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車已經等在外面了,車窗貼着反光紙,坐在車裏能看到外頭的街景。任哥從自己的小區駛出去沒多遠,想搖了窗戶抽根煙,旁邊跟來的洪爺的人卻提醒他——坤總,別把窗戶打開,被人看到了不好。
任哥默默地又把窗戶搖上,手插進口袋裏捏着煙盒。
“有酒嗎?”又開了好一段,任哥忍不住問。
他剛剛第一次推掉洪爺的邀請時,理由是自己和下屬喝多了,他不希望等會洪爺發現什麽貓膩。
但很遺憾,沒有。
那名副手道,“洪爺包間裏有,坤總等會去了就能喝了。”
任哥不說話了,他微微閉上眼睛,等着車輛停穩。
來到洪爺會所的專屬包間時,洪爺已經喝高了,臉紅得像豬肝一樣。
在場的除了他以外,還有洪山幫的三個親信,大皮哥,大狗和小狗。他們的身邊擠滿了陪酒的小妹,桌面上的酒瓶擺得滿滿當當。
洪爺一見到任哥的面,馬上拍了一下坐在他大腿上的姑娘,給任哥讓了個位置,招手讓他過來。
其餘幾人也和任哥打招呼,立馬為他倒上酒。
任哥和那幾個人都很熟悉,但他從來不和他們私交。原因很簡單,這些人看不起他。從知道他是個警員開始就看不起,得知洪爺和他有了那層關系後,眼神更是古怪暧昧。
任哥坐下,先認罰三杯,之後又分別和他們碰了一下,七八杯酒撐得他胃難受。
小狗說洪爺今天高興,上次開發的兩個別墅區合同下來了,兩個黃金片,現在都在洪爺的口袋裏。
任哥說恭喜恭喜,又給洪爺敬了一杯。
那兩個黃金片他聽說過,洪爺是吃了火炮新區的地盤才敲下那合同。其中不知道送了多少金條,也不管手底下多少人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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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合同上簽了字,開發權落在了洪爺手上。
洪爺不怎麽炒地皮,但那地方靠近邊境,他需要在邊境有一塊地,之後也不再受渡口紅河幫的氣。
洪爺說你看,這叫有志者事竟成。誰不貪財,只要貪財,就是好朋友,通人性。
任哥說是是是,不出十年,五年左右,那地皮物價飛漲。聽說到時候城際軌道也過那片別墅區,走人蛇也更容易。
洪爺一拍大腿,說是啊,我怎麽沒想到,還有人蛇。這一大口我不能全吃,坤總你有興趣嗎?有興趣,要不給我引見引見那邊的建築公司?
任哥笑,他說我就做點本地生意,不認識邊境建築公司的人,要不您去找火炮談談,火炮應該更熟識邊境。
提到火炮,大皮哥就擺擺手,說他媽上次砸了老子場子還沒跟他算,他要識趣點就自己過來,要我們過去問他?我他媽寧可吃屎。
任哥心說你吃屎也比他砸你場子舒服,火炮就像名字一樣,一般不吭聲,吭了聲就是點燃的炮竹,不噼裏啪啦炸得烏煙瘴氣不罷休。
但他沒吱聲,這話只能在心裏說說。
大狗也點燃一根煙,滿臉的肉皺起來,啧啧地道,媽逼的那小子還沒死,我他媽還以為他年頭就死了。
“上次他那師爺出事,我真是天天求爹爹拜奶奶,就指着能把他也拽進去。結果那小白臉還真硬氣,硬是沒給他老大和兄弟供出一個字來。所以說,你們警局的人讓人招供的法子不行,要讓我去,我去了,我能把他祖宗十八代的老黃歷都翻個遍。”
任哥仍是笑笑,也沒接話。
外來幫似乎有個傳統,就是師爺一定是本地人。
在火炮上位之前,外來幫的頭子是冷叔,冷叔就找了個本地的師爺。
不過那師爺太自視清高,不怎麽把當時的龍頭金爺當一回事,幾次開小會時出言不遜,也不聽命令,一意孤行,還喜歡綁票其他幫派的家人——這在金爺掌權時是大忌。
所以最後金爺找了個機會,交代阿勝幫個忙,趁着又一次談數沒談攏,師爺再次想對其他人的家眷下手時,讓阿勝順勢幹掉了他。
後來火炮上了位,趕巧不巧,竟也找了個本地的師爺。
似乎這些外來客也明白有個本地人更容易了解民風民情,所以無論內部人員怎麽淨化,師爺位置總是本地人說話。
但火炮的本地人可比他前輩的本地人厲害多了,做事有分寸,能收能放,點到為止。每一次都能在關鍵時候讓火炮打住,好幾次眼看着火炮就要炸過界了,那師爺硬是把他從火線上扯回來。
這次也是,火炮的貨出了問題。本來不可能遇到海關的,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或是家裏有鬼有意出賣,整批貨直接被海關扣下了,開包檢查,價值上千萬的海洛因。
那些小弟也是越來越沒底線,一下子就把上家供出來,順藤摸瓜,一路摸到火炮跟前。
