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很想你

夜幕如遮, 綿綿細雨, 似銀針, 隐約而微小。與此相反,喧鬧的叫喊聲、呼天搶地的求救聲, 混雜在一起, 打破了本該安靜的夜晚。

“走水了!快來人!救火啊!”

“快快,都去拿水來!”

街上人影紛疊,熊熊大火燃燒着, 火舌吞噬了整個醫館,木架帶着火苗, 轟然倒塌。

都說春雨貴如油,在這火海裏就顯得更為珍貴。

很快,火勢控制住了。

看到樓星環,侍衛連忙走上來, 抱拳道:“涼王殿下,您怎麽來了?”

“有沒有人受傷?”樓星環負手而立, 神色沉穩。

“回殿下, 醫館裏的人察覺得早,只有兩個大夫受了輕傷, 已經包紮好。請殿下安心。”

樓星環點點頭。

他背後還有個人,穿着白衣, 只是面容隐藏在黑暗裏, 讓人看不清楚。

侍衛沒敢多看, 恭敬地退下。

樓星環轉身:“雲哥安心了吧?”

閣樓上, 居高臨下,安全又能一覽全局。離失火的地方越近,他就越緊張,表面上沒什麽表情,實際上恨不得将鹿冰醞綁在他身側。

所幸鹿冰醞并沒有執意要近距離地觀察。

擋在那人前面的身體移開,光線照過來,一點點露出他的容貌。

“談不上。”

鹿冰醞微微皺着眉,搖頭道。

“為什麽?”樓星環拉着他的手坐下,一邊問,一邊倒了杯水。

鹿冰醞鼻子動了動,伸手接過那杯水,喝了一口:“我渴了。”

他們來得急,來不及撐傘,頭發上的雨絲還未消失,如白糖一般。

樓星環替他擦了擦頭發:“不要擔心。”

鹿冰醞嘆口氣。

要是知道為什麽,他也不會這樣心慌了。

燕媛身邊有他的人看着,兄長的病快好了,有潛在危險的燕國人也控制起來了,鹿冰醞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何莫名悸動了一下。

他甚少有這樣的情況,以至于他自己都覺得新奇。

樓星環捏了下他的掌心,重複道:“別擔心。”

看着失火的那家醫館慢慢平息了火勢,兩人正想下樓,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桌上的茶杯都受到了餘震,水面晃蕩出漣漪。

樓下的人立刻慌張起來:“怎麽回事?地震了嗎?”

“不是,是爆炸了!”

樓星環走到欄杆處,眯了眯眼:“是制炮坊。”

鹿冰醞:“與你有關?”

樓星環點頭:“近日,有人在制炮坊附近發現了……鹿青酩的蹤跡,所以我派人過去追查。”

一提到鹿青酩,鹿冰醞就差不多明白了。

他早該知道,鹿青酩賊心不死,絕不會安分的。

樓星環身邊的人上來,道:“啓禀殿下,制炮坊發生爆炸,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嫌犯已被抓到,聽憑殿下發落。”

鹿冰醞率先問道:“那附近有沒有人傷亡?”

“回小侯爺,暫時還沒有發現。”

樓星環問:“雲哥,一起去嗎?”

說不定鹿青酩也在那裏。想到這一點,樓星環眸色沉了沉。

鹿冰醞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道:“我不去了。”

樓星環心底既松了口氣,同時又覺得不安心:“那你随侍衛一同回府,好嗎?”

“知道。”鹿冰醞點頭。

他難得這麽乖巧,着實叫樓星環愣了一下。

燭光搖晃,鹿冰醞眼眸如琥珀,仿佛盛着美酒,酒不醉而人自醉。

這種被蠱惑而又心甘情願的醉意,遮掩過了樓星環今天一直以來的警惕。

他喉結滾動一圈:“等我回來。”

“羅嗦。”鹿冰醞抿嘴笑了一下,“早點回來。”

樓星環直接愣了。

鹿冰醞俯身拿起水杯,就着溫水,吃了顆糖。

從樓星環的角度看,那人擡起的下巴,線條漂亮極了,膚色白皙,如一輪皎潔的月亮。

“嗯,你等我。”樓星環聲音微啞。

這是鹿冰醞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還是在知道了他的心思之後。

不可謂不令他激動。

樓星環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沸騰了起來,藏在冷漠的表皮下,靜靜等待着他夢寐以求的那一天。

他離開後,鹿冰醞沒有走,依然待在閣樓上,從露臺往樓下觀望。

火是熄滅了,然而留下一大堆炭黑色的屋子骨架,殘缺而刺眼。醫館的人看着灰燼,唉聲嘆氣,有人在安慰,有侍衛在排查。

“小侯爺,是否需要備馬車回府?”樓星環留下的人問道。

“去吧。”鹿冰醞說。

他背對着那侍從,撐着下巴,揉了揉眼睛,眼角帶了點兒困意,聲音也低了下去。

“是,屬下這就命人備馬車。”

身後安靜了下來。

鹿冰醞的呼吸慢慢變得平勻,閣樓上靜得跟連針掉下都能聽見。

他靠着柱子睡着了。微風拂過,吹起他的發絲。

似乎有腳步聲。

有人走到他身後,彎下腰抱起了他。

仿佛是一陣的吵鬧、刀劍铿锵聲、颠簸,之後一片寂靜。

馬車慢悠悠地晃蕩,最終停下。

鹿青酩懷裏抱着一個人,披着鬥篷,寬大的兜帽将他的臉遮住,只露出一截精致雪白的下颌。

一人跪下,道:“殿下。”

鹿青酩走進莊子裏:“休整。”

“是!”

門關上,所有都被擋在門外。

鹿青酩臉色冷凝,如同覆着一層涼涼的寒霜,眼神也是,在年輕好看的臉上,顯得格外不善。

他将懷裏的人放了下來,輕輕掀開遮住的鬥篷,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榻上的人,仿佛在查看自己的寶物有沒有損傷。

“哥。”鹿青酩喊了一聲。

榻上的人沒有反應。

鹿青酩低下頭。

有幾縷發絲黏在鹿冰醞嘴邊,他輕柔地拿開,指腹摩挲了下。

“我很想你。”

鹿青酩說。

過了很久,榻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鹿青酩一喜:“哥。”

鹿冰醞目光一定:“是你啊。”

在他面前,鹿青酩方才的陰郁一掃而空,歡喜得像個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是我。”

許久不見,他似乎長大陌生了不少,輪廓越發深邃,不再是鹿冰醞小時候的記憶中,那個需要人保護的弟弟。

“扶我起來。”鹿冰醞卻不吃他那套,冷聲道。

鹿青酩極其聽話,彎腰環住他的肩膀,讓他半坐了起來,還說:“只是一點點麻藥,無害的。”

鹿冰醞當然比他更清楚,不搭理他。

鹿青酩親昵地抱着他:“不知道剛才我說的你有沒有聽見。如果哥沒有聽見,那我再說一次。”

安靜的室內,鹿青酩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很想你。哥,你有沒有想我?”

“啪”的一聲。

回答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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