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也是淩薇運氣好,從這屆的Miss HK開始,評審們重視起了美貌外的東西,比如,所謂的智慧,比如,所謂的才華。按照以往,參賽的選手們也就跟貨品一般穿着泳衣在衆人面前走一圈,被人評評點點一番後就結束了,哪有機會給淩薇一展歌喉,尋找伯樂?
這時與她一起的參賽選手們,按習雲的話來說就是“簡直不忍直視”,不是說長相的問題,而是成長背景、教育背景、社會背景等太多背景的不同導致她們和淩薇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地一個天。
淩薇出身音樂世家,能坐起來的時候就開始摸琴,能握筆的時候就開始作曲,更別提那十幾二十年不間斷的專業聲樂培訓了。
而和她一起參賽的港都姑娘們相比之下就太寒碜了…有漁民家的女孩,有百貨商店的售貨員,都是被港英政^府那所謂的港都歸屬感忽悠來的,心裏懷着醜小鴨也能變成白天鵝的美妙幻想,她們都是有野心的,不然也不會站在這。
姑娘們在後臺等候的時候,淩薇瞥見了一個“熟人”,她知曉那人,通過信息爆炸的未來,而那人卻不知曉她。
餘姍姍察覺到不遠處有束目光聚焦在她臉上,她扭頭望去,竟然是張燕!那個這屆在她們所有人當中呼聲最高的人,那個,她最大的競争對手。
想到這裏她的呼吸都是一窒,直到看到淩薇與她目光相接後沒有半點窘迫就平淡的移開了視線,她那口氣才呼了出來,頓時感覺體內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部分,她想:罷了罷了,輸給那樣與衆不同的人也不丢人,還是坐穩亞軍的位置吧。
餘姍姍這麽想不是狂妄自大,因為淩薇看她的原因也是想到了歷史上,她就是摘得本屆Miss HK桂冠的人,只是這位冠軍小姐後來的演藝之路卻一度起起伏伏,下場也令人唏噓不已。
這次的Miss HK由麗新酒店協辦,于是所有的比賽也都在麗新酒店舉行。習雲作為參賽選手的“家屬”也得以在觀衆席獲得了一席之位,她身邊都是成群結隊而來的人,唯獨她只身而來,不免引人注目了些,身邊就有好事的阿姨想和她搭話,可惜一張口就是粵語,習雲跟聽天書一樣囧囧有神,末了只能擺擺手彪了句英文:“Sorry, I don't speak Cantonese.”
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習雲敏感的覺察到以她為中心,半徑兩米內都靜了靜,周圍的人投來了或尊敬或豔羨的目光,想是把她當成貴人了…習雲保持面癱臉,心裏繼續囧囧有神…
這年頭,英語說的溜的,在港都人眼裏就是名副其實的貴人。只有有背景、有才華的人才能如此,更別提習雲還不會說粵語了,衆人自動腦補成她是在海外長大的中華人了,那些人,可都是舊時裏的貴族啊…看她的眼神自然就不一樣了,甚至隐隐的和她拉開了距離。
說英文是淩薇先前特意交待習雲的,畢竟她們倆以後要轉的身份是華人,能謹慎些就謹慎些,盡量不要露馬腳,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揪你小辮子的人藏在哪個角落裏。
直到比賽正式開始,周圍的人才把注意力從習雲身上挪開,她才得以自在的呼吸了。
兩個司儀身着寬大的西裝,用頗為喜氣的開場白吸引了到了底下觀衆們的一片笑聲,習雲聽不懂,但也基本猜得到這時候的臺詞會是什麽,基本就是司儀問大家期不期待?底下一片“期待!”習雲覺得這氛圍挺有意思,原來港都的幽默主持風從這麽早就開始風靡了。
在不是很冗長的開場白後,司儀們的最後一句話習雲總算聽懂了:“有請佳麗們登場!”
