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章節

漸次踏碎的聲音,由遠及近。那聲音漸行漸清晰,十足正是不止一人在往山穴深處走來。随着腳步聲,一團柔和白光也逐漸變得明亮,照亮了這座塵封多年的幽穴。

放出照路白光的,原是一展小巧手燈,琉璃蓋頂,四角綴玉。本該是擱置燭火的中心位置,不見燈臺,而是懸了個金絲镂編的網袋,袋中置了數枚明珠,璨璨白光,正是這一囊明珠所出,光線既亮且潤,足以照亮身前身後數步。當真巧思之極,也富貴之極。

這盞價值連城的珠燈被提在一位青年公子手中,他本就生得俊朗,眉眼線條銳利中更帶七分書卷之氣,再被珠光一映,宛如畫中人。只是此時微微皺眉,甚是留心的盯着眼前道路和周遭山壁,一旦遇到什麽高低凸凹的位置,立刻就要緩下步子側身,叮囑道:“哥,腳下留神!”

他身側尚并行着一人,身形俱裹在一襲厚重的深色裘皮鬥篷之中。只露出一截松綠的絲綿袖口,腕指修長,被那青年公子攜着。這時聽他這一路上不知叮咛了多少回,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某自當留神,只是你這樣一步一囑咐,不似與某同行,倒像是攜了個稚齡的頑童了!”

那青年臉上一紅,站住步子。只是想了想反倒将手握得更緊了些,認真道:“阿兄能為,自是在逸飛之上。然而情切則心挂,莫說一步一叮囑,就算将你擔在了背上,我猶怕不夠周全呢!”然後頓了頓,又去把那裘皮鬥篷的領口緊了緊,“何況哥你前日剛受了寒,雖說昨日好生歇了一晚,又用了藥,我到底還是不很放心。”

裹着鬥篷的男子至此也無可奈何,更何況被這般小心翼翼回護,他自個心中本也是受用。當下只在弟弟手背上拍了拍,含笑道了聲:“皆依你。”

腳步重拾,又繼續向山穴深處而去。

一路行進,甬路雖說不算狹窄,卻曲折蜿蜒。兜兜轉轉下來,足又走了數裏,想來已是在龍首原下方腹地。路上有珠燈照明,又有間或頭頂開裂的石縫洩下絲縷陽光,倒也不算艱難。更何況這處石洞乃是個天然的山中裂隙,日久受水土侵蝕而成。既非什麽王侯寝陵豪門密室,便不會有機關埋伏需要提防。不過費些腳力,到底走到了盡頭。

那盡頭處是一片極闊大的山中空腔,滿布嶙峋怪石,又有暗水充盈其中。瞧來寬敞,其實能夠落足之處寥寥,大多還需躍到一些散布的石塊上頭。

提燈青年這時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一抖開了,借着燈光打量。那帕子細絲織就,十分精美,只是卻被人做了紙帛,淡淡墨色在其上勾勒出一張圖。帕上圖雖說筆畫簡單,卻頗靈動,更有數處顯而易見刻意描繪上的特征,一一對過,倒正與兩人此刻身在處相當。

他看了一遍,重新揣起,道:“該不會錯了,依圖所載,那枝坤龍參就該生在……”便一邊說話,一邊擡頭舉高了珠燈四下打量,忽的向西邊一指,“上頂極陽,下生正火之位。”

他手指處,乃是一片被四五塊高低不同的大石筍簇擁着的地方,因石筍上下參差,一時間難以望進其中。只是卻另有一道洞頂天隙落下的陽光,筆直明亮,不偏不倚,也正落在石筍群當中,在幽暗的山穴中甚是搶眼,果真應了“極陽”一說。

那裹着鬥篷的男子見了,也頗贊同,點頭道:“當是那一處……哎!”

話音未落,手中一沉,被塞進了那盞小巧珠燈的提環。随後尚不及叮囑,只見身畔一條人影輕盈拔起,如飛羽乘風而上,步空潇灑,轉眼已落在了那簇石筍當中。他這時攔也是遲了,只得跌足笑嘆:“逸飛你……哎,你怎的成了個急性子!”

只是笑意尚挂在唇邊,前一刻剛剛登上石筍的身影一頓,突的又以更快的速度翻躍了下來。一掠便到身旁,疾聲喝道:“留神,上面有……”

石筍當中猛然爆起的一片紅光截斷了沒說完的話,銳風破空,兩道火紅流光快若疾電,直貫向兩人。尚不容看清,仿佛已先嗅到了胸口衣物被灼焦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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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縱有燒灼之氣,到底那兩道紅光也不曾挨身。這一退一追的眨眼間,一道無形氣罩瞬間張開,牢牢護住了二人。紅光雖快,到底差遲半步,擊在氣罩之上,如中敗革,“噗”、“噗”兩聲,力竭而化。這時才見那一路裹着鬥篷,似乎弱不禁風的男子挺了挺背,擡手揭下了風帽,仰頭觀望:“逸飛,上面有什麽?”

