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區穆
君玉闖進房裏的時候,看到的是,易木半個後背露出被子,不長的頭發散亂的貼着肩胛,靜靜的背對着房門躺着。陽光穿過落地窗,打在地毯上。光線充足。衣物混亂,有個青花瓷花瓶在地上破碎着,有打鬥的痕跡,不過明顯是一方壓制另一方,不然,房裏不會破壞的程度這麽輕。聽到開門聲的時候,床上的人往被子裏縮了縮,不說話,床單有些皺,床頭雕花欄杆邊有條領帶,被子邊際一小點暗紅色的血跡讓君玉覺地刺目。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君玉,易木被強了。
君玉走到易木跟前。易木恬淡的,有些憔悴。不過,君玉知道,易木是醒着的,殺手在陌生環境下怎麽可能放任自己安眠?
“小君子,怎麽會這樣的?”聲音有許久未開口的陌生感,更是深深的疲憊。
這時,門口一陣淩亂的步子聲。安安一手抵在門框邊,微低喘着。震驚的望着室內,手慢慢垂在了身邊,壓制着呼吸,不知如何是好,怎麽會這樣?那會是易木?那個總是在自己面前嚣張的人?
君玉把被子拉到易木頸口,他看到,易木身上有淤青,紅痕。君玉黑潤的眸子裏有着深深的憤怒,抑制不住輕輕的顫抖着,心痛得尖銳。她在這裏受難的時候你在幹嘛?
君玉動作輕柔的把易木連着被子抱起。彎身時,易木伸出兩條白細的赤臂環着君玉的脖子,露出了圓潤的肩膀
和精致的鎖骨。有無所謂的肆意。不睜眼,沉默着。好像卸下了所有擔子,什麽也不管,迷茫放任自己于游思裏。忘了自己是殺手,忘了自己。
君玉在,易木放縱着自己。什麽也不用管了,不用想,不用看,易木輕輕把頭靠在君玉的臂上。
“易木,我來帶你走了,我在這裏”
易木頭往君玉懷裏埋了埋,有淚抿出。就那麽一點。
長長的走道裏,3人成行。
回到區穆島上時,夕陽如血,水波潋潋。林子簌簌,沉郁寂寞。青石就站在那裏,褲子随意的卷到膝,綢衣寬松,烏黑短發柔順稍遮眼,風中輕動。可是,君玉走過的時候,她卻沒上前,“小君子……”遲疑而猶豫,望着君玉抱着的易木,事實上,易木睡了,夢的支離破碎。
君玉開口,“你早就選擇了,不是嗎?你知道她的,她不會再想見你了。她當不了殺手了,我是來帶她走的”
五年前,也就是易木17歲時,被池郁夫人派去美國護衛羅冷安少爺。羅冷安是美國毒品交易巨頭羅逸凡的第二個兒子。在羅冷安之前,羅逸凡有過一個兒子。不過被仇家抓到空子,槍擊致死。為此羅逸凡簡直是大開殺戒,雖是毒品世家,但自家的武裝實力也不弱,更何況與其交易的黑幫也不在少數,利益挂鈎下,自是各方當打手忙的不亦樂乎,事件過後,羅逸凡特別注重羅冷安的安全,為此,特地親自去區穆島拜訪池郁夫人。
他們來的時候,島上更加戒嚴了,平時裏都在外的人都召了回來,其中就有君玉,青石和聽竹。這三人是易木在這島上,或許也是這世界裏,最熟的人了。
易木睡醒時天還暗着,渡口邊的高臺上有人巡邏着,一盞昏黃的燈擺啊擺。走到一顆茂盛的高樹下,三兩下攀了上去。不一會天空就露出魚肚白了,涼風很舒服,易木靠着樹幹閉眼寐一會,天天訓練折騰島上送來的小孩麽……總是會想起被池郁夫人帶來的自己。
Advertisement
迷迷朦朦中,有汽艇的聲音漸近,然後歇聲,到渡口了看樣子,易木伸展了下身子,樹枝瑟瑟,利索的下樹,投眼看去,來的不只是青石他們,羅逸凡帶着人馬也到了,途中應是碰上了,易木聳聳肩,這時正好池郁夫人帶人出來迎接羅逸凡,易木看看青石三人正恭敬的答着羅逸凡的話,沒有看過來,于是向夫人走過去,“夫人好。”池郁夫人點點頭,易木走到夫人身後,轉過身擡頭,君玉和聽竹正看着自己,易木一愣,随即唇角上揚,此時,青石也注意到這邊了,柔順短發遮眼,栗色發帶,短衣黑褲,小巧的臉,很有味道……青石下巴微揚,沖易木笑着揮了揮拳。易木翻翻眼,笑着回應。
池郁夫人回頭看了易木一眼,易木收斂表情,跟着衆人走近。
羅逸凡五十歲上下,精神矍爍,整個人顯得沉穩有力,有商人精明氣息,也有不怒而威的氣質。黑白兩道通吃的人,果然有些不同的。
