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口出狂言
近日的坊間傳聞,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全都被慶王府占領了。
扶桑樓,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江南軟語,青樓小調。一樓,公子哥們花天酒地,摟着歌伎舞姬,紅着臉哈哈大笑。
“慶王是三十娶王妃的吧?這才過了幾年啊,人就這麽沒了,”他低聲嘲笑道,“天家富貴又如何,比我爹還沒福氣。”
“我聽說那王妃還從沒和他同過房!他們私底下是不是都不和啊?”
“也是,任哪個男兒大好前程,被指婚嫁給別人,心裏都過不去。更別說對方還是個一品侯爺。”
“話說這個侯爺是怎麽來的?順寧侯還在世,不可能是繼承來的吧?”
“這你就問對人了,順寧侯府的大少爺遠駐邊疆,不是立功了嗎?皇上知道他心疼自家弟弟,才破例賜的這個爵位。”他說得煞有介事。
恰好有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從樓上下來,手裏拿着酒瓶。
聞言,他眨了眨眼,插嘴道:“為什麽宮中有人說,是因為鹿少爺他醫治好了皇上的頑疾才封的。”
公子哥打量一下他,衣料低調但上佳,有點臉熟,不卑不亢的,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厮,想來是跟随主人打聽到的,遂小聲道:“是你家主人說的嗎?”
止善摸摸鼻子:“算是。”
親眼見着的,應該是吧。
公子哥看他這麽随和,想再打探點兒消息,問道:“那你家主人和順寧侯府是什麽關系……”
小厮擺擺手:“我得去換酒了,不然我主人要罵我。”
“啧。”公子哥看着他離開,沒意思地搖搖頭,“下人就是下人,膽子小。”
同伴:“別理他們!來,我們繼續喝!”
公子哥連灌幾杯,大着舌頭:“你說,娶回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還沒享清福,就意這麽死掉了。那身家遺産和兒子,豈不是都白送給小美人了?!”
同伴頭疼道:“你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
這些話在心裏想想就算了,畢竟八卦是人的天性。可怎麽能在公共場合宣之于口呢!怕不是吃多了花生米,頭都暈了,忘了人家的身份地位了?
“小心什麽?他們都忙着守孝呢!一個正妻,一個剛剛轉正的嫡子,事情多得很。再說,慶王府那些人、那些親戚,哪個是好相與的?不過來咬塊肉就算好了。”
同桌的人估計也酒醒了一些,附和道:“劉兄,我們說別的吧。”
一人看了看四周,神秘道:“你們這幾天有沒有聽到傳言,說幾個挺有錢有勢的少爺,被人圍在巷子裏,蒙頭揍了個半死。可一查,奇了,什麽也查不到!就跟十年前,慶王的側王妃被人在寺廟那兒的遭遇差不多。”
“啊?怎麽可能找不到?他們惹了什麽仇家,肯定心中有數吧。”
“沒有,他們對兇手三緘其口,跟被人捏住了死穴似的,不敢多言。”
就在他們成功轉移了話題時,那小厮拿着酒,折了回來,上樓前,不經意地經過這邊,問道:“這位公子看起來特別氣宇軒昂,不知家父是何人?”
那個頭腦還發昏的公子哥,搖晃着身體,笑着點了點止善:“你有眼光,不過有識之士不靠爹。本公子是今年中科舉,剛進京城,初來乍到……”
小厮驚嘆:“這麽厲害!”
那人難掩得意:“過譽過譽!”
止善上樓了。
公子哥又繼續道:“慶王能力排衆議娶到順寧侯府的公子,也是個狠角兒。你們說,那小美人如今才二十多,這麽年輕貌美,深閨寂寞,他會不會……啊哈哈哈哈……”
同伴心中忽覺不妙,立刻起身告辭:“劉兄,我家中還有事……”
“砰”一聲,一個東西砸在他們的桌上,期間還灑了他們滿臉水。
“誰!”
一樓的人都被驚到了,往這邊看。
幾人下意識往樓上看。
二樓對面的長廊,顧雲思扶在欄杆上,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們:“本侯心愛的酒壺不見了,你們能幫我找找嗎?”
幾人沉默地看向桌上,一只镂空竹葉紋銀酒壺陷入桌子中。
初來乍到的劉兄疑惑:“這是誰?”
同伴沒眼看了:“那時顧家的小侯爺!鹿公子的至交!”
他心裏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麽喝多了就這麽不警覺!以後定要離這樣大嘴巴的人遠遠的!
劉兄的酒醒了一大半:“小侯爺,失敬失敬!劉某失禮了。”想起顧雲思方才的話,他連忙拿起桌上的酒壺,雙手捧着:“劉某給您送上去吧?”
