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澀且虛弱,全無半分歡愉之感在內,而如寄發聲卻極為急促,如吸似吮。他再顧不得什麽避嫌,調回目光凝神張望,就見織毯之上,兩人衣衫整齊,并無龌龊之态。但如寄伏在李雲茅膝上懷中,貌似親昵吻吮,一層瑩瑩淡綠光芒卻滲出周身,幽幽照亮方圓。而借了那層幽光,正可看到李雲茅對着自己的臉龐上已無半分血色,汗意涔涔,布滿額頭鬓角。眉峰更不自覺中緊蹙,顯然頗是痛苦難為。
謝碧潭此時的腦子倒是靈光了,他雖不懂什麽道家修行,但卻有一樁博聞強記的長處。萬花谷中,飽藏天下書籍,經史子集三教九流無所不含,自然也少不得許多怪力亂神之說雜于其中。少時頑皮,沒少了與些同齡門人偷那些閑書來讀,眼下再看二人形态,頓時腦中冒出的盡是些妖狐鬼魅吸人陽氣的歪說。這絲念頭一起,謝碧潭再回想适才兩人言談中含糊其辭的部分,越想越是一身冷汗,只眼睜睜瞧着李雲茅面白氣弱,一副就要被榨得幹淨的慘淡模樣。
他心中越急,越是無計可施。也不知如寄在自己身上動下了什麽手腳,四肢僵如木石,毫不聽調度。連一步都挪動不得,更不要說想法子救人。而聽剛剛李雲茅話意,似是今夜乃是生死關頭,稍差則亡。念及這一番遭遇皆因自己為郭氏診病起始,謝碧潭一股心火驟焚,下燒五內,上撞天靈,驀地“啊”一聲痛呼,一低頭,嘔出一口血來。
毯上糾纏的二人無暇顧及他,李雲茅已力不從心,如寄身周碧光爍爍,也似到了緊要關頭,謝碧潭一口血噴出,用手猛的一捂心口,口鼻之中濃厚的血腥氣尚在湧動,人忽的一呆。
他跌跌撞撞靠在桌邊,一口血有大半濺在了胸前,一片狼藉。但謝碧潭卻顧不得了,他有點呆愣的伸出手湊到眼前看了看,又頗沒形象的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終于确定了這副皮囊重又歸了自個管轄,雖不通其中到底是個什麽因由,眼下卻不是琢磨那個的時候,一股惡氣沖鹵門,拔腳就要向屋子中間那塊織毯上沖。
但一腳邁出,又硬生生頓住。謝碧潭雖說怒氣沖頂,到底不是粗豪之人,即便到了眼下這般局面,仍有靜心一思。一念及如寄彈指間制住自己的手段,莽撞上前,只怕非但救不得人,還要重新搭上自己,到時如寄有了戒備,再要求生難如登天。他心思飛快攪動,一時卻無什麽上策,正焦慮中,胸口忽的似被什麽滾熱物件輕輕燙了一下。
伸手一摸,自領口拉出一條赤金鏈子。鏈子末端拴着的金鎖片此時無火自熱,隐隐若有光。謝碧潭低叫一聲,另一手便在自己額頭狠狠拍了一記,暗惱竟是忘了此物。不過眼下想起也不算遲,李雲茅曾将這鎖片上刻符的用處大加炫耀,如今便要盼望當真如他所說,且莫欺人。
咬了咬牙,謝碧潭解下鏈子,一手捏牢了金鎖,一邊蹑手蹑腳向織毯靠近。那張毯頗大,若不站到上面,任憑伸長了手臂也碰不到中間兩人。謝碧潭低頭瞧瞧,毯上所織的奇異花紋之間同樣碧光流竄,妖氛蒸騰。但走到此步,已是顧不得那麽多了,硬着頭皮一擡腿,一腳踏上。
腳步落地的觸感竟沙沙有聲,像是踩在了草地上。謝碧潭眼前光影陡換,天旋地轉間,再無什麽小屋油燈織毯,而是身入奇幻之境。那處所在形容莫名,不見日月,只居中綠臺之上,一片茫茫白色花朵瑩然可愛,一呼一吸間,盡是栀子花香濃郁。謝碧潭已有了幾分豁出去的覺悟,見了異境,只一愣後,就揉了揉眼睛,開始四下打量。這一處莫名空間并不算大,只是全然充溢着碧綠霧氣,好在霧氣不似有害,盡是草木花香,嗅來倒有幾分提神醒腦的妙處。只把身處環視一周,謝碧潭的目光便落在了花臺之上,揮手撥開水波樣濃郁的霧氣靠近前,視線通透了許多,果然便見層層花朵枝葉中,裹緊了一角白衣。
這一幕再非屋中纏綿暧昧之狀,已是如假包換的妖魅蝕人。那花蔓密密層層,謝碧潭看不得內中李雲茅的情形,握拳大急。但一握之下,掌心驀的一燙,如同火燒。他急忙攤手,就見金鎖通體皆赤,豔如金水一般,再難拿捏。頓時胸中起一股豪氣,大喝一聲:“妖孽,伏誅來!”拼了全身力氣,将熾熱的金鎖抛向綠臺花叢之中。
一片金光大作之下,謝碧潭覺得自己像是化身成了驚濤駭浪中一葉小舟。一個浪頭拍下,便碎成了齑粉,意識全無。
不過短暫的失神似乎并沒持續太久,神識回籠後的一睜眼,謝碧潭先看到的仍是屋中點着的那盞油燈。燈光搖曳,燈芯才不過燃下了半寸不足。随後,便是四肢百骸中傳來的酸痛無力感,簡直如同将萬花谷中的三星望月徒手爬了十圈。他耐不住辛苦,一聲呻吟出口,登時招來聲輕笑:“謝兄弟,你無恙乎?”