眼看着外來幫就要栽了,臨了還是師爺出來徹底攔下。他一收到風聲,當晚就買通漁船讓火炮走,自己一個人把所有事擔着。
進了警局裏,一問三不知。再問,他就閉目養神。
正如大狗說的那樣,這師爺白白淨淨,斯斯文文,但無論是把他打得滿臉是血,還是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他就是不松口。
局裏本來就沒把他當成收集證據的對象,雖然有人往上供,但關于他的材料并不多。人是扣着了,刑也動盡了,但後來火炮動了關系,任哥也從中周旋走動,又最終把他給放出去。
那些海洛因的問題就直接給運貨的兄弟背上,一人一顆子彈完事。
所以火炮的師爺是和蔥花那種師爺不同的,他也是火炮的外來幫能狠狠紮根在這片土地上的關鍵。
任哥認為這一道肯定是洪爺擺的,他看火炮不爽很久了,火炮也頂着壓力不願意來讨好他,所以要把火炮鏟掉的心思一直挂在心間,這一回逮到機會,肯定不會放過。
現在故意讓大皮哥說這話,估摸着也是在任哥面前撇清自己幫派和外來幫事件的關系。
所以任哥只需要假裝明白,假裝聽懂,假裝惋惜,假裝打抱不平。
但即便洪爺沒真的把他扳倒,他也逼着火炮離開了國內。離了的這些日子換來了一張黃金地的合同,也算是賺回了本錢。
洪爺的手開始不安分了,他把那些公主們都打發出去,手也摟上了任哥的肩膀。
他說行了行了,屁事別提了,任哥好不容易被我們叫出來,再多喝點,多喝點。
他舉着杯子要喂任哥,任哥推辭,但他怎麽可能真的推辭,現在包廂就只剩自己人了,洪爺的手臂一緊,杯子一送,他該張嘴的時候,還是得乖乖張嘴接着。
任哥不停地吞咽着酒釀,但即便他吞咽得再快,也抵不過洪爺灌他的速度,那酒還是順着嘴邊流了出來。他試着推洪爺的手臂,洪爺不依,似乎就想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
大皮哥跟大狗小狗也意識到洪爺要開始餘興活動了,相互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兩個好好喝,便一個接一個地從包廂出去,臨了還不忘把門關好。
任哥被嗆到了,連連咳嗽。
酒噴了出來,噴到洪爺的手上,濺到自己的衣領。
洪爺把手松開,他說,“把西裝脫了吧,脫了就不會沾到酒了。襯衫沒事,我這有新襯衫給你備着。”
任哥又咳嗽了一會,把西裝脫到另外一旁後,坐回洪爺的身邊。他開始解襯衣的紐扣,而洪爺像等不及似的,一個勁地往他的臉上和脖子上又親又啃。
任哥內心一陣翻騰,牙關咬得死緊,他把頭側向一邊,努力規避着洪爺的親吻。但還不等他把紐扣全部解開,洪爺就按耐不住地去扯他的皮帶。他說脫衣服幹什麽,脫褲子就行了。
說着把他推倒在沙發上,越俎代庖地把他的皮帶抽掉。
洪爺身上的酒氣和煙臭鑽進他的鼻腔,任哥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
他讓洪爺慢一點,但洪爺不願意。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本來就不容易勃起了,好不容易勃起,怎麽可以慢下來。
他的動作變得粗暴,半拖半拽地把任哥又從沙發上拉起,揪着他的衣領把他拽到臺面上,一胳膊把臺上的酒瓶掃掉,将任哥摁上冰冷的大理石面。
那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就像任由一個又醜又臭的沙皮狗在自己身上施暴一樣。
或許是酒精作用,也可能是心裏頭的焰苗沒控制住,任哥的胸口一貼到桌面,便像觸電一樣猛地翻身,本能地、狠狠地推了一下洪爺,把洪爺推了個趔趄。
這一推完,任哥就後悔了。他沒控制好自己的脾氣,險些讓洪爺栽倒。
他怔了片刻,想去扶洪爺起來,豈料洪爺沒有生氣,反是因為他的掙紮變得更加亢奮。
只見洪爺扶着自己站好,一巴掌扇在任哥的臉上,這一巴掌打得任哥耳朵嗡鳴,下一秒又把任哥的面頰撞上石制桌面。
與此同時,他的褲子終于被扯掉了。
洪爺一邊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邊手發狠地撕扯着他的褲子。
任哥的白襯衣染上難看的酒色,而下身的涼意也提醒他褲子被褪到了腳踝。
洪爺沒有潤滑液也沒有套,任哥早就預料得到。只是他沒預料到洪爺會直接操起一瓶酒淋在他身上,再順着流到臀縫的冰涼的酒,把濕漉漉的手指插進去。
那一天晚上,即便已經久經人事的任哥仍然覺得痛得難以忍受。
洪爺在他身後運動着,任哥一點聲音沒發出,身後的老家夥卻不住暢快地呻吟。
腥臭的味道鋪天蓋地,就像迷藥一樣奪人心志。
