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章節

落地的青年見狀,生怕他奮力一搏傷了兄長,忙也仗劍挺身,攔在其前。

倒是他身後淡淡一聲:“逸飛,不妨事。”随後音聲陡變,調極宏遠而銳鳴。那石洞縱然寬敞,到底有限,這琴聲一如鐘呂之調,磅礴而起,頓時四壁相應,回蕩無窮。震和聲中,弦光早已攀盡了黑衣怪人手足,叫他心神動蕩缭亂,更肢體失了掌控,忽“當啷”一聲,寶劍脫手,在地面砸起了一溜火星。

更叫人吃驚的是,這一抹琴曲乃是以內息催動《平沙》之曲,意在控而不在傷人。縱然尋常武夫,也不過颠倒行動,難能自己罷了。那黑衣怪人卻在劍脫手時,雙眼一翻,也“咕咚”一聲栽倒,直成了個死人模樣,再無一絲動靜。

這一來,兄弟二人都不免大感意外,全然不知為何會如此結果。撫琴男子罷了弦,靜待了片刻,見黑衣怪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當真生死不知一般,便皺了皺眉起身,要近身去看。

他才一動步,立刻被攔住了,随後幾聲“嗤”、“嗤”輕響,原是也背了劍站在一旁的青年以劍柄化力,彈出幾縷指風,隔空封住了黑衣怪人周身大穴,之後才道:“哥你莫動,我過去看看。”說着話,像是怕兄長不允,不待回應,已先快步小跑了過去。

那黑衣怪人仰跌在地,又被封住了一身要穴,當真沒有半點動靜。青年上前去,先是隔了一兩尺距離打量,到最後索性蹲下身,直接伸手在那人身上推按,又撥弄開了擋臉的一頭亂發。

蓬發下,露出的竟是一張與自個年歲相當的面孔,說不得還要更小些。眉目細致文氣,只是滿臉蒼白,額頭鬓角甚至還有冷汗滲出。那青年呆了呆,伸指在他鼻下一擱,又轉身拿了手腕按了按脈,滿臉詫異的擡頭:“這人當真是昏過去了,只是……”

“怎麽?”

“這……依脈象觀來,他該是未曾修習過武藝,全無內功傍身才是!”

這一說大出意料,年長些的男子皺了皺眉,道了句:“逸飛讓開。”随後十指弄琴,催動弦光如絲縷不絕,蜿蜒攀附上了黑衣怪人身軀。弦絲如虛如實,按五音之律沒入他體脈之中,穿梭查探。片刻後,一聲音顫,俱化為無。男子抱琴而起,也邁步走近些:“某以知脈術查他體竅,果然如此。且這人非是因對招或穴道被制昏厥,倒好似疲累脫力,氣行不暢,乃至于閉了五竅……”他說着說着也覺奇怪,俯身打量,“看他年紀輕輕,身上怎會有諸多怪異之處?且那劍赤焰勃發,乃是神兵煞器,也不該是這樣一人能可驅策才是。”

他在那裏皺眉沉思,滿心不解,只盯着黑衣怪人看個不停。忽又聽得弟弟“啊”了一聲,似有所覺。還未待問,原本擱在身後的珠燈已被提了過來,那青年一手擎燈,蹲身照着黑衣怪人,只往全身細看。看了半晌,另一手扶了額,滿臉頭痛模樣轉過臉來:“哥,看這人衣飾……似是青岩萬花弟子啊!”

萬花谷身跻中原武林名門,立于青岩、興于近世。因谷主東方氏傳聞自東海而來,門中尚水德,門人弟子多是玄服披發裝扮。那谷中又有七藝風流,譽滿天下,人多識得。如今聞言再看,昏迷不醒的黑衣怪人,裝束打扮正與花谷門人姿态相應。只是萬花武學,路數綿密潇灑,點穴戳脈,常以鐵筆為用。這黑衣人卻提了一柄那般煞性的寶劍,當真無解之極。

這般越是打量,越多謎團,叫人摸不到頭緒。兄弟兩個本是有事來此,也不想多做耽擱,商量了一回,幹脆将這黑衣人與赤色寶劍一同帶回下榻處,再慢慢做決。到底他二人的出身地與青岩花谷,頗有幾分交好,若當真是萬花弟子落難于此,斷無置之不理的道理。

這樣商議定了,趁着黑衣人還未醒,先将他搬到一旁安置。兄弟兩個重新各展身法躍上先前石臺,借着天隙一縷陽光,正可看到亂石叢中,倒有一塊沃土之地,也不過兩尺見方。土中顫顫巍巍,生有一簇葉莖,色呈翠綠,宛如玉雕一般,極是肥厚可愛。天頂陽光落下,不偏不倚将其籠在其中,流光溢彩,明明乃是植株,卻生寶氣。

“哥,這想來就是坤龍參了!”青年欣喜蹲身,剛一伸手,又縮住了,從懷中取出一件材質怪異、隐然泛光的囊袋,裹了手,才小心翼翼上前,将整株植物撥弄出土。翠葉下果然是生着一根通體黃如蜜蠟、粗若兒臂的異參,一經離土,頓時就要變了顏色。青年眼疾手快,一把将參罩入囊中,立刻緊緊束了口,扭頭笑道,“可算到手了,也不枉千裏迢迢往長安走這一遭!”

