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身想退。不想他越是懼怕,如寄屈身跪坐下來,沒去多看一眼李雲茅,卻伸了手,素指纖纖,直接捧住了謝碧潭的臉。

謝碧潭這一下當真有些慌了,顧不得一身筋骨酸痛,掙身要躲,一邊求救般将視線瞥向李雲茅。但目光瞥到半途,三千雪發如絲垂覆而下,頃刻遮得滿目皆白。白茫中,冰涼柔軟之物覆上嘴唇,吹進一股冷冽花香,剎那通體如映冰懷雪,五內剔透。

如寄卻是已抽身退開,娉娉婷婷站在三步開外,這一次是對着李雲茅,裣衽作禮:“謝先生身上咒術已解,如寄在此多謝道長成全。流年逝水,再見無期,就此作別。”

李雲茅也很幹脆的扶着已經呆傻了的謝碧潭站起,拂袖笑笑:“走啦,走啦,後會無期!”說罷,一手攙了謝碧潭,推門而出。

屋外時辰正是子夜,微微星月,将天地間照得不甚剔透,好一個潛行夜走的時機。然而李雲茅看了看走起路來腿軟腳軟一步三晃的謝碧潭,無論如何都只能再做一次人形的包裹,忽的“噗嗤”樂了。

謝碧潭被外面夜風一吹,好歹也回了神,一張臉還紅漲得厲害,咬了牙欲蓋彌彰的哼聲:“你笑什麽?”

聽他一問,李雲茅更有些忍俊不住,扶着他找了棵大樹倚着,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一晃:“笑……這個!”

話音一落,毫不手軟,三下五除二的就去扒謝碧潭的外衣。謝碧潭這次正在衰運,連反抗的力氣都沒,就被扯了外衫,氣得只能大叫:“你又要作甚!唉你……”

李雲茅不理會他,将衣服抖了抖,順手胡亂往身上一披,攔腰抽了條帶子系了。然後伸手一抄,将謝碧潭扛麻包一般掀上了背,這才笑嘻嘻道:“你們萬花谷的衣服,果然最宜夜路潛行,童叟無欺……哎,你抓緊些,莫要半空中跌下去,貧道如今也是氣空力盡的,怕是難能跟上次那樣起玄劍化生劍勢救命了!”說罷,疊腰頓腳,負了謝碧潭縱上院牆,蹿房越脊遠去。

謝碧潭這時也回過味來,立刻老老實實趴在李雲茅背上不動了。耳聽風聲,眼見排排屋舍樹木缭亂後退,不由得記起兩人初識那一晚。想來還不足一月時間,已是兩番一同出生入死,這般因緣,也是難得。再想了想,又覺自己幾次身陷險境,歷數從頭,卻又與李雲茅其人脫不得幹系。內中成也敗也,運也衰也,實在難以一概而論,越往深思,越是糊塗。而糊塗中,力竭氣疲,竟就這麽朦朦胧胧睡了過去。

一覺天明,紅日高升。

“啊”的一聲慘叫,謝碧潭眼皮猛的彈開,冷汗微微,猶在夢中驚心動魄之時。但随即,鼻端就嗅到了細細一縷香氛,悠悠淡淡,寧靜而遠。

甫定了定神從枕上擡頭,見到床下條案前,李雲茅踞坐一旁,焚着一爐香。那香氣乃是上好的沉水,安神定性,祛穢攘邪,正宜此時。李雲茅見他有動靜了,擡頭一笑:“可算醒了,謝兄弟,你這一覺,似是睡得不太安穩啊!”

謝碧潭苦笑一聲,想要起身,卻覺手腳綿軟無力,竟是撐不起身子來,只得歪栽在枕上扶了頭:“噩夢連連,睡得甚是辛苦……我這怎……”

李雲茅“呵”了一聲,攬袖起身:“你睡了快足三天,筋骨無力也是該然。不過這三日倒也并非全無益處,你身上那一點妖魅咒術的殘根,皆作五濁之氣在其間漸散,等下某拿些吃喝給你,填飽了肚子,此後就無礙了。”

“……多謝你了。”謝碧潭一時回想起郭家廢園諸事,猶眼亂心驚,反倒無話可說。猶疑許久,只能說得一聲謝,又低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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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茅也不介意,推門出去,少時端了漆盤進來,上面熱氣騰騰一大碗羊肉馎饦,蔥椒細碎,香氣襲人。謝碧潭一嗅到味道,肚子裏登時不由自主的鬧騰起來,咕嚕嚕一串響得他紅了臉,卻還忍不住直往那碗中看着。

李雲茅大樂,拖了張小幾給他安置在床上,又擱了湯碗箸匙:“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你睡了三天粒米未沾,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貧道當年在山上學藝,不留神自個把自個困在山谷裏兩天,後來某那無良師兄找來才得脫身,一回去,就鑽進香積廚足足吃了一大鍋的面湯,兩扇蒸餅,要不是後來被人硬生生攔住,只怕半個廚裏的東西都要被某掃空了。”

謝碧潭聽得邊吃邊笑,一時也顧不得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形象。笑過一氣,心中忽然一動,脫口便道:“原來你也有學藝不精的時候!”

