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滔天的疼
“回皇上,主子剛剛喝了些安神的藥,睡下了。”聽了聲音,雲溪也從屋裏出來,還沒跪下行禮就被皇上免了。
“嘉嫔身子本來就沒養好呢,你們怎麽就讓她一個人出門了?”謹宣帝搓了搓手,覺得暖和了才将身上的大髦遞給李明德,只是問向雲溪雲岚的口氣明顯不好,“下邊人都是怎麽伺候的?這麽大的宮殿,外面竟然也沒個值夜的。”
雲溪知道謹宣帝動了怒,趕緊跪下,她心裏也是替主子委屈的。又瞧見謹宣帝靴子上還沒融化的雪花,就知道只怕皇上也是得了消息就匆匆趕過來,她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但她是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話的。
配合了謹宣帝壓低聲音:“回皇上,如今下雪,打掃起來費勁。羲和殿的奴才好多都去幫別的宮的主子幹活去了,主子心裏不舒坦也不曾讓人約束他們。小全子和小樹子如今一個去了景陽宮,一個被主子派去送金順儀如今還未回來。剛剛雲曉怕主子夜間醒來用熱水,又去了小廚房,所以才沒人在外面值夜。”
謹宣帝點點頭,也不讓人打簾就進了寝室,不到片刻聽竹也出來了。
在外面候着的幾個人,心裏都突突地覺得不真實,這麽晚了皇上只帶了李公公來,這是何意?
寝室裏,雕花的床被自上垂在地上的帳子遮掩的死死的,屋裏因火玉和地龍倒是暖烘烘的。擡腳上前兩步,只聽到帳子裏發出幾聲難受的呻吟。慢慢揭開帳子的一角,就瞧見昏暗的燈火下沈夕瑤帶着病态的臉蒼白一片,整個眉頭都皺的死死的,甚至手都緊緊地抓住被子,似乎極為不安穩。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虧得這次沒有再發燒。微微嘆氣,俯下身将人帶着被子抱進懷裏慢慢安撫着,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呢喃地唱着兒時母親唱過的歌謠。一直等到懷裏的人慢慢松開了眉頭才停下動作。
看着沈夕瑤的身子慢慢柔軟下來,臉上也不像是之前那般不安,謹宣帝才慢慢将人放下。想來自那次在荒廢的荷花池邊遇到她也不過五個月的時間,可就是這短短的時日,她就由一個快樂任性的小女孩變成如今這般,就連對自己笑着也帶了許多黯然的樣子。作為帝王,他一直都知道後宮的陰私手段,也一直覺得後宮的女人平日裏除了做自己的棋子,就是做井上添花之用。所以他冷眼瞧着那些宮妃鬥得你死我活卻從來不插手。他就像先帝所期望的那樣,冷清冷性,從來不會愛人,更不需要別人來愛。直到有那麽一個小嫔妃,讓他有了不舍得情緒。
如今他心裏清楚,自己已經對這個女人的關注,已經超過了利用的心思,可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種感情,雖不炙熱但卻時時刻刻萦繞着,總是不自覺地想着許多。
靜靜地坐在床邊,最終也只能輕嘆一聲,悄悄地離開。出了正殿,眼看就要踏出宮門,謹宣帝下意識地回首就瞧見羲和宮院子裏搖曳着幾盞搖搖晃晃的燈籠。
“皇上,妾給你留着燈,你什麽時候來多晚來,妾都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滿院子的黑暗。”當時那個嬌俏着皺着鼻子跟自己讨要禦制梅花糕的女子,如今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來過。
“明日讓人去景陽宮告知皇後日後就免了金順儀的請安,三年內所有封賞皆免了金順儀的。”負手而立,在這雪天原本傲氣渾然的帝王也多了些憂愁和惱怒,“讓小金子去羲和宮幫着管束一下,順便讓人查查那些奴才都是去了哪裏幹了什麽,如此怠慢自己主子的奴才留着也無用。”
他倒是不知,這宮裏哪個主子院子裏的活多到要別的宮裏的宮人連夜去幹。
謹宣帝離開後不久,沈夕瑤就慢慢睜開了眼,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皇帝一定會來,只是她不曾想到的是謹宣帝對她似乎是真的有了真心。
從錦被裏取出暖爐放到一旁的小木幾上,沈夕瑤動了動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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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可是醒了?”坐在帳子之外值夜的聽竹見帳子晃動,上前兩步輕聲問道。
坐起身,答了一句,讓聽竹打開帳子,幫自己揉了揉額頭,才問道:“現在幾時了?”
“已經過了亥時了。”聽竹幫沈夕瑤墊起一個軟枕,又披了外衣,才問道,“奴婢讓雲曉在小廚房留了火,主子可是要用些什麽?”
