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瘋子

直到薛鏡寧的目光掃過來, 陸謹沉才從方才的那陣沖動中冷靜下來。

明明告訴自己欲速則不達, 偏偏又在這短短幾天內出現在她面前,恐怕又得遭她嫌。

不過, 左悠年都來了折柳院, 他不來,怎麽放心得下?

有些事不必開口直言就已經昭然若揭, 陸謹沉從中秋宴那天起就覺得左悠年對薛鏡寧有企圖,如果說那時候還只是懷疑, 那麽現在已是确定。

而左悠年也沒有隐瞞的意思, 剛剛在宮裏與他對視那一眼,明擺着告訴他,他對薛鏡寧确有想法,而且似乎還在多謝他讓出來的可趁之機。

氣得他腦中一嗡, 自然就與左悠年駕馬并行, 一起往折柳院來了。

“你又來做什麽?”尴尬的氣氛中,薛鏡寧先開了口, 卻是對着陸謹沉說的。

陸謹沉臉色微變。

這話是趕他走的意思沒錯, 他這些天被趕慣了倒也習慣了, 不覺得有什麽。可是, 怎麽只問他不問左悠年?

難道……她要把他趕走, 留下左悠年?

陸謹沉頓時有些撐不住臉色了,勉強道:“他來做什麽,我就來做什麽。”

言下之意便是,縱然要趕他走, 那也得把左悠年一起趕走。

薛鏡寧微微挑眉,陸謹沉這理直氣壯的态度……還以為他們是一對,他是她的夫君嗎?

“二皇子殿下是來我這裏一同吃飯的,你也是?”她譏诮地問。

陸謹沉聽到她要與左悠年一同吃飯,心下更慌,立刻道:“當然!”

“可惜,我只邀了二皇子殿下,并沒有邀請小侯爺。”薛鏡寧聽着他理所應當的語氣,秀眉立蹙。

左悠年适時向陸謹沉解釋道:“小侯爺,我與薛姑娘今晚有邀約,特來品嘗薛姑娘的廚藝。”

昨天收到随心居的仆從傳來的上報,說對門的薛姑娘請他今天去折柳居用膳,他迫不及待地清空了手上殘餘的事務,本想着先回随心居換一套衣裳,卻沒想到在宮中偶遇陸謹沉,被他一激,竟是和他一道飛奔來了折柳居門前。

陸謹沉卻是聽得心口一緊,她的廚藝……她的廚藝他比誰都清楚,不需要別的男人在他面前炫耀!

“你邀他回家吃飯?你一個獨居的小姑娘邀請別的男人回家吃飯?”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妻子質問晚歸的丈夫。

薛鏡寧沒來由地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似有些暢意,又感到些許諷刺。

以前似乎總是她在質問,質問他為什麽對表妹那麽好,質問他是否真的只是把表妹當成表妹……

可是他從來沒對她說實話。

也對,他怎麽能說實話,告訴她确是如此,我雖娶了你,可是心卻在表妹什麽上?

薛鏡寧的嘴角漸漸噙上一抹冷意:“那又如何?請問我的事與小侯爺有什麽關系呢?況且二皇子殿下是正人君子,你又何必以己度人?”

為了維護左悠年,她竟然罵他!

陸謹沉心裏一時湧上千般滋味,嘴唇翕動了幾番,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如果、如果時光流回到他們和離之前,不,要更早的時候,如果流回到一切的隔閡,一切的破碎還未發生的時候……該多好?

她滿心滿眼裏都只有他,沒有任何人能介入到他們之間來。

“殿下,請進來吧。”薛鏡寧沒有再理會失神的陸謹沉,側過身子請左悠年進來。

左悠年幫過她數次,這段時間住在對門,有什麽小事也是他及時幫忙解決,她一直想找個機會正式地謝一謝他,于是昨天特意讓雪扇去對面随心居下了帖子,請他過來吃頓晚膳。

左悠年微微一笑,跨過了院門。

陸謹沉身形微動,不由自主地想跟着進來,薛鏡寧卻是伸手準備關門。

“軟軟……”陸謹沉不敢強闖,怕讓她更加厭惡,只能祈求地看着她。

薛鏡寧面無表情,“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将他隔絕在院外。

半個時辰後,薛鏡寧将左悠年送到院子門口。

院門一開,一直坐在院外牆角處等着的陸謹沉“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見薛鏡寧這是要送左悠年走,緊緊蹙着的眉頭才略微松展一些。

左悠年瞥了陸謹沉一眼,知道他今晚被薛鏡寧晾在院外,肯定不會輕易罷休,這會兒必定死纏爛打,于是不動聲色地擋在薛鏡寧面前。

薛鏡寧才剛在晚膳時謝過左悠年對自己的數次幫助,實在不想立刻又欠下他的人情,況且陸謹沉也不是左悠年單方面能解決的問題,于是繞過他走到陸謹沉面前,毫不遮掩語氣中的不耐:“小侯爺怎麽還未回去?”

