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秦卿心裏咯噔一下，方才虛張的聲勢一瞬間全蔫了。

他出來那麽久，秦緣一定早就醒了。

他愣愣看着曲越那一臉愠色：“我……”

“行了，”曲越皺着眉淺淺地嘆了口氣，“你回去以後和他解釋吧。”

他說完便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撥通電話後很快表情和語氣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我找到他了，對，你先冷靜一下。他沒事，嗯，我現在就送他回來，你別急。”

秦卿愣愣看着他，咬着嘴唇不敢吭聲。

曲越很快切斷了通話，接着又打了個電話給自己的助理，讓他把車開過來。

一路陪着秦卿走到地下停車庫，又安頓他上車以後，曲越站在車邊和司機簡單交待了幾句，便關上了門退到了一個不會影響車輛行進的位置。

秦卿縮在後排角落，滿心不安，透着窗小心翼翼看着他。

曲越雙手環胸站在一邊，依舊皺着眉。眼見司機将車緩緩發動，他突然又嘆了口氣，接着打了個稍等手勢。待司機停車後，他徑直走過去拉開了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司機也是他的助理，見狀有些疑惑：“你也去？”

曲越看起來有些煩躁的樣子，轉頭看着空無一人的車庫，眉頭依舊鎖着：“幫我打個電話，就說臨時有點事。”

助理一臉無奈，但還是立刻聯系了節目組負責人，好聲好氣請了假又連連賠不是，挂了電話後油門都踩得特別用力。

坐在後座的秦卿一聲不敢吭，心虛極了.

來時走了半天，回去不過五分多鐘。

路上車裏氣氛一塌糊塗，全程沒個人吭聲。司機面無表情開車，曲越一直皺着眉頭看窗外。而秦卿，正在內心瘋狂檢讨。

他居然把秦緣一個人丢在酒店就偷偷跑了。

雖然在自己面前總是像個小孩子似的，但秦卿一直都知道，秦緣在外完全有獨立自理能力，而且待人處事很有一套，并不需要過于擔心。

但現在情況畢竟特殊。

他剛生了場病，還遭受了過分的對待。身體好了，但心裏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前些天在病房時，他還為秦緣在神志不清時下意識對他表現出的依賴和信任感到欣慰。當時曲越有些吃癟的模樣，實在讓他忍不住得意。

可現在，他都做了些什麽呀。

他為什麽就沒想過，秦緣在醒來後遍尋不着他，會擔心成什麽樣.

才一開門，秦緣見着他，眼睛立刻就紅了。

還沒等到秦卿走進去，便被他撲着抱住了肩膀。秦緣把臉埋在他肩頭後，非常誇張地吸了一下鼻子，說話時口齒不清。

“你跑哪兒去了？”他問。

秦卿覺得自己沒臉說。

他擡手輕輕拍秦緣的背，心裏糾結萬分。

其實秦緣這孩子略微長大以後就不愛哭了。他愛撒嬌，擅長耍賴，偶爾特別熊，會假裝發脾氣，但極少掉眼淚。但這些天裏，自己卻接連見了兩次。

場景還有些類似。都是秦緣抱着他一邊吸鼻子一邊嘴裏說個不停，就像他當年還沒長大時那樣。

“你都不和我說一聲，連紙條都不留，電話也不帶，突然就消失了，”他在秦卿肩膀上用力擦着臉，“我要生氣了。”

秦卿憋了半天，最終只是小聲回了一句：“……對不起。”

好在一直站在一邊的曲越在此刻終于出了聲。

“先進去吧，走廊上難免有人經過。”.

才剛一進門，秦緣就立刻又問道：“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我……”秦卿低着頭，還是說不出口。

我去了平時錄制節目的地方，因為我想見袁聞語。若是說出來，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眼淚的秦緣說不定會立刻再次氣哭。

見秦卿一臉難以啓齒，秦緣又回頭看向曲越：“曲越哥，你是在哪兒找到他的？”

曲越的表情看起來挺尴尬的。

他在秦緣的注視中移開了視線：“這個你們自己說吧，摻和我做什麽。”

秦卿一時有些意外。

從曲越的角度，好像沒什麽不能說的理由。他那模樣，像是真的很不想湊這種熱鬧。

那為什麽還要跟來呢，自己又不會半路開溜。

秦緣見狀眉頭立刻揪在了一起：“連你們都有不能告訴我的小秘密了？”

“怎麽可能！”

“才沒有呢！”

雙方一起喊完，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依稀還都帶着點嫌棄。

曲越輕輕啧了一聲，接着才說道：“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你的情況。既然已經把他安全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什麽事兒你們自己說吧。”

他說完就往門口走去，秦緣見狀趕緊也跟了過去。

“那個……今天謝謝你，”他一直跟到了門邊上，“曲越哥你總是那麽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謝你。”

“客氣什麽，”曲越轉身沖他笑笑，“好好休息，還有……”

“怎麽？”