瞬間全場一暗,悠悠揚揚的音樂蕩起,緊接着柔和的燈光打起,影影綽綽的落在舞臺中央的十幾位佳麗身上,齊齊穿着旗袍,三三兩兩的互相倚站着,盡力表現着優雅從容,也的确溫柔的要沁入人心。習雲有種穿越回了三四十年代舊上海灘的感覺,她想:她們還是有她們的味道的,這種獨特的女人味和身在未來的她們是截然不同的,習雲挺喜歡,盡管好些人身上還帶着清新泥土的氣息,但也掩蓋不了獨屬于這個年代女人的氣質——自然不做作的嬌羞。
Advertisement
她們踏着音樂的節奏,在司儀的旁白中一個一個走出來,走到衆人面前轉兩個圈,走步完全不專業,有些甚至有點僵硬,但這青澀落在大家眼裏也別有一番滋味。
習雲忽然有點期待,不知道過會兒淩薇那組出來後,那位活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港都小姐身着古樸的旗袍能展現出什麽樣的韻味。
結果有點出乎習雲的預料,仔細想了想卻又在意料之中。淩薇說過不會出盡風頭的,她就果然沒有完全出盡風頭,她只是很特別,無論走臺的姿勢還是發型妝容,無論微笑的弧度還是內在的氣質,都和其他佳麗們隐隐的不同,具體哪裏不同別人也形容不出來,只是總體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淩薇把度控制得很好,盡管讓人眼前一亮,但也沒有到豔壓群芳的程度,她在細節處故意展露的專業技巧足夠引起某些專業人士的注意了,落在普通觀衆眼裏卻又不會過于打眼,至少餘姍姍今天的表現就要比她更引人注目一點。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習雲看着看着就在心裏感嘆,白骨精吖——道行真高!她們應該離成功已經大大邁進了一步了,習雲想道。
她判斷得沒錯,淩薇剛下臺,旗袍都未來得及換下,就又被人請去了,這一次,同樣的人來請,姿态卻是比剛才更為恭敬,想是得了上頭得吩咐了。
這回那位似乎在別人口中是經理級別的人,從一開始就收起了之前散漫高傲的态度,在淩薇進門時就站起身,露出了和藹親切的笑容,卻不知這樣的他落在淩薇眼裏就是活脫脫一只笑面虎,讓人心生警惕。
“張小姐,剛才看了你的表現,實在是出乎人的意料,我想,之前關于合約的問題,我們還可以坐下來再談談。”
談談?淩薇心裏笑了,來參加Miss HK本來就是其他歌唱比賽都不在近期開展,沒辦法之下才選擇它的,這是一塊跳板,她從來就沒打算在這裏走到最後,不然剛才也不會選擇保留實力了。
但她現在,不能明言拒絕,那樣子的話,太不正常了。畢竟來參加比賽的,有誰不想奪冠?
于是她放柔和了表情,輕聲問:“能只唱歌嗎?”
經理噎了噎,心想這女孩怎麽這麽固執?放着那麽好的外在條件不用來賺錢,難道就這麽白白浪費麽?就算她想,又有哪個公司會遷就她?真是異想天開。他心中不快,面上卻還是笑呵呵的,“你想唱歌當然沒問題啦!我相信你也能唱得很好的,但适當的宣傳也是不可缺的,不然你唱得再好,沒人知道你,也是白搭。”
“能給我看下你們拟定的合約麽?”淩薇冷不丁的就提出來。
以為她心動了,那位經理趕忙高聲道:“可以!當然可以!”說着他就打電話叫秘書送合約上來,“嗯,新人的。”他低聲吩咐着。
淩薇的耳力很好,聽到了就撇了撇嘴,新人合約,基本就等于霸王條約,再怎麽給她寬限、給她特權,很多硬杠杠還是抹不去的。
拿來一看,果然,一簽十年,和賣身契又有何不同?女子最美好的十年都交代在這了,萬一僥幸混得風生水起倒還好,萬一混不好,被雪藏,十年的合約,等同于監牢。如果淩薇是真的新人,或許還會為這捧她為冠軍的條件心動不已,可惜她早已不是所謂的新人了,她的目的也不在此,把合約要來看,也不過是想知道現在的背景之下,普遍的合約是什麽樣的罷了。
她迅速的、一行不漏的浏覽了一遍合同,然後“小心”的放下,語氣慎重的和那經理說:“我要考慮一下。”