任哥緊緊地閉起雙眼,任由自己被洪爺撞得一下一下往前,再一點一點随着抽出後退。
他逼着自己幻想夢中看不清臉的那個人,幻想他被那個人抱着,被那個人幹着,被那個人扣住手腕,而那個人是自己喜歡的,向往的,所以疼痛便變得可以忍受。
洪爺發洩在他的腸道裏,和那些肮髒辛辣的酒精一起。他從任哥身上抽離的時候,連褲子都沒穿好,就渾身癱軟地栽進沙發。
任哥則迅速地把自己扶起來,提起褲子,扣好皮帶,拼命地忽略着對方的精液殘留在體內的事實,扯過洪爺的外衣蓋在他的下身,再打開房門,讓大小狗進來,幫洪爺善後。
洪爺今晚真的很高興,高興得就算射了精,醉了酒,仍然不忘望着任德坤。
小狗幫洪爺把褲子提好,再幫他把皮帶紮緊。
大狗幫洪爺穿好外衣,再扶着洪爺站起來。
洪爺指着任哥說,你好哇,你好……那麽大年紀了,還是那麽緊,那麽舒服。
任哥站在原地,一語不發,面無表情。
等到洪爺和手下的聲音遠去,他才坐回沙發上。
任哥把臉埋在雙手之間,用力的用手掌摩擦着面頰。他想把剛剛的記憶搓掉,可他根本搓不幹淨。那鈍痛感還殘留在他的後穴和體內,隐隐約約,卻又于胸腔尖銳。
他想再喝點酒,至少讓他今晚能夠好好睡一覺。可桌面的酒都喝光了,好不容易找到半瓶,一口氣灌下去卻只有一瞬的灼燒,之後卻又無濟于事。
過了片刻,洪山幫的人進來問任哥要不要走,他們派車把他送回去。
任哥茫然地望着那名司機,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任哥才搖搖頭,說不用,你們走吧,我自己回去。
那人怔了一會,帶門離開。
任哥沒有人接,他只是單純地不想見到任何一個洪山幫的人的面罷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會把那些空酒瓶朝他們的腦袋上砸去。
所以他只把酒瓶砸在地上,把話筒砸在地上,把色盅砸在地上,把吃空的果盤也砸在地上。那些碎片散落一地,音響還發出刺耳的噪音。
可那噪音不如他耳邊的猛烈,嗡嗡地響,尖銳得讓他難以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線。
那聲音說——“任哥,走嗎。”
任哥擡起頭來,看到了阿勝的臉。
阿勝還是來了,他看到了自己肮髒的襯衫,淩亂的紐扣,沒有紮緊的皮帶,和碎了一地的盤子和酒瓶。
任哥說,我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阿勝沒說話,他雙手背在身後,低下頭,靜靜地站着。
任哥說,我問你話呢,我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阿勝還是沒吱聲,他的沉悶讓任哥體內的酒精灼燒得更加厲害。
任哥從沙發站起來,二話不說給了阿勝一記耳光。
他說你不聽命令嗎,我讓你好好待在家裏看着熊貓和蔥花,不是讓你過來看我笑話——“你想幹什麽?想在兄弟面前顯示你比我高尚,比我清醒,比我威嗎?”
阿勝着了一記耳光,晃了晃,又低頭站穩。
任哥喝多了,每次任哥喝多,心底裏的憋屈和痛苦就會爆發出來。阿勝一直不明白任哥到底是因為酒精釋放了本性,還是因為酒精才扭曲成這樣。
但無論如何,他會忍受這時候任哥的狂躁。
任哥會罵,會打,會砸東西,會歇斯底裏。
然後,他會歸于平靜。他會像突然呆住了一樣,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思考。
他劈頭蓋臉地對着阿勝臭罵,也不知道罵了什麽,醉酒和情緒激動帶來的血液循環讓他口齒不清。
等到發洩得疲倦了,他才重新摸索着沙發的位置坐下。
他抽出一根煙,火機卻怎麽也點不着。于是阿勝及時把火機擦亮,彎腰替他點上。
他好好地抽着煙,看着煙的一頭亮起再燒出一截灰燼。阿勝沒有得到指令就坐在他的身旁,也跟着一并吞雲吐霧。
直到,任哥把煙丢掉。
那天晚上任哥确實喝多了,抱住阿勝的手臂都在發抖。
他說唉,媽的,為什麽。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可那字眼卻是從牙縫裏蹦出來。他的手臂箍得死緊,力道讓阿勝的肩膀悶痛。
他深深地吸氣,用力地吐氣。但阿勝知道他平靜不了,只要想到半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他無論如何都平靜不了。
阿勝擡起手來,輕輕地拍了拍任哥的後背。
他說,“沒事了,任哥,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