着酒勁,做了自己白天裏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但到底是錯了,他該去道歉。
借着這個由頭,他又跑去了折柳院。
實在不能不見,他太想她了。
以前和表妹結束,就是這麽結束了,心裏除了不甘,好像也不是特別懷念。而薛鏡寧不一樣,她真的可以讓他想到瘋狂。
上次的事之後,他強迫自己暫時不要來遭她煩,于是除了正事之外便與朋友借酒澆愁,可惜這法子也沒讓他堅持太久,十天不到他就撐不住了,喝醉之後便半夜翻牆入室,宣洩他的思念。
所謂的時間能讓人淡忘都是假話。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想念一個人,真的會想到連骨頭都癢痛難耐。
說他不要臉他也認了,于是就這麽又敲上了折柳院的門。
是雪扇開的門。
她本來以為是薛鏡寧忘帶什麽東西,見是陸謹沉後,臉上的笑容便凝在了臉上,解釋道:“小姐不在。今天天氣好,小姐上街購置夏天需要之物,讓奴婢留在家裏整理庭院,晾曬收好厚重的被褥。”
“沒事,不在我就進去等。”陸謹沉道。
他是很想上街去找薛鏡寧的,可是既怕找不到她,又怕在街上兩人萬一拉扯起來,她一定會對他生氣,所以想着還是守株待兔為好。
雪扇卻沒有讓門的意思,她知道小姐不想再見小侯爺,所以肯定不希望自己回家的時候,這人已賴在院子裏頭。
于是,她依舊扶着門邊:“小侯爺還是改天再來吧。”
陸謹沉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想為難她一個小姑娘,畢竟在薛鏡寧孤苦無依的時候,只有她陪着她,他該謝她才是。
便笑道:“好,那就不進門等。你去忙你的吧,我改天再來。”
聽他這麽說,雪扇也就安心了,看着他轉頭離開,便連忙悄悄把門關了。
陸謹沉卻只是做了個樣子,他沒有走,只是從在裏面等換成了在外面等。
這一等就等了好幾個時辰,等到薛鏡寧回來時,他站立的地方的泥土都已下陷了好幾分。
他竟是絲毫未動地等着她。
薛鏡寧眉宇間閃過一絲微詫,她對陸謹沉到底還是了解得少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侯爺,一路順風順水地長大,該是高傲得不行才是,可是他一次次锲而不舍地來找她,才讓她發現,原來他竟然這麽厚臉皮。
可是她真的累了,不想再繼續這樣的糾纏。
陸謹沉看到她,眼裏閃過一絲欣喜,許是知道她開口就要趕人,忙搶在她前面道:“軟軟,昨天晚上真的對不起,我喝了酒才會犯渾的,我不該……不該夜裏翻牆進你的屋,更不該強……吻你。”
“沒必要。”薛鏡寧淡淡的,不帶一絲感情地看着他,“你如果真想道歉,那麽就離我遠點。”
陸謹沉靜了一會兒,道:“就是做朋友,也不行嗎?”
薛鏡寧嗤地冷笑了一聲。
做朋友?
他們之間是不可能做朋友的。
她現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想到以往種種,還是會哭濕枕頭。
不想再探尋陸謹沉此時對她到底是什麽感情,只要一想到她熱切地捧着心獻給他的時候,他的心卻在別人身上,她就痛難自抑。
那麽多次,在她和秦之眉之間,她都是他的次一等選擇,已經變成她心裏過不去的坎。
怎麽還可能坦然地做什麽朋友。
更別說,他所謂的“做朋友”背後的意圖。
“以後不要再來折柳院了。”薛鏡寧撂下這句話,便從他身前走過,徑直入了院子。
她腰間的系帶從陸謹沉的指尖掠過,他猛地一抓,卻已滑走。
眼神追過去時,那扇門已經快要阖上,只從那條細縫裏看到她挺直的背影。
随後,那背影也被門全部覆蓋了。
他駐足在這清冷的院外,一時茫然無措。
他們兩個之間,哪怕多說一句話,都成了奢望麽?
