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種被人看破的感覺很不好，特別是原以為捂得緊緊的秘密被乍得揭開，有種扒光了示于衆人前的既視感。
習雲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反正都過去了。”都回不去了…潛意識裏，她一直存在的一種可能會永遠留在這裏的認命感。
以前的事業開始得順風順水，她不會自大的以為這是因為她自身強大的原因，一個新人再有才華，在沒有背景的情況下想要被認可，也要經歷一番白眼加無視的過程，摸爬滾打的，還要運氣好才能被人稍稍看進眼裏一點。在這裏，她們就是那沒有絲毫背景的人。
“你在害怕什麽？”淩薇驟然緊盯着她問道。
習雲第一次那麽讨厭她的犀利，有點惱羞成怒，死鴨子嘴硬的高聲道：“害怕？呵，我從來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
“那我們就搭夥吧。”
“什麽意思？”
“你來做我的專屬編曲。”
習雲挑眉，“何以這麽相信我？”
“我相信的是程征老師。”淩薇淡淡說道，聽得習雲噎了噎，她本來還想拿喬呢，真是太不配合了！
“當然在這裏，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一個。”末了淩薇補充了一句。
習雲心有戚戚，嘴上卻還要扭捏一下，“可我們不熟吖。”
“如果我們熟的話，我才不會和你合夥。”
為毛？
“沒看過中國合夥人嗎？不要和最好的朋友合夥開公司。而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因為同一個目标聚在一起，又不需要顧及朋友間那所謂的情面，皆大歡喜。”
好像，還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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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除了這個我們還能做什麽？服務員麽？拿小費的waiter絕對輪不到你，頂多在後廚洗個碗而已。”
洗碗？o>_<o 心中最後一根稻草被徹底壓垮，習雲已經下了決定，“你有什麽計劃？”
淩薇彎了彎嘴角，知道自己說服成功了，“兩周後就是Miss HK的海選，我們得先去報名，馬上就截止了。然後就是選歌，改編，練習，準備參賽的一切事宜，包括服裝、妝容。”
她也就這麽一問，沒想到淩薇都有這麽詳盡的計劃了…邀請她入夥不才是兩分鐘前的事兒呢？為什麽她有種這坑已經挖了很久，就等她跳下來的錯覺？習雲在心裏嘀咕。
孤疑歸孤疑，事情還是要做的。時間很緊，每一件都還是火燒眉毛那種程度的着急，習雲覺得她忙的都快上火了，關鍵是她們現在還沒閑錢買維生素片這種基本營養品，有天她實在受不了了，想要發洩一下，委屈得嗷嗷叫。
淩薇竟然在百忙中抽出個空隙擡頭安慰她：“乖，熬一熬，等姐出頭了就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聽到這雷人的臺詞，習雲不禁抖了抖，她發現人真的是有很多面的，比如淩薇，外表冷豔，內裏…怎麽說呢…真是一言難盡。
光選歌就花了她倆兩天兩夜的時間，這個時代不比以後，沒有電腦，沒有随身聽，她們只能到音像店裏找細碟，以免犯把還未出世的作品唱出來的那種低級錯誤。
七十年代的歌，國語的就不用考慮了，粵語樂壇也還未真正興起，她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放到了歐美樂壇。
這時候的歐美樂壇有太多太多的經典，選擇過多有時候也不是件好事，她們挑得眼花缭亂。
習雲選擇了一首最适合淩薇音域的歌曲，可淩薇自己卻不這麽想，“第一次必須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首歌亮點還不夠多，節奏不快且沒有突破性的高音，不适合第一場比賽。”淩薇說着頓了頓，扭頭看着習雲的眼睛道：“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可是Loving you不适合你啊，那海豚音太經典，很難改編得更好……”習雲擰着眉毛說道。
她還沒說完就被淩薇截斷，“但你可以的，對吧？”
習雲扶額，臣妾做不到啊！
或許毫無退路給人的壓力的确能觸發人的潛力，在不是人的工作了三天三夜後，習雲終于頂着熊貓眼把成品拿了出來。這時距離比賽也就沒幾天了。她們面臨了更嚴峻的考驗：服裝！
習雲和淩薇鬥志昂揚的沖去了商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這時候的人都什麽審美吖？她們倆完全無法消化-_-||
基本都是寬松服，不修身，完全無法彰顯身材，套上去人都在裏邊晃。高腰褲，或許還能和複古搭個邊，但是這顏色……
在兩人都快要絕望的時候，習雲忽然恍然大悟的叫出聲，“不對!我們好像進入了一個誤區，關鍵不是要符合我們的眼光，而是要符合當下人的眼光。”
淩薇停下了手中翻找的動作，給了習雲一個刮目相看的眼神。
兩人拍拍屁股，兩手空空的走出了店面，惹得原本熱情洋溢的店員頗為複雜的看着她們的身影遠去——原來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人不一定買得起光鮮亮麗的衣服，她再次無比認真的反省自己：以貌取人是不對的!