李雲茅“噗嗤”笑了:“難不成謝兄弟你是生來便通曉岐黃之道不成?少時了了,又非是什麽慚愧之事。”

謝碧潭這時也自覺失言,不過兩人平素言辭上較勁慣了,哼聲便道:“某只當你上天入地的神通,對着那些妖魔鬼怪之流,從來游刃有餘,自然與某等凡夫不同……”他說起話來并無深思,不過從心,但說出了口,進食的動作卻是一緩,噴香滾熱的馎饦也似沒了味道,微微皺起了眉。

“若是想問什麽便問吧,何必梗在心中,貧道哪有那般小氣!”李雲茅托着下巴打量着他寫在臉上的情緒變幻,心裏頭倒是止不住的暗笑當真是簡直一覽無餘。

謝碧潭定了定心緒,他欲求解之處本有許多,但大概是因為太多,一時間竟有些語塞,末了只道:“某見過你斬那鳴蛇的雷霆手段,還以為道門真法,不容妖邪,倒不曾想你對如寄姑娘卻委曲求全起來,其中何故?”

“你何曾見某委曲求全了?”李雲茅樂不可支,掰豎了兩根手指沖着他,“其一,委屈從何而談?其二,這般結局,倒也稱不得一個‘全’字不是!”說着話,他忽又嘆氣,一探身去推開了卧榻側旁的窗子。

窗扇“吱呀”半開,滿屋沉香之中,驀的摻進細細一縷花香。謝碧潭如今幾乎聞花變色,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栀子花?”

“然也。”李雲茅随手指點他望向窗外,此時豔陽極好,明麗照人,偌大的院中一覽無餘。因着晾曬炮制藥草便利,問歧堂的院落本就辟得十分寬敞整潔,如今西南角的一片空地上卻起了一座草棚,裏頭拴着的除了李雲茅那頭壞脾氣青驢,還有兩匹健馬,一架車廂。馬與車頗是眼熟,這一段日子謝碧潭來來去去也不知坐過了多少次,登時眼睛幾乎瞪得脫了眶,一驚之後,立刻又扭頭看向李雲茅。

這時李雲茅又悠哉悠哉坐回了案幾邊,袖着手看着他笑道:“昨個兒貧道一早起來,還未響晨鼓,就見車馬拴在門前,只好先牽了回來。車上沒人,只有兩樣東西。一樣是你落在了郭家的藥箱,某替你拿進來了,另一樣嘛……”他舉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再略等等,待時辰剛好,貧道帶你去看。”

“欲言又止故弄玄虛!”謝碧潭的臉色黑了黑,但目光卻還是有點不由自主,一個勁的往院子裏的車馬瞥去。他幾次登車,皆心中懷事,無瑕多想,如今諸事了了,再看車輛健馬,那股眼熟的感覺重又冒頭,撓得心中發癢,卻又捉不到關鍵。

許是他的模樣太過直白,李雲茅兩頭望了望,“呵呵”一笑:“眼熟?”

謝碧潭點頭。

李雲茅笑得更開心:“貧道觀去也覺眼熟,後來想起,當日借宿危氏宅邸,淩晨登樓,巧見月娘小姐發病,內宅急匆匆駕車去接了人來診治,那車……”

他話未說盡,謝碧潭“啊”的一聲,恍然大悟:“原來是危氏之物,難怪……難怪……某幾次登門看診,都是乘坐此車,只不過那時兩側車窗并未封死,一時才沒能記起來!可……危氏車馬,如何又在如寄姑娘手中?”

“譬如有一日,某或要揚帆遠走,或要萬裏急遷,幾分俗物家私不堪攜帶,也會随手散與親朋故交……”李雲茅話頭一轉,又添上一句,“自然,用熟的人脈也是,譬如……醫者……”

兩句話立刻說得謝碧潭額上見汗,後怕起來:“你的意思是……如寄找到某為郭素治病,是危氏所薦?”

李雲茅但笑不語,許久才所答非所問道:“承人貴物,行事少不得周全幾分,不可盡是殺伐決斷了。”然後便丢下一頭霧水的謝碧潭,揚長出門。

待入了夜,月色甚明,如霜似雪抹遍欄杆。謝碧潭飽食一頓,又洗漱更衣,正是恢複了精神,一身頗覺輕健之時。李雲茅引他出了房,就在院落一角,女牆之下,多了一個粗陶花瓶。那瓶謝碧潭尚有印象,也不知在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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