曲越飛快地瞥了一眼秦卿，接着搖了搖頭：“沒什麽，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等大門再次合攏，秦緣一轉身立刻又沖過來撞在秦卿身上，逼得他連退了好幾步倒在了沙發上，砰一聲變回了一只貓咪。

“對不起，是我不好……”再次被撈進懷裏抱緊以後，秦卿依舊心虛且慚愧，“讓你擔心了。”

“還是不肯告訴我為什麽？”秦緣問。

不是不願意，是不好意思，覺得說不出口。

秦卿糾結了半天，還是沒憋出半個字。

“……你是不是去排練房了？”秦緣突然問。

秦卿大尾巴瞬間變粗了一截。

“難怪……我才剛給他打了電話，還沒多久他就告訴我找到你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兒了。”

“對不起。”秦卿還是只有這三個字。

“你去那裏做什麽呀？”秦緣又問。

“我……那個……”

“你真的那麽想參加這個節目？”秦緣看起來難以理解，“就那麽吸引你嗎？”

“……”

秦緣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對吧。比起以前整天待在家裏，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見的日子，這樣的工作雖然累一些，但也蠻好玩兒的。”

“我……”

“我知道的，”秦緣繼續說道，“之前我去錄歌的時候，去現場表演的時候，和其他老師交流修改音樂的時候都是的……累是累，但其實是開心的。你是不是很喜歡參加這樣的節目？”

一定要說的話，确實是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雖然曲越讓他頭痛，但他喜歡洛老師，還喜歡看洛老師跳舞。一點點認真學習，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逐漸進步，又被老師誇獎，讓他覺得充滿了成就感。

在那兩天練習的過程中，他甚至偷偷腦補過最終站在舞臺上的自己會是什麽模樣。

但今天會冒冒失失跑去，卻并不是這個原因。

“你真的還想參加？”秦緣問。

“……可以嗎？”秦卿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秦緣垂下視線，“章哥已經去和節目組溝通了，這些事其實我也插不上嘴的。”

“沒關系，”秦卿趕緊說道，“我也不是非要去……”

他還沒說完，抱着他的秦緣突然加大了力氣，勒得他一身軟綿綿的肉都被擠變了形。

“我也不想你去。”他說。

“那個……”秦卿用力把被蒙住的腦袋鑽了出來，“我好歹也有些本事，可以自保的。如果遇上那些事，比你安全多了。”

秦緣沒應聲。

“你看，你也就遇上了一次而已，這樣的人還是少數嘛……”

“不是第一次啊，”秦緣說道，“機場裏那個不是麽。”

“……那，兩次？”

“以前也有過，只是沒那麽嚴重，”秦緣繼續小聲說道，“怕你擔心從來不提罷了。”

“……”

秦卿聽着，确實有些擔心了。

他突然想起來一些事。秦緣在剛上中學沒多久的時候，有一陣特別厭學，總是逃課，還被找過家長。他的父親對此頗為不滿，但他依舊我行我素，也不肯說理由。

秦卿心腸軟，偷偷變成他的模樣替他去上課。平安無事過了一整天後，放學時他被幾個同年級的男生攔住，推推搡搡還說了一堆污言穢語。

大意是，你一個男的怎麽長這樣，你是不是同性戀，你把褲子脫了我們檢查一下，不然叫你男朋友來幫你出氣呀。

秦卿氣炸，把那群小逼崽子狠狠教訓了一頓。

回去以後他拍着胸脯告訴秦緣小朋友，別擔心了，以後那群垃圾不會再欺負你了。如果再來我再替你去上一天課，重新教他們做人的道理。

沒想到幾年後等秦緣上到高中的時候，又遇上了一件更難堪的事兒。

他當時的班主任，一位已婚女性，居然試圖勾引他。

秦緣不勝其擾，甚至想轉學，但和監護人溝通失敗，最終賭氣抱着貓就離家出走了。

現在想來，他這人體質好像有點問題，總會吸引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那之後，一直到入夜，章醒打來了一個電話。

他說和節目組的溝通有點失敗，對方并不願意完全放棄秦緣這個熱點。他們給了兩個方案，要麽讓秦緣在幾周後回歸參加後半程錄制，要麽先錄完第一輪再走，然後節目最終回作為特邀嘉賓登場。

章醒讓秦緣二選一。

秦緣沒立刻回複，說要考慮一下。挂了電話以後，又抱着秦卿不肯撒手。

“我真的，真的，可以保護自己。”秦卿信誓旦旦向他保證。

“我知道，”秦緣低着頭小聲說道，“卿卿一直都很厲害，什麽都能替我搞定的。”

“所以……”

“是我沒用啊，”秦緣繼續說道，“我不止保護不了你，甚至在發現你不見了的時候，居然連獨自出門去找你的勇氣都沒有。”

“……”

“其實我沒有生你的氣，”他說，“我在氣我自己，我沒用到只能在房間裏等。”

“不是啊！”秦卿着急，“你剛遇到了那種事……”

“拖後腿的一直都是我，”秦緣打斷了他，但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我真的很怕。”

作者有話說：

你們一定要說短，那我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