“我還沒吃飯。”陸謹沉直直地盯着薛鏡寧,想從她的眼裏尋找一丁點如他們和離前一樣的溫柔。

可是薛鏡寧卻依舊不為所動地冷着臉。

這些天下來,她實在累了,這樣你追我擋的游戲她不想再繼續了。

因此,她故意當着左悠年的面刺激他,冷聲道:“還有剩飯,小侯爺要不要吃?”

說完,她安靜地等着他甩手離去。

她這樣故意羞辱陸謹沉,還是在他一直視若情敵的左悠年面前,她想他這下肯定要被氣壞了,總該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可是,陸謹沉卻是沉默地一怔,随即,緊繃的下颌線僵硬地動了動:“吃。”

“陸謹沉!”薛鏡寧臉色立變。

他瘋了嗎!

左悠年平靜的眸子也閃過一絲詫色,別說堂堂小侯爺一生從未吃過剩飯了,他們三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不只是剩飯,這是羞.辱!

他要承下這羞辱?

見到薛鏡寧露出緊張的神色,陸謹沉的眼底卻浮上了笑意。

她終究是在乎自己的。

他就是要跟她賭,賭她的在乎。

便是真的要吃剩飯,能讓她閃過一絲心疼,對他的态度軟下半分,他也吃。

對她,他就是這麽偏執。

薛鏡寧嘴唇抖動着,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失态,轉向左悠年:“天色已暗,殿下回去休息吧。”

左悠年微微一訝。

他留在這裏,是給陸謹沉更大的羞.辱,所以薛鏡寧想先讓他離去。

薛鏡寧縱然已經與陸謹沉和離,但是在關鍵時刻,她心裏還是潛意識地護住陸謹沉,而他依舊是外人。

左悠年心頭掠過些微失落,随即被很快掩去。

他與薛鏡寧相處時間不長,而薛鏡寧與陸謹沉可是做了将近一年的夫妻,此刻薛鏡寧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

當然,他也沒有羞.辱別人的愛好,便淡淡一笑道:“好,那我就先告辭了。”

随即便走出了院子,留他們兩個單獨說話。

待左悠年走入了對面的随心居後,薛鏡寧才将目光轉回陸謹沉身上。

“好了,他已經走了,你安心了嗎?”薛鏡寧知道陸謹沉就是氣不過她和左悠年獨處,“夜已深了,小侯爺也請回吧。”

她冷着臉關門。

陸謹沉伸出手擋住門:“不是說有剩飯嗎?我要吃,讓我進門。”

“陸謹沉你這個瘋子!”薛鏡寧渾身顫抖。

他還記不記得他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爺啊,他還記不記得他身上的驕傲?

他怎麽可以自尋羞.辱!

陸謹沉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薛鏡寧,我要跟你一起吃飯,哪怕是剩飯我也吃。”

“好!”薛鏡寧也被他氣瘋了,“你要吃,那就吃個夠!”

薛鏡寧頭也不回地領着他去廚房。

折柳院沒有專門的膳廳,好在廚房夠大,便在廚房安置了一張方桌。

方才那頓飯其實她、左悠年和雪扇三個人吃的,只是雪扇拘于自己的丫鬟身份,說什麽也不肯與左悠年一桌吃飯,于是支了個矮幾,在旁邊吃的。

再說了,她和左悠年是清清白白的君子之交,便是單獨吃飯又怎麽樣?

陸謹沉就因為這個緣故發瘋成這樣!

她本來就沒打算跟他解釋什麽,這下更氣得不想解釋,他要誤會就誤會,他要發瘋就發瘋罷!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了廚房,卻見雪扇已經勤快地收拾好了方桌,将剩飯都已盡數地倒入泔水桶,正在擦拭桌面。

薛鏡寧一怔,一瞬間竟不想承認自己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恨自己這般心軟,回頭譏聲道:“剩飯已經倒入泔水桶了,小侯爺還要吃嗎?”