淩薇的态度很“真實”,也讓經理比較滿意,看來他看人還是不錯的,這小姑娘雖然倔強,但做事很有分寸、不驕不躁,非常好的苗子。他笑哈哈的站起身來,點頭道:“沒錯!不是一件小事情,的确要好好考慮過再下決定。只是,”他音調一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可要早點想好,不然就算到時候我們想操作,都難了。”
淩薇裝作受教的樣子,認認真真的跟着點了點頭,然後在經理和藹可親的目送下,走出了那間蒼白的辦公室。冷色調的地方,總讓淩薇不大舒服,走出了那棟大樓,站在陽光下,才讓她感覺稍微好點。
“怎麽樣怎麽樣?我聽人說你被叫走了?是不是主辦公司想先簽下你?”在外等候了很久的習雲見她出來,忍不住沖上前問道。
淩薇看了她一眼,心想別說,說習雲傻,也不傻,關鍵的時候她都很靈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
“你一定沒簽吧?而且還拖着,對吧?”習雲不等她回答,繼續興奮的自己推測着。
果然挺有腦子的,淩薇下了最終判斷,她心情很好,有個聰明的搭檔當然要比豬隊友強多了,更別提她的搭檔還是個,小才女。真是她揀到便宜了~
“嗯,下一場才藝比拼,也是我們在這的最後一場比賽了,可以說成敗在此一舉。”淩薇說着這話,語氣依舊淡淡的,十拿九穩的氣場就此蔓延開來。
相比之下,編曲的習雲就要忐忑很多,有點焦慮的埋頭道:“那今晚我們再練練,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地方可以改進的。”
淩薇忽然停下了步子,習雲兀自走了好幾步才發覺身邊的人落在後面了,“怎麽了?”她迷茫回頭的問道。
“拜托有點自信!習雲!”
“我們從小受到最專業的音樂培訓,有過各式各樣的演唱創作經驗,而他們,就算是留美留英回來的,此時的美英樂壇又哪裏能和我們那時候的比?”
“我們什麽都比他們出色!無論外型、學歷還是氣質,你還需要害怕什麽?”
“不要別人還沒有來打你,你自己就先倒了。”
淩薇的一通話說得習雲滿臉通紅,她又羞又氣,終于忍不住把心裏的話吼出來了,“害怕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在這個圈子混,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背景!是靠山!!而不是那虛無缥缈的所謂的才華!”
“我們再出色又如何?一樣是被人捏在手心的棋子!不過是我們這兩枚棋子更好用點而已!”
“而就算只是成為棋子,其中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你又能想像嗎?!你又能接受嗎?!淩薇大小姐!”
長時間的精神壓力累積起來,到了此刻總算爆發了,習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這話吼了出來,完後氣喘籲籲,胸口的心髒劇烈跳動得如同剛沖刺完100米。
良久的寂靜後,淩薇不鹹不淡的說道:“嗯,以後就該這樣,有什麽情緒,就發洩出來,不要憋在心裏。”
她早就看出習雲這段時間的不對了,想着要找個契機開導一下,可惜她只會用激将這樣的法子,沒辦法,高冷風走慣了~
習雲一口氣噎在了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只伸着食指顫抖的指着淩薇,心道不知好歹!
“放心,我有分寸,不會有事的。我現在這麽做,就是在找背景、找靠山。”淩薇幹巴巴的扯出這麽一句讓習雲安心的話。
可卻見習雲扭過頭,傲嬌的不理睬,心裏哼唧:哼,你有事關我什麽事?咱們又沒有明文合約,大不了你出事,我就趕緊拍拍屁股逃之夭夭,快活的很呢!
淩薇餘光瞥見,笑了,想了想道:“回去要再好好排練下Loving you。”
半饷,才聽到身側某人半哼不唧的,別扭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