過了些日子,折柳院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說是一群,其實也就四個人,薛忠、李氏、薛楚莺、薛褚逸。
是薛鏡寧除了陸謹沉之外,最不想見的人。
“今天怎麽來得這麽齊全?”薛鏡寧不笑亦不惱,就這麽淡淡的看着他們,還讓雪扇奉茶。
雪扇把茶奉上來,偷偷地掃了薛家人幾眼,又看向薛鏡寧。
她從前認為薛家個頂個地對薛鏡寧好,後來薛鏡寧和離了,寧願自己找宅子住也不願回薛家,她這才知道薛家都是一群什麽東西。
所以,這會兒看薛家傾巢而出,她實在害怕他們會對薛鏡寧不利,于是眼神詢問着,是否去找二皇子的幫助。
或者,若是去找小侯爺,他也必定會來給小姐撐腰的。
薛鏡寧卻只是無聲地搖頭,示意她出去。
雪扇不明白,卻也不好當着薛家人的面問,只好蹙着眉頭把茶盞留下,退出了正廳。
待雪扇走後,薛忠耐不住先開口了:“原來你躲在這裏,真是叫我們好找!”
跟着小侯爺回了京州一趟,沒找到她的蹤跡,回來之後,他又連忙派人私下去找,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替她隐瞞蹤跡,還是他派去的人沒用,這都找了好幾個月了,才終于找到了薛鏡寧如今的栖身之所。
他臉色難看極了:“一聲不吭地就跟小侯爺和離了,和離之後還背着我們藏起來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爹放在眼裏!”
薛鏡寧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道:“你們今天舉家來找我,是想讓我跟小侯爺和好,重新做回小侯夫人,是嗎?”
“知道就好!”薛忠冷着臉瞪了她一眼,連珠帶炮地指責起她來,“你和小侯爺之間到底有什麽過不去的矛盾?繼續當小侯夫人不好嗎?你可知道,這門親事你知道天底下多少家姑娘羨慕嗎?偏你卻這般不知珍惜!你趕緊收拾東西,回去給小侯爺好生道個歉,我看小侯爺對你很上心的,你若真心道歉,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薛鏡寧聽着聽着,突然蔑然輕笑了一聲,平靜道:“我不會回侯府了,我連薛家也不會回了。你們收起自己的心思吧。”
薛忠一時不明白,詫然:“什麽?”
“難道您還不懂我的意思嗎?薛大人。”
聽見她口中的“薛大人”,薛忠愣住了。
其他幾人也是一怔,這才紛紛回神。
李氏厲聲道:“反了你了!你叫你爹什麽?”
薛楚莺也罵道:“這是你對爹應該有的态度?薛鏡寧你別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小侯夫人了!”
只有一貫不愛吭聲的薛褚逸沒有說話,但是他眼裏也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一個個怒視着她,好像她犯了滔天大罪。
如若在以往,薛鏡寧縱使不喜歡他們,也會對薛忠恭恭敬敬地喊上一聲“爹”,哪怕小時候被那樣對待,她依舊謹守規矩,最激烈的反抗不過只是對他們淡泊疏離。
可是,她現在不一樣了。
這次和離,改變的不只是她和陸謹沉的關系,也改變了她的很多想法。
她是真的想一了百了地結束從前,做簡簡單單的自己。
這“從前”,包括陸謹沉,也包括從來沒将她視作一家人的“家人”。
薛鏡寧在他們的怒視下,淡淡道:“薛大人,我如今已經不是小侯夫人了,對薛家來說,有我與沒我還有什麽區別嗎?”
“放肆!”薛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子都晃動了一番,“你該叫我什麽?薛鏡寧,你是不是已經忘了你姓‘薛’!”