“歡迎,羅先生”“區穆島偏僻,您屈尊來此,不勝榮幸”池郁夫人頭發高绾,紅唇玉面,穿着黑色常服,氣勢逼人。這樣一個美豔的女子,放在平常,絕對不會有人想到她是最精英殺手培訓基地的第一把交椅。可見她手段非凡。
“夫人客氣,以後或許我們可以長久合作的,還望夫人多多關照啊”羅逸凡笑答。一行人往主廳走,池郁夫人在前面與羅逸凡交談着。易木慢下腳步和青石他們并排。聽竹一手環上易木脖子,故意痞痞的說,“親愛的~分別這麽久,有沒有想我?”易木翻翻白眼,一手“啪”的一聲拍開聽竹的手
“你們三怎麽碰上一起了?記得夫人是把你們派到不同的管理區域的啊?“
青石,聽竹,君玉都在兩年前被夫人派去區穆島在不同區域的基地跟老一輩的優秀殺手學習歷練,以及處理事務。
區穆島雖是培養殺手的大本營,但如果僅靠輸出殺手和別人合作分利,區穆島早被別人合夥夷平了,在池郁夫人近些年的發展下,區穆島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要依附更大勢力的掣肘。有自己的一定防禦力量,并且各地也有了一些白道上的商業公司做為經濟支撐。不過這些都還只是發展初步。
這次羅逸凡的拜訪,恐怕不僅是為他兒子選一個好的保護殺手,更重要的或許是拉攏區穆島這方新的獨立勢力。畢竟,一方培養殺手的組織,自是能交好就交好。況且,區穆島剛從楚家下脫離,想對抗楚煜家族的憤怒還是有些不夠格的。如果和羅逸凡這次談好了,事情就能解決一半了。或許,還會有更大發展空間,往美國發展,借助羅逸凡的商“我們是在不同地方,我和小君子在美國,青石在中國。不過我和小君子碰面機會也不是很多。這次是三天前夫人通知回來的。在邊海我們約着一起動身的”聽竹随意的答着話。而後定定的望着易木。“易木,你真跟沒變似的,眼神,性子,還有……個頭……”
走在聽竹身側的易木突然狠的一個側踢,可惜,聽竹也不是吃素的。完美的閃過,甚至還可以順勢反手回擊。一擊沒得手,易木也沒打下去的興致了,都是帶出來的水平,不生死交手,分不出什麽的。“啧啧,易木,你果然還是這樣。”青石一旁玩味的感嘆。
“夫人要把你派哪去?,易木”君玉開口。
“不知道,你們走後,我一直呆在這裏,被派出去的次數沒幾次。夫人也沒有透露出一點訊息。而且,被派去殺的,都是一些簡單的小頭目而已。”
“聽說,你和小君子去完成的第一次任務?”
易木瞥了聽竹一眼,其時不怪雖分開兩年卻不了解彼此境況,因為島上一切情況對外都是封閉的,尤其是人事調動和殺手分配,新生力量等信息。在島上的人除了成長為職業殺手出任務後,自由度很高外,都像關在牢籠裏。閉塞。殘酷。冷漠。
君玉看着易木,易木“嗯”了一聲,面上沒什麽變化,但心裏還是有些不自在。
易木第一次出任務的确是和君玉一起,特殊的是,作為成長完成式出任務
,都是以一人成功完成為标準的。可夫人命令如此。
,那是君玉出去後第一次回來,之前易木并沒有任何消息。當時易木正在練場裏。一片黃土。草皮很少。場地北面是一座矮山,倒是郁郁蔥蔥,高林掩映。整個場地裏就只有一個臺式平屋,裏面空蕩蕩光線很暗。臺上樓板就是教官看情況的。日頭正辣,新進的一群小孩正訓練着,只有教官的沒語調的命令。每陣起風。從這頭黃塵慢慢卷過去,所有黃土粒連成一片直撲人身,吸進的全是灰。
有個熬不住的小孩摔在了地上,下巴磕磨在土粒上。手壓在身下,哀哀的望着地面。教官瞥了一眼,走過去踢了一腳,正好踢在他腰側,他蜷了起來“死了沒?沒死就起來,不要讓我提醒第二次,新來,僅此一次。”
易木面無表情望天,幹幹淨淨,一絲雲也沒有。
易木已經17了,在這島上已經呆了十幾年了,說不上有什麽特別感情。也沒有埋怨或想逃離的想法,似乎,這樣的生活是天生的。有時會感覺自己越來越遲鈍了,不是生理上,而是感情。唯有淡漠。特別是小君子,聽竹,青石出島後。有時,也想過,夫人真的是自己的姑姑嗎?可是,如果不是,夫人為什麽要騙一個小孩?況且,自己那個年紀的記憶雖像電影片段一樣,可,見沒見過夫人這種冷厲的人還是會有印象的,但問題是,沒有。
從入島後的種種來看,夫人似乎根本不記得自己帶回來了個小孩。從來沒有投過一個眼神。易木,不明白,卻也從沒想過去問。因為這沒意義,不是嗎?