陸謹沉牢牢盯着她,認真道:“只要你說一聲,泔水桶的我也吃。”

“陸謹沉,你不要發瘋了!”薛鏡寧再也繃不住情緒,聲音揚起。

陸謹沉道:“我沒有在發瘋,我是認真的。”

薛鏡寧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勉強維持着理智:“雪扇,你先出去。”

“是。”雪扇看着他們一觸即發的樣子,巴不得快些出去,出去前提走了泔水桶,似乎擔心小侯爺真的發瘋去吃泔水桶的東西……

屋裏又只剩下兩人。

薛鏡寧無力道:“你今晚瘋夠了吧?回去吧。”

陸謹沉小心翼翼道:“軟軟,我送你的風筝呢?”

他在想她有沒有偷偷放過,那只風筝他做得很堅固,肯定不會再斷線,她如果看着飛入蒼穹卻依舊牢牢束縛在她手裏的風筝,能不能相信他此刻也一樣?

他現在已經牢牢地束縛在她手裏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把他丢掉。

可是,他卻聽見薛鏡寧毫不留情地回道:“扔了。”

陸謹沉一怔,舔.了.舔幹涸的唇,啞聲道:“……真的扔了?”

薛鏡寧看着他,淡然道:“你送給我的當天,我就讓雪扇拿去扔了,扔在很遠很遠的臭水溝裏,免得在我面前礙眼。”

陸謹沉像是被人擰住了心口,揪痛不已,卻勉強笑道:“沒關系,我再送你一只吧,我現在已經學會做風筝了,而且越來越熟練,你想要多少只,我就能送你多少只。”

“不用了,你送一只我扔一只。”她等他說完,卻狠狠擊碎了他的期許。

陸謹沉卻不放棄,又道:“還有你喜歡秋千,其實我也學會了做秋千,家裏的秋千一直等着你回去坐,你暫時不想回去的話,我給你在折柳院做一架吧,和家裏的一樣可好?或者做其他你喜歡的樣式……”

“你不要再來了。”她打斷了他。

陸謹沉終于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忽地低聲道:“軟軟,你是不是真的不愛我了?”

“是。”薛鏡寧定定的,不躲不避地看着他,“我不愛你了。”

陸謹沉只覺擰在他心上的手又施了一股力,這下不止是揪痛了,而是心碎。

他知道這只手是誰的。

可是他無可奈何,掙脫不得。

他是心甘情願被縛的。

如今被傷,也是咎由自取。

薛鏡寧看着他漸漸灰敗下去的眼神,更為冷酷地說道:“陸謹沉,我的愛就是這般果斷。愛了,便義無反顧去愛,不愛了,便斬盡一切情絲。我不會騙別人,更不會騙自己。”

陸謹沉陷入了更長的沉默,半晌,才嘶啞着聲音,像哭一樣道:“我明白了。”

說完,便拖着行屍走肉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廚房。

薛鏡寧伫立在原地,一點一點地任由淚水爬滿雙臉。

一會兒後,雪扇快步走入廚房,她看到小侯爺紅着眼圈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便知道兩人肯定又吵架了,于是趕忙進來。

果然,小姐也在哭。

她忙走上前,把薛鏡寧抱入懷中,輕輕地拍着:“傷口再深,都會愈合的,傷疤再深,都會消失的……一定會消失的……”

薛鏡寧趴在雪扇肩頭,嗚咽出聲。

那天的話實在卓有成效,陸謹沉已經十天沒有來找她了,旁邊的念寧軒似乎也被廢棄了。

她想,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因此,在半夜的時候她的房門被撞開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家裏進了賊。

正要大聲呼救,那人卻三兩步沖了過來,牢牢地将她束縛住,便貼上了她的唇,強硬地撬開她的牙關,開始肆意地攻城略地。

熟悉的氣息伴随着一股濃濃的酒氣瞬間侵襲了薛鏡寧。

她眼圈霎紅,滔天的憤怒和委屈沖上心頭。

話都已經說得那麽開,他為什麽還來糾纏?

他們已經和離了,他又憑什麽闖入她的閨房,憑什麽強.吻她!

憑什麽……憑什麽!

陸謹沉到底把她當什麽了!

把她當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物件嗎!

薛鏡寧怒不可遏,使出渾身的力氣向他甩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響起了安靜的黑夜中,清脆響亮。

将她摟在懷裏恣意享受甘甜的陸謹沉似乎恢複了片刻的理智,他退離了她的唇,卻依舊壓着她,熱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脖子上。

片刻後,他突然撫上她的唇,用低低的聲音悲戚地問:“軟軟,你的唇那麽軟,為什麽心卻那麽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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