薛鏡寧彎起唇角:“天底下姓‘薛’的人可多了去了。”
她現在面對薛忠的憤怒,已經毫不害怕。
小時候,失去了娘親和太公的庇護後,她對這個爹是充滿依賴的。剛被他們送入鄉下時,她以為自己的八字真的沖撞了李氏,因此無怨無悔地在鄉下開始過日子。
後來年歲漸長,漸漸知道了殘忍的真相,雖然對薛家心涼了,可是她還是不敢反抗,她依舊覺得自己姓“薛”,是薛家人,因此命運還是由不得自己,只能聽薛忠和李氏的安排。懦弱如她,只能每天晚上祈禱他們不要把自己随便嫁給自己不喜歡的莊稼漢,或者幻想着骁哥哥早日來接她。
哪怕後來嫁入了侯府,身份比他們更高,她還是無法撕裂與他們的關系,只能減少與他們的往來,不過他們每次以“親家”的名義來侯府,她也無可奈何。
她骨子裏還是無法掙脫這些束縛。
而自從離開侯府也離開薛家後,她突然發現,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那麽何必再像以前一樣,勉強自己呢?
她看着暴怒的薛忠,又掃過其餘三人,目光轉回薛忠:“薛大人,您對鏡寧有生養之恩,這是不争的事實,鏡寧一直謹記于心。而通過鏡寧,您同樣得以回到心心念念的铎都,并在铎都得了一個好官職。還有,侯府送薛家的大宅子、侯府給薛家的聘禮、侯府往日給您這個親家贈與的錢財珍寶,以及您仗着是侯府親家,在別處得到的好處……如此種種,即使我與小侯爺和離,也不曾退回去的好處,應是可抵生養之恩了吧?”
“你、你……”薛忠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一時無法可駁,因為薛鏡寧說的都是事實。他曾經私下裏和李氏算過賬,從小把薛鏡寧丢在鄉下莊子裏養,花費其實并不多,而通過她與侯府的親事,他們獲得的回報已經百倍有餘。
但是,這丫頭的意思……竟是、竟是要和他們薛家斷絕關系?
薛忠立時慌了神,正是因為以前受了好處,才更想一直享有這些好處,可是自從薛鏡寧與陸謹沉和離後,雖然侯府不曾收回曾經的好處,可是那些因薛鏡寧帶來的隐含好處便都沒了啊!
“你……你若當真不想再嫁入侯府,那、那先不嫁,何必跟家裏拗勁呢?”他決定迂回一些,先把她勸回家再說。
薛鏡寧早已看透了他,便只道:“生養之恩已抵,我與薛家已無牽連。你們回去吧。”
李氏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了,指着她的鼻尖罵道:“你這個不孝女!什麽叫生養之恩已抵?你骨子裏流的是薛家的血,能抵得了嗎!光是生你這份恩情,已足夠你用一生來回報!更別說薛家養你養到這麽大,翅膀硬了就想飛,有這等好事嗎!”
“一定要我将一切攤開來講嗎?”薛鏡寧身體微微顫抖,本想心平氣和地結束掉一切,可是她依舊被激怒了,“說起生恩,都是我娘吃苦受罪地生下了我,他不過提供了一點血脈而已,而說起養恩,鄉下能花幾個錢你們心知肚明,需要我對着賬本來與你們一一核算嗎?你們扪心自問,這是我需要用一輩子回報的恩情嗎?”
“你——”李氏也被駁到無話可說。
“算了!這死丫頭不知好歹,你們還來求她回去做什麽!我就說今天不該來的!”薛楚莺剜了薛鏡寧一眼。
她就不明白了,薛鏡寧一個侯門下堂妻還傲什麽傲,真以為她還有那個本錢嗎?要她說,小侯爺遲早另娶新妻,到時候看薛鏡寧怎麽哭去!