從初入島的希冀,到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冷血。天經地義。
易木輕車熟路的攀上一顆繁茂開闊的樹,找到個比較舒服的位置就靠坐着阖眼,找着一些漂浮在腦海的游思,日子的确有些無趣了。尤其是易木有資格成為核心殺手了,卻相當閑置在島,教小孩。易木也想去外面看一下,這麽多年沒出過島呢……
夫人怎麽想,易木不懂,也管不了。雖然和聽竹他們同是一批出來的,可易木從沒主動和夫人說過話,一般都是例行公事的答話而已。比起,聽竹三人,易木就像是工具,而聽竹三人,在夫人看來就是左膀右臂的存在了。不過易木對這倒一點不上心。這也沒什麽不好,要易木去負責一個分支或明面上商務的管理什麽的,那才是要易木的命了。不過,易木也沒這機會。
易木還在神游時,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是這麽多年的本能反應,然後就是一顆小石子淩利的擊在易木靠着的樹幹上,咚的一聲悶響。小君子了,每次都是如此。
易木勾勾嘴角,利落跳下,不長的黑發像是有生命力樣的張揚在細碎日光裏,有幾縷搭在額際。一身麻灰色綢質短衣短褲,都挽了幾卷用繩固定,随意懶散,面部是柔和的線條,下巴不尖,卻很飽滿,乍看有些中性美,細看卻很是韻味,既不脫塵,也不妖媚。不過,從來都是冷冷的表情,一雙眼透亮,顯得有些淩厲,倒是讓人忽略長相了。
業勢力的“舍得回來了?小君子”易木給人的印象是冷淡,可對着小君子他們就像是另一個人,有時易木自己也詫異。平時的面對別人的漠然會改變如此之大。比如,話會變多,情緒會更豐富,或許易木自己也沒發現,有他們在的時候,自己會不自覺得依賴……人前那個不茍言笑,冷血淡漠的形象卻是破碎了。這很危險,不是嗎?對一個殺手而言。
可是,17歲,殘酷的生存下來的易木也僅僅只是殺人好手而已……
對于她們叫自己小君子這事,君玉已經不置可否了。“嗯,你知道規矩的,我是夫人召回來辦事的,不然哪回得來?還沒到自由出入的時候呢”
“你看上去倒是悠閑?”“我是出不去了”白了君玉一眼。有些寂寥的感覺。
君玉黑潤的眼瞅着易木,“小丫頭傷春悲秋啦還?”
“你不過23……”易木看着君玉俊美的臉,拖長着語調,眯着眼,雖然君玉給人的感覺明顯是成熟。不得不說,君玉出去後,身上殺手那種銳利的氣息都收斂了起來,更像一個上位者,生殺予奪,掌控大權,卻不動聲色。
“這次你或許有事做了”“難道你這次回來和我有關?”易木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這麽湊巧?
“嗯,剛見到夫人,夫人交待了一些事後,叫我帶你出島完成初次任務”
“什麽?”夫人為什麽不直接交待自己?而且,初次任務不都是殺手本身完成的嗎?“夫人沒和我提過”
“我也是剛知道,奇怪了,不過我一直覺得夫人對你有些特別來着”
易木怔了下,有嗎?從沒覺得。
“你想多了,夫人有對人特別過?別驚悚了”
“也對,大概等下夫人就要叫你了。”
“夫人有說什麽任務嗎?”
“沒透露”“嘁……白問”易木頗為輕蔑的嘲笑一聲。君玉沒好氣的望着她。最後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