不笑不問還罷,一有聲音動作,說話之人還未如何,謝碧潭全身已不由自主跟着顫了幾顫,幾乎鑽到骨頭縫裏的酸軟登時又發了威,害他倒吸一口涼氣,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正枕在了李雲茅的腿上。
勉強動頭,入眼先是一片淡淡碧色流光,那光卻與先前異境之中的截然不同,如水霧煙雲流轉中,滋生浩然之氣。而身在無形之中,肢體筋骨皆受其潤,正在漸漸撫平體內諸般不适。再向前看,并不算大的光霧範圍之外,竟是如寄靠牆跌坐。只是她周身模樣已大別于常人,素發綠衣,宛然精魅之狀。
察覺到了謝碧潭全身瞬間變得有些僵硬,李雲茅又笑了一聲:“無妨,謝兄弟且放心,此間事将了了。累你因某受傷,如今貧道布下混元乾坤陣勢,攬天地元炁助你恢複。你且在旁稍歇,待貧道了此因果。”說罷,轉而擡眼看向牆角的如寄,嘆了口氣:“如寄姑娘,你有何打算?”
如寄擡頭看了二人一眼,瞳仁中卻盡是空洞之意,像是越過眼下直入虛空。半晌,才嘆了口氣:“這也是道門蔔易無遺之術麽?兒雖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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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李雲茅忽的打斷她,開口仍是帶笑,不疾不徐,“如寄姑娘,當下局面,當無變故亦可變故,皆在一心一念之間。姑娘不妨先聽貧道一言。”
“請。”
“姑娘原本計劃雖被打亂,到底仍将貧道元炁納入不少,配以秘術,足可再與貧道鬥上一回,但也不過是魚死網破的結局罷了。某觀姑娘雖是妖魅之身,但秉持修行正路,未嘗有性命因果纏身,今日之策,怕也是為郭小姐不得已行之,雖是惡行,卻因善念,貧道亦不願濫殺,因此未以雷霆手段應對。非但如此,更可為姑娘指一條路,但如何去行,端看姑娘自身。”
“嗯?”如寄當真本已抱了玉石俱焚的念頭,反能一派淡然處之。如今乍聞他言,依稀竟有幾分柳暗花明之意,情緒頓時激蕩,忽的一張口,吐血嘔紅,謝碧潭這才知她身上負傷未必輕省,反而只怕更甚。
如寄卻不在乎,她眉發皆白,一雙瞳孔卻是翠色,灼灼盯向李雲茅:“道長請說。”
“你承某之力,以秘術煉化,三日之內足可翻複修為,令功力大增。然竊用之能,終不長久,三日一過,便需你散盡百年苦修,數倍償還。這一身借用之能,存時雖短,卻當善用。你可仍如先前所想,擒殺貧道吸靈化魔,貧道無法劍在身,非是你對手,此後你魔途千裏,無岸回頭;你亦可按最初打算,在三日內萬裏奔行,上天入地,找出那負了郭素之人,将他挖心剖肝,碎屍萬段,以命相償;你更可……”他微微合眼而笑,“立地坐散,化去一身執念心思,只餘最精粹的草木元炁,傾覆在郭素之體,三十六個時辰後,你歸于天地,從此不存,郭素前塵盡忘,安度百年餘生,可得佳婿嬌兒貴女,壽祿兩全。此三條路徑,如寄姑娘,旁人代不得你,你之性命修為亦不該由貧道斬斷。何取何舍,請問己心。”
他娓娓道來,如寄聽得竟似癡了,聽罷沉默片刻,手下用力,扶牆站起。
雙方相距也不過數步距離,李雲茅扶着謝碧潭正是端坐在原本鋪着織毯的地方,只是怪毯早已破碎不存,取代以李雲茅布下的混元乾坤陣術。那陣光芒流動,不拒來者,任憑如寄步入,直到二人面前。
謝碧潭難能放松,看着如寄迥異常人的面貌,不由得狠狠咽了口唾沫。要不是動彈艱難,早就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