薛鏡寧在他們一個個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飲了一口茶,茶盞放下,才道:“念及往日親情,我給你們一人一條忠告吧。”
“薛大人,別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可是您卻及不上太公半分,生生丢了他的臉面。陸家太公其實也早已看透了您,不過他念及您是故人之子,所以對您的所作所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往後不同了,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容您。您也別往侯府去了,更別再借着侯府的名聲為自己謀利。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做事,不要投機取巧,更不要摻和朝廷黨派,只要不出錯,薛家一世無憂是不難的。”
“李夫人,我以前一直敬您是繼母,您卻從未将我當成女兒,不過,想想也是人之常情,我其實也沒什麽可怨的。只是,我依舊想請您認真想一想,薛楚莺是您的女兒,那我難道不是別人的女兒嗎?将心比心,往後寬容大方一些,日子也會過得更舒坦、更快樂。”
“楚莺,我其實是一直把你當成妹妹的,但是你對我卻始終多有敵意。我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不過我現在也不想追究了。我知道你曾經想取代我的位置,嫁入侯府成為小侯夫人,但是我告訴你吧,那裏不是什麽好去處。就算沒有我,他也不會喜歡你的,你嫁進去依舊是個悲劇。铎都青年才俊那麽多,你還小,可以慢慢挑,其實不必求多高的門楣,性子端直可靠,心裏沒有別人,足夠疼愛你,就是好的了。”
“褚逸,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再過幾年就要到弱冠之年了,是時候慢慢開始擔當大任了。薛家不是侯門,沒有爵位可以繼承,往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所以你切勿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習性,要認認真真地為自己、為薛府謀劃起來。倘或喜歡讀書,就好好讀書,往後去考取功名。若有別的愛好,就好生鑽研,以後習得一技之長,也可成才立業。”
薛鏡寧說完,已有些口幹,便又喝了一口茶。
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脫口而出這麽多大道理,不過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話,聽與不聽就看他們的了,她已經問心無愧。
“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吧。”她站了起來,準備送客。
薛家幾人都有些怔然失神,薛鏡寧對他們幾人的話皆一針見血,但誰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承認自己的錯謬的,因此回過神來後,一個個面色都不好看,甚至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
“好!是你先認薛家,往後可別哭哭啼啼地來求我們!”薛忠站起來,拂袖摔落茶杯,“我薛忠只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其他幾人皆跟在他身後,走出正廳。
薛鏡寧款步送他們出去。
雪扇見這是要送客的意思,連忙先跑去打開院門,結果一打開,就愣住了。
幾人正好走到院中,便見陸謹沉從院外跨入,頭發有些淩亂,氣息也有些重,似乎是剛剛趕來的樣子。
薛忠一時不知該喜該悲,這小侯爺顯然還對薛鏡寧念念不忘,而他剛與薛鏡寧斷絕了關系,就算薛鏡寧與小侯爺和好如初,他們薛家恐怕也沾不到一點光了。
陸謹沉卻冷着臉走進來,朝他道:“薛伯父這是做什麽?一家子跑來欺負她?”
“小侯爺您這說的是什麽話!”薛忠有些羞惱,又不好當真與陸謹沉發生沖突,只好立刻緩和了語氣,“鏡寧已經不認薛家了,以後我們薛家也再不管她的事了,我們這就走。”
陸謹沉有些詫異地望向薛鏡寧。
薛鏡寧點點頭:“我與薛家已經斷絕了關系。”
陸謹沉是知道薛家對薛鏡寧幹的那些事的,當下笑道:“好!”
以往念着薛忠是薛鏡寧的父親,他到底留幾分薄面給他,現在沒了這些顧忌,他直截了當對薛忠道:“曾經給你們的,侯府不會收回,但既然鏡寧已經與你們毫無幹系,那麽從今往後你們就別再來打擾她。否則,我敢保證,你們會比在京州時過得還要凄慘得多。”
被這麽直白的話砸在臉上,薛忠臉色挂不住了,這下算是徹底斷了那點心思,于是連一貫對侯府的讨好之姿都沒了,只撂下一句“哼”,便甩袖離去。
看着這一家人快步離開了折柳院,薛鏡寧有一種石頭落地的輕松感,可是一看到陸謹沉,眉頭又蹙起來了。
上次說了讓他不要再來,看來他還是沒有聽。
陸謹沉一見她臉色,便知道自己又惹她厭了,心口酸澀地解釋:“我怕他們欺負你……”
薛鏡寧打斷他:“我已經不是誰都能欺負了。”
陸謹沉看着她,是啊,她好像比以前堅強多了。
一想到這堅強恐怕是自己造成的,心裏就百味雜陳。
他又解釋道:“不是我叫他們來的,我不知道他們會來。之前知道薛忠在派人找你,我還故意隐瞞你的蹤跡,沒想到還是被他找着了。”
“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薛鏡寧道。
她一貫就事論事,和離後她沒有搬離铎都,也沒有刻意隐瞞行蹤,被薛忠找到是遲早的事,而且這段日子陸謹沉來求和好從來都是自己來,她也相信他不會卑劣到靠薛家給她施予壓力。
“你這次做得很對。”陸謹沉眼底流露出純然的贊賞,“我知道他們對你不好,這樣的親人不如沒有,你還有——”
他遲疑着,一個“我”字始終無法說出口。
說出來了,不知道她又會說出什麽話來刺痛他。
這麽想着,便越發小心翼翼起來:“你上次讓我不要再來,我也想永遠消失,可是我好想你,這段時間你氣消了嗎?”