包廂裏似乎有人說話,顧雲思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随意道:“髒了,本侯不想要了。”
劉兄冷汗涔涔。
他明明聽說鹿冰醞和他們這段時間很忙,抽不出身,怎麽還能出現在青樓的呢!
顧雲思搖扇,笑道:“不過劉兄一片心意,本侯不好拒絕。不如為本侯去跑個腿吧。”
“您盡管說!”
“樓裏有個姑娘想吃糖齋的新品,你若得閑……”
一樓有人吹了口哨:“我讓下人去幫小侯爺買啊!”
“劉某這就去!”
看着他争着一般,一溜煙跑得飛快,顧雲思眼裏的冷意才淡下去。
甫一轉身,一個東西迎面飛來。
“哎喲!”顧小侯爺蹲下,捂着頭。
兇器骨碌碌滾着,散發着新鮮的蘋果香。
一進去,兇手慢悠悠地道:“誰是姑娘?”
“我胡謅的。”
他湊到鹿冰醞神身邊,看他玩樗蒲。
鹿冰醞手指很白淨修長,指甲,粉得很鮮活可愛。
樓玥橋眼神随着他的手指移動,見顧雲思回來了,淡道:“走了?”
“膽小得很,吹牛卻大。”顧雲思哼道,轉頭看向漫不經心的正主,奇怪道,“你聽了就不覺得生氣?”
“有空聽閑話,不如去搗鼓我的藥。”鹿冰醞打了個哈欠。
樓玥橋:“你最近休息不好。”
“是啊,在查醫書。”
一局樗蒲完,鹿冰醞又贏了。
樓玥橋面色無波:“注意身體。”
顧雲思問道:“你又遇到什麽奇奇怪怪的病人了嗎?”
“還沒,”鹿冰醞接過止善遞來的水,“但也不遠了。”
他們沒聽懂。
樓玥橋看了一眼他:“之前,你說離開慶王府的時機未到,這一留就是十年。”
又到了日常勸鹿冰醞離開的環節。
顧雲思端着茶,默默離開戰地。
樓玥橋:“如今慶王死了,你覺得時機到了嗎?”
一別兩年,他們都成熟了不少。只有鹿冰醞,不論是相貌還是性子,好像都不曾變過。
他說:“到了。”
“叩叩”,門口響起方才那人小心翼翼的問話聲:“顧小侯爺,在下已經買到糖齋的新品……”
樓玥橋這才移開目光,垂眸:“你有主意就好。那你今後如何打算?”
見這場談了十年的話題終于完美結束,顧雲思心裏松了口氣,揚聲道:“快滾!”
劉兄自知理虧,縱使有些怨氣,也不敢與他們作對,只低聲下氣道:“顧小侯爺,在下醉酒,昏了頭,一時對您的朋友口出狂言,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人計較。”
裏面傳出個懶洋洋的聲音:“好啊。”
劉兄眼睛一睜,不禁後退幾步,後怕湧上心頭,額汗如瀑:“多謝王……鹿小侯爺!”
樓玥橋不曾往外看一眼。
顧雲思伸了個懶腰,說:“什麽時候我們能再一起去……”
門外又一陣喧嘩,似乎停在了他們包廂門前。
一道年輕而熟悉的聲音響起:“小爹,你在嗎?”
顧雲思止住話語:“這感覺怎麽似曾相識?”
鹿冰醞有同感。
“進來。”
在樓星環進來間,顧雲思恍然大悟。
這不跟上次樓星環來捉奸一模一樣的情景嗎!
哦,是兒子捉自家父親的那種奸。
少年朝他們點點頭:“顧侯爺、樓小王爺。”
樓玥橋道:“你現在也是一個王爺了。”
“不及将軍。”
顧雲思莫名奇妙嗅到了硝藥味。
父親去世,兒子要為他守喪三月,要着素衣,食素齋。
少年腰帶是白色的,臉色看上去也好像在守喪,有些陰沉:“小爹,我有要事找你。”
鹿冰醞奇道:“你不是在守陵嗎?”
樓星環抿唇:“我娘在替我了。”
他手裏拿着一張紙,仿佛是底圖,上面畫着白色流雲。
鹿冰醞察覺到他說的要事了,起身,整整衣服,對顧雲思他們道:“我先回去了。”
樓星環率先走了出去,似乎一刻也不願意在這些污濁之地停留。
顧雲思:“哎,你還沒和我們說你之後的打算呢!”
鹿冰醞眼睛彎了彎,有着冷意和光:“我要離開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