他那兄長看着他只是微笑,不置一詞,眸色卻柔和之至。青年迎着目光燦然一笑,将參囊收好:“哥,折騰了這一氣,約莫快到午時了。咱們這就回去,待到下處,你再好好歇上一回,兩日後便是除夕……”他忽的眨眨眼,挨近了些,将額頭輕輕抵在兄長肩頸一側蹭了蹭,低聲道,“說好了好要生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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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山穴所花的功夫倒比來時還要多些,雖說道路已然熟悉,但一片黑暗之中,少不得仍要依靠珠燈,小心挪步。更有那至今昏迷不醒的黑衣怪人,也要搭上了肩一并帶出去。兄弟兩個頗費了一番周折,待到摸出山穴,重回到龍首原側下,已是紅日當頭,正午時分。

兩人乃是雙騎而來,那青年又不肯勞累了兄長,只得将黑衣怪人胡亂整理了下頭發衣服,扶上自己那匹馬,再拿了條腰帶好歹系牢固了。自己也翻身躍上馬背,別別扭扭從背後圈住了人,喝馬回城。

快馬絕塵,踏破霜風,路上再無耽擱,一路揚長直進了長安城,回轉下榻的逆旅。

因他二人衣飾精美,出手闊綽,更甫一到店就包下了最為雅致也最為昂貴的湯池小院,店中夥計們便也格外的殷勤。遠遠看到兩人回來了,忙打高了門簾子,趨步迎了出來。上前牽馬的牽馬,接人的接人。

只是不成想一早明明是兄弟兩個出門去,待到回來,卻多了個昏迷不醒的文秀青年,不省人事靠在馬上。那兩個接出來的店夥計面面相觑,一時都有些縮手縮腳。

倒是攙抱着黑衣怪人的青年一擡腿跳下馬來,喝了一聲:“還不幫爺将人扶進屋裏去!”店夥計才恍然大悟,上前七手八腳将人弄下馬,兩個各攙了一條胳膊,好歹将人一路架進了湯池小院。

只是稱為“小院”,到底格局有限。雖說也有幾間起居待客的廳堂,可寝卧之處不過兩間。原本兄弟二人各據一屋,如今多了個昏迷不醒的陌生人,一時倒讓送人過來的店夥計不知如何安置。

還是那青年幫着兄長脫下裘皮鬥篷,又卸了琴囊,一轉頭看見三個人直挺挺杵在門口,才想起來這一茬。他眉骨動動,忽的眯眼笑笑,向着西邊一指:“挪到我那屋子裏去,再送些熱水,開一桌飯菜來。”

店夥計忙應聲去了,片刻後安置妥當,雙雙退出屋,告了聲擾就要離開。青年叫住他二人,往行囊裏摸了半串錢推在幾案上,笑了聲:“有勞,拿去打些酒吃罷!”

兩個夥計歡天喜地接了,躬身退走。只是剛轉過身,其中一個忽的停下腳步,又磨身回來,壓低了聲音道:“兩位郎君,剛剛送進屋裏去的那位……是郎君們的朋友?”

這一問中帶了弦外之音,那兄弟兩個對看一眼,皆覺得了。于是青年索性又從囊中摸出一把散錢,笑呵呵擱下:“莫非你也認得他?”

那夥計打了個躬,笑道:“不瞞兩位郎君,這位爺……奴倒當真是認得的。他也是這長安城中頗有些名氣的大夫,聽說是從住了好些個神醫的萬花谷來。小半年前,小店有位客人突發了急症,眼看就是一條人命,正是這位先生幾針下去,将人紮得活了回來,免了小店好大一樁麻煩。為這事,掌櫃的還親自登門謝了他一回,斷不會認錯的。”

萬沒想到倒無意中從這店夥口中佐證了黑衣怪人的身份,兄弟兩個都頗意外。只是待要再細問他身家姓名,居所家宅,那夥計卻又說不清楚了,只道這小先生應是姓謝,其他的需去問了掌櫃的才知。然而掌櫃的今日有事出門,怕是要明個才能回來。

見再問不出什麽,也只得放那夥計去了。重掩了門,兄弟二人對坐,默然片刻,那青年忽的伸手,隔着幾案欠身握住了兄長手腕:“既然那人有名姓來歷,明日等掌櫃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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