薛鏡寧頭痛起來,該怎麽讓他明白,她不是一時之氣。
陸謹沉見她不語,卑微地懇求道:“過幾天皇家校場有擊鞠賽,你能來看我比賽嗎?”
他的目光裏充滿了期許。
他們倆在濃情蜜意的時候,說起過擊鞠賽,他還說等她肩上的傷好了,他要教她擊鞠,現下教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期盼她能去看。
薛鏡寧卻撇過臉去,冷冰冰道:“我不會去的。”
陸謹沉喉嚨微滾,半晌道:“好。我走了。”
他說着,一步一步離開了折柳院。
薛鏡寧原是堅定了不去的,卻沒想到左悠年也來請她去觀賽。
原來左悠年也參加了這次的擊鞠賽。
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晚上睡不着,她望着簾子失神地想,她答應去看擊鞠賽,恐怕并不是因為左悠年。
在她圍場受傷後在家養傷的那段日子,陸謹沉給她許諾過很多好玩的事,說等她傷好了,要帶着她去一一實現,其中就包括帶她去玩擊鞠。
她以前從未玩過擊鞠,當時就心動了,心心念念了很久。
卻沒想到,傷好了,卻和離了。
可是,那些願望卻在她心裏紮了根,一直記得。
現在想來,左悠年的邀請只是恰好給了自己一個正當的借口。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薛鏡寧緊緊捂着自己的心口,又開始痛恨起自己。
即使已經能很平靜地假裝不愛他,可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騙不過這顆心。
五天之後,擊鞠賽如約而至。
因着有左悠年的邀請,即使已經變成了毫無身份的平頭百姓,薛鏡寧還是進入了皇家校場,并在最好的一片位置有獨立一席。
當然,少不得被一些人背後嚼舌根子。
不過她不在乎了,太過為別人的目光而活,會很累的。
她把自己帶來的一罐酸梅汁放在桌上,因為天氣漸熱,擊鞠賽又需要大量體力,肯定會更熱,所以她特意帶了一罐酸梅汁,待會兒好給左悠年解渴。
陸謹沉遠遠地就看到她來了,目光頓時放亮,一點也不避忌別人的竊竊私語,穿過重重人群,向她走來。
薛鏡寧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邊的騷.動,扭頭便看到了他。
陸謹沉穿着專門為擊鞠賽準備的衣服,這一身衣服利落貼身,襯得他本就修長的身材更加挺拔,端得是英姿勃發,神采四溢。
她心頭一跳,飛快地挪開目光。
這麽片刻功夫,陸謹沉已飛快地來到了她面前。
他許久不曾這麽開心地笑過:“軟軟,你還是來了。”
薛鏡寧連忙看向席上的酒杯,以此避免與他對視:“我是受二皇子殿下的邀約來的。”
陸謹沉的笑意登時凝固了。
是了,若是她為自己而來,他事先不知道的話,她又如何進得來。
況且,他給她安排的位子也不在這裏——就算她說過不會來,他還是給她安排席位了。
而如今,他給她安排的席位是空着的,她坐在了別人給她安排的席位上。
陸謹沉的心口像被鈍刀劃過,沒有一刀了結的痛快,而是拉鋸般的鈍疼。
不過,他安慰自己,她終究是來了。
于是,依舊笑着:“沒事,你好好看比賽吧,我會好好表現的。”
他說完,便從另一側下了觀席的臺子,往校場中心去了。
他走後,左悠年來了,朝薛鏡寧一笑,關切地問:“今日人這麽多,身邊又無熟人,可還适應?”