最後兩人在報亭裏買了好幾期的明鏡周刊，連往期沒賣完的都被她們搜刮來了，打算好好研究下當下所謂的時裝。
“這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習雲邊翻看邊語氣莫名的感嘆。
淩薇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個當紅女星，燙着黑乎乎的泡面卷頭，着蓬蓬的海藻紗衣，側蹲在那動作誇張的高舉着話筒，笑得露出一口牙龈。
這形象……
只聽習雲忽然一拍大腿激動的說道：“我說怎麽那麽眼熟呢！你看她長得像不像蠟筆小新的媽媽？”
這麽一看還真挺神似，淩薇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把習雲看呆了。
相處這麽多天，習雲很少見她笑，更別說像現在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暖洋洋的漾了開來，就連她這個女子看着都有點移不開眼。習雲沒想到竟然有人能夠一人具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不笑時冷豔高貴，展笑時溫暖了整個季節…真是老天爺賞飯吃，不做這行都浪費了。
“你要是能這麽對評委笑，抱個獎杯回來絕對不在話下。”美色之下，習雲迷迷瞪瞪的就把這話說出了口。
其實習雲說的是有點道理的，只不過要更誇張一點：淩薇就算什麽都不做，面無表情直挺挺的立在那，都鶴立雞群，無關其他，氣質使然。
港都的輝煌是從八十年代開始的，港英政^府出于政治考慮，在七零年代末決心把這座城市從殖民地變成本土社會。
從此港都人有夢了，出身草根的人可以加入之前讓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星藝事業，他們野心蓬勃，無數的歌唱比賽和選美比賽中都出現了他們青澀土氣的身影。
淩薇也是港都人，不過是幾十年後的港都人…她就是未來的他們，她身上的氣質就是他們所有人渴望的那種氣質，可想而知她的出現有多麽轟動。
這樣的轟動讓淩薇心裏隐隐不安，很快有人來到她身邊把她帶向後臺，這和她之前想象的一樣，只是早了太多而已，她還沒表演呢。
對方很直接，開門見山的對她說：“張小姐，你條件很好，我們可以一路捧你到冠軍的位置，這一段路也是為你以後正式出道做鋪墊，但你要先和我們公司簽合約，你意向如何？”
這樣的事情是沒有先例的，要不是看在她實在出色，可遇不可求，公司也不會這麽草率的就簽下一個新人。
按理來說，這麽誘惑的條件，任哪個小姑娘都招架不住，所以那人翹着二郎腿，神态肆意的很，就等着她激動的點頭說感謝了。
可聽完他的話後，淩薇還是很冷靜，她不緊不慢的問道：“你們打算讓我往哪裏發展？”
見她還能平靜的問出這話，那人這才正眼看了淩薇，心性不錯，他在心裏下了這樣的評價，“先從電視開始，做得好的話，電影也是有機會的。”
沒想到淩薇蹙了蹙眉，直接道：“我今天來參賽，表演的是唱歌。”她頓了頓，那人無可無不可的看了她一眼，淩薇接着說道：“我的職業規劃也僅限于歌壇，我沒有往影視圈發展的計劃。”
她的語氣淡淡的，聽得那人耳朵不舒服，這是什麽意思？拿喬？他腦中第一個劃過的就是這個概念，心裏有點不舒服，這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姑娘，然而漂亮姑娘要聽話才可人疼，他打算好好搓一搓她的銳氣。
“那就算了，之後的比賽，你走到哪全看你自己。”他收起了之前浮在面上的和顏悅色，整個人看起來登時有點陰沉，聯想到曾經有那麽多明星在這個時代意外身亡，淩薇心裏打了個突，她有點後悔之前話說得太硬了，看來以後得時刻提醒自己：今時不同往日…
挺直着腰背從那隐隐籠罩着低壓的房間出來後，淩薇松了口氣，在以前那個社會，說不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放到現在，更是如此，她可以預想到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她要說很多個不，可她沒有選擇，她要堅持自己，要在這裏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