“不必了,我沒胃口。”沈夕瑤語氣平淡。
聽竹張張嘴,也沒說出什麽勸慰的話,最後只得幹巴巴地說:“主子莫要聽信了金順儀的話,皇上對主子是極好的,剛剛還冒雪來探望了主子,只是看主子剛剛睡着沒忍心叫醒您。”今日,白庶人被賜毒酒,後宮多少人對主子明嘲暗諷,甚至好幾個主子還故意送來了好多物件說是祝賀主子身體健康得了公正。随後崇德殿就傳出麗貴妃伴架的消息,還有那句“晚晚伴架,朕心甚喜”……當時誅了主子的心。
“就算是來過又能怎樣?”眼中帶了暗淡的光,如今自己這般情況,他都能宣了別人紅袖添香,如何能說真正看重自己?好在,自己的心還守在自己這裏。
“行了,你退下吧,今夜早些休息。”也不給聽竹解釋,沉默着重新躺下想要慢慢睡去。
聽竹見主子這般,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擔憂地看了一眼帳子。今日是十五,皇上晚上雖然沒有翻牌子,但白日裏一整日都與麗貴妃在一起,足見麗貴妃依舊是盛寵在身。而崇德殿傳來的話,說是皇上攜了麗貴妃的手作畫,期間提起了嘉嫔,皇上只捏了捏貴妃娘娘的手說:“何必談及其他宮妃?有晚晚伴架,朕心甚喜。”
如此表白,後宮獨一份,更是将嘉嫔打在了塵埃裏。怕現在在許多人心裏,嘉嫔也不過是皇上消遣的玩意兒呢,只等皇上徹底厭倦了她。
但是這話是如何傳進後宮的,金順儀又是如何知道的,誰知道呢?
崇德殿,謹宣帝手裏攥着個小小的香包,每月十五他從不翻牌子,從來都不是因為他不看重皇後。突然身體一個痙攣,低沉的痛呼之聲被壓抑着從口中溢出,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謹宣帝的裏衣就已經犯了潮氣,面色更是青白交錯。
李明德在一旁守着,瞧着龍床之上的皇上,眼眶也忍不住慢慢變紅,但視線卻絲毫不敢移開半分,只得低低地念着:“皇上,再堅持一下,很快就會過去的……一會兒就沒事了。”
“卿卿……朕痛……”謹宣帝的面色越來越差,手下一個用力生生撕裂了錦被,随即手背上的青筋瞬間暴起,像有什麽東西在其中吸食蠕動。
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李明德猛地磕頭:“皇上,就請禦醫開些止疼的湯藥吧。奴才求求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這……蠱,禦醫無解……何況太醫院并非只有朕的人,若是尋人來看定然會被察覺什麽。”長公主和廢太子果然是個有手段的,只是如今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處置她們。當初先皇以血脈之親同诏書一起下的聖旨,若非長公主和廢太子有不臣之心、有危害江山社稷之事,不得殺之。至于當初廢太子在逼宮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甚至到青州再又圖謀,只怕先皇後和長公主功不可沒。心裏是滔天的恨意,身上是如割肉削骨一般的疼痛。當初長公主與大皇子的母親同謀,以她的身子對自己渡了蠱毒,當真是可惡。
身體慢慢舒緩過來,收回神智緩緩睜開雙眼,瞧着寝室的燈火都有些不真實的恍惚。
“皇上?”見謹宣帝睜開眼,趕緊向前爬了幾步到龍床邊問道,“這個月可是過去了?”
側頭看了看李明德,還帶了些呆滞的不清晰,半天才回神,疲倦地閉了閉眼許久才吩咐:“明日去給太後請安,你吩咐一下。”
“是,皇上。”遞上一杯清水,幫着謹宣帝坐起來,見他的氣色慢慢恢複,才放心下來。
“朕有些累了,你就在外面守着吧。”說完,再次躺下倦怠地閉上眼睛開始休息。李明德握了握手裏的浮塵,心裏長出一口氣,退出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雙腿都軟的打顫抖,這才發覺自己的後背也早已濕透了。風一吹,冷的打了個哆嗦。
第二日一早,景陽宮內,嘉嫔雖然告假了,但一屋子人依舊忘不了嘲笑幾句。等到皇後說昨夜皇上見雪天路滑,擔心金順儀的身子,一大早就讓人來說日後免了金順儀的請安。衆人心裏又是各種滋味。
如今金順儀事事順心,後宮中高位的多有恩賞,低位的又都敬着她,下邊的宮人更是處處以她為先,倒是多了幾分自大。少了往日裏看人臉色揣摩人心的心思。一臉自得地謝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