“我沒事。”薛鏡寧笑着搖搖頭。
左悠年看到了桌上的瓷器罐子,問道:“這是?”
“這是我親自做的酸梅汁。”薛鏡寧道,“天氣炎熱,待會兒比賽結束了,可以解渴。”
左悠年眼底燃起一團火苗:“鏡寧,謝謝。”
聽到他忽然叫自己鏡寧,薛鏡寧有些不習慣,心裏感到些微異常,卻仍笑了:“殿下,比賽即将開始,祝你旗開得勝。”
左悠年眼底漾出笑意:“有你這句話,我一定會贏的。”
擊鞠賽在北漠很盛行,游戲者分為兩隊,各自乘坐于馬上,以球杖擊球,誰先将自己所在隊伍的球擊入對方的球門,則為勝。
等到擊鞠賽開始後,薛鏡寧才知道,原來陸謹沉與左悠年同場比賽,卻不同隊。
而他們誰也沒跟她說。
當然,他們兩人自己都是早就知道的,甚至在最初組隊時,他們便有意選擇了敵對的陣營。
此時,薛鏡寧坐在觀賽的席位上,兩人之間更氤氲起了一股湧動的暗潮。
待到比賽開始,這股暗潮便化為了明面上的争奪。
一時,看得臺上的人激動不已,紛紛與四周的人讨論起來。
“太激烈了!”
“我也看過不少擊鞠賽了,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麽精彩的!”
“陸小侯爺也太拼了些,雖說只是比賽,可也太不顧尊卑了些,竟是全沖着二皇子去的。”
“嘿!既是比賽,為何就一定要讓着二皇子呢?何況陸小侯爺本就是個不羁的,又怎麽會讓球。倒是二皇子殿下,出了名的不争,這次會參加擊鞠賽已經很讓人驚奇了,沒想到這寸步不讓的架勢,也是與平時一貫處事之道背道而馳啊。”
“說得也是……”正在讨論的人突然放低了聲音,竊語道,“看到那邊沒有?那是陸小侯爺曾經的妻子,如今卻坐在二皇子殿下安排的席位上,我看這其中大有故事……”
“若是這樣,便也說得通了。那可真是一場好戲呀!”
……
薛鏡寧沒心思去偷聽別人對她的讨論,她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校場,一時整顆心都沉入了激烈的比賽中。
不過,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更希望誰贏……
擊鞠賽分為上下兩場,上半場結束後,竟是平局。
陸謹沉與左悠年下了場,皆已滿身是汗,不過兩人都沒急着去換衣服,左悠年理所應當地走向薛鏡寧所在的席位,而陸謹沉,則在頓了一瞬後,也不顧旁人的目光,一步不讓地朝薛鏡寧走去。
薛鏡寧剛才因為比賽提起的情緒還未恢複,心頭跳個不停。
看到兩人都朝自己走來,更是頭大。
左悠年在她旁邊屬于自己的席位坐下,笑道:“果真熱得不行,還是鏡寧你想得周到,給我帶來了酸梅汁。”
薛鏡寧抿着唇,只好在陸謹沉驚詫的目光下,打開她帶來的瓷器罐。
她只準備了一人份的,不過,就算準備充足,她也不可能勻出一份給陸謹沉的。
陸謹沉盯着那罐打開的酸梅汁,心裏難受得不行。
比賽前,他就注意到了薛鏡寧的桌上放着一個瓷器罐,不過他沒有問是什麽。
沒想到,會是她親手做的酸梅汁。
那是只屬于他的酸梅汁啊……
怎麽可以給別的男人!
作者:作收滿一千,好開心~~~~~【感受到我的蕩漾了嗎~~~~~】
所以多更點,我們的目标是——
粗!長!粗!長!粗!長!
明天應該還有加更~
每一個收藏了我的專欄、收藏了我的文的小天使,麽!麽!噠!
感謝給我投雷、投灌溉液的小天使們,同樣麽!麽!噠!
感謝在2020-04-05 01:45:00~2020-04-07 01:30: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竺小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Ja□□ine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