毛皮織嵌的帽笠滑落,露出一張十足清秀的面龐。他與身旁人眉目間頗有肖似處,只是年長了幾歲,眉宇間添了縷玉琢後的風華。因昨日的寒症還未徹底痊愈,臉色微微帶了點倦,卻不掩一雙眸子燦亮如星,抿着唇,帶了些不悅的顏色。

“有……”青年遲疑了下,似是不知該如何描述,但看到兄長得不到自己的回答,下一刻竟似就要親身登上石筍去看,忙一把扯住他,匆匆道,“有一把劍,和……一個人。”

“有人?”

正似應他之問,上方紅光吞吐中,“喀嚓”一聲脆響,一根足有一抱粗細、隔住了二人視線的石筍根部有寒光一抹,齊齊而斷,轟隆着滾落下來。沒了這根石筍的遮擋,登時看得清楚,那片由亂石拱出的小平臺上,赫然立着一人,一身黑衣,亂發披散。手中握持的,乃是一柄赤光耀目,迫人生寒的寶劍。只是那人的面目被蓬亂的頭發擋住,又是垂頭站立,連老幼都難分辨,唯從衣飾身形上看出應是一名男子。

那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各自提防。但更覺得這不言不語的神秘怪人身上有種莫名的錯亂之感。單從适才那一劍來說,劍勢雖猛烈,卻缺其神,倒好似一名初學武藝之人在絕世高手指點下揮出的招式。如今再見這人蓬頭垢面模樣,一時都起了疑心,暗道莫不是哪位高手落難此地,不知為何失了神智?

這樣一想,即便對敵,倒也不好當真就下了狠手。好在二人心境極是相通,互看一眼,彼此明了,先前被迫下石筍的青年手腕一翻,自腰間撤出一把軟劍,劍身之上銀星點點,似秉月華,竟也是一把上乘的兵刃。頓足再起,躍身半空,刺向石臺上的黑衣蓬發男子。轉眼間,金聲響亮,寒光赤焰噴薄,戰做了一團。

只是交手數招,怪異之感愈加鮮明。青年劍勢輕靈,走的乃是極迅捷的路數,其中又有大開大阖潑墨之意。如此劍法,捕捉不易,若要以快打快一一招架後再尋隙反擊,更是艱難。只是那黑衣怪人卻全無變通之思,當真舉了那一柄赤紅寶劍,見招拆招,全然似被繞入了對手劍路之中。這樣一來,已然是落在下風。甚至他騰轉間身法也頗滞澀,戰過二三十回合,倒有七八劍偏差錯漏接之不及,然而那寶劍之威卻是驚人,滔滔紅焰,有吞卷萬物之勢,即便招數上頗多閃失,奈何攻不破劍光火幕,到底只是僵持。

僵持中,忽聽下面清朗朗的一聲喝:“下來!”

瞥眼一瞧,石臺下的男子已掀起了裘皮鬥篷,竟有一張瑤琴一直背負在後。這時撤了下來,席地盤坐,橫琴于膝。他一雙手生得甚妙,修長瑩潤,有珠玉之澤,虛虛搭指于弦,稍一撥弄,一聲清音乍起,如銀瓶迸漿,極清冷極悅耳,仿佛直透入了心竅之中。合着弦聲,聽其開口作吟:“太音三引梅花渡,淩雪半融……”

聽這一聲樂音揚起的同時,臺上人劍勢驟變,幾度開阖轉身,賣了一個破綻後,扭頭便縱下了石臺。黑衣怪人其勢未窮,揚手一劍,又見銳矢般的挾火劍光,足有七八道之多,密集成陣,追向青年空門大開的背心。

然而琴聲乍揚,吟詠亦盡,“曲生香”三字落盡,絲弦震聲成幕,宛如大朵冰梅怒放。半透明的花瓣開阖間,早将青年護持了個滴水不漏。寒梅火刃相撞,更激蕩起漫天塵埃,碎石亂走。一聲大震,弦聲微微一澀,随之追下的黑衣怪人身在半空,也同樣滞了一滞,落在了三丈之外。

他足尖甫一落地,挨腳便覺怪異,待要再起,卻受困于身形滞澀的弱處,閃之不及。剎那地面微光流動,足以覆蓋方圓五丈。那光芒湧動如水,更似流沙,挨身則攀,瞬間弦光穿梭,似虛似實将黑衣怪人團團裹住。弦意在困不在殺,宛如附骨之疽,難能掙脫。

黑衣怪人身受其困,勃然大怒,長嘯一聲,掌中寶劍頓時紅光暴漲,直似欲焚盡眼前人事。先他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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