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奏

許拓沒有留下過任何一封別人寫給他的情書，但是卻一直珍藏着一封由一個小女孩寫給覃飛揚的信。

那還是覃飛揚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收到的。信紙也早已經泛黃了。

論收情書的歷史，覃飛揚可比他要早得多。

所以，覃飛揚看情書都看膩了吧。

那他要怎麽寫……

許拓的桌上揉了很多紙團，最終都扔進了垃圾桶。

我寫給他的，他也會扔掉吧。無論給誰看，都會認為，我喜歡他，很不正常。

所以我不敢讓他知道啊。

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了，只要他開心就可以了，我一直是這麽做的不是麽。

可萬一，萬一……

明年覃飛揚就升高一了，他會開始交女朋友麽。

許拓一夜沒睡，好不容易在淩晨時分睡着了一會，卻做了個噩夢。

夢裏覃飛揚牽着一個女生，向他介紹。

“許拓，這就是我的女朋友。”

這句話直接讓許拓從夢裏驚醒。

籃球隊晨練的時候，許拓臉上還挂着黑眼圈。路過操場時，有幾個女孩子咋咋呼呼地喊，“是許拓哎，他好高哦，還好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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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拓心想，你們确定都看清楚了麽。

他照鏡子時，都差點被自己吓到。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籃球隊剛好也因為高三球員需要段考而取消了晚上的訓練。許拓穿過高中部校園，朝初中部校門走了過去。

他特意去洗了一把臉，将臉用力拍了拍，提起些精神。

初中部放學時間要早一些，許拓忘記把自己今天取消訓練的事和覃飛揚說，不知道覃飛揚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初中部校門外的學生已經不多，但還有不少學生逗留在校園外的一條美食街上。往常都嫌狹窄的一條街，今天那路邊竟然停了一部豪車，湧上去的學生層出不窮，幹脆排起了長隊。

許拓一時好奇，也走了過去。

走近前去才知道，圍觀的人一部分是為了車，這部分人基本是男生，一部分是為了路邊咖啡館裏的人，這一部分則全是女生。許拓憑着身高優勢，一眼就看到隔着落地窗坐在桌邊的兩個人。

一個是覃飛揚，一個是……從許拓的角度，只能看出那是一個有着長發清瘦背影的女人。

圍觀在咖啡廳窗外的都是一群初中小女生，她們看到許拓走近，立即換了目标，指着許拓竊竊私語。

許拓看了看窗內，又看了看路邊停着的那臺豪車。

這一次他沒有那麽冒失，他走到了不起眼的位置，找了個臺階坐下。

覃飛揚對于媽媽回來學校找他很是意外。

“揚揚，媽媽決定出國了。”覃媽媽開門見山地說。

覃飛揚擡眼沉默地看着她。

“其實你應該也猜出來，你爸爸另有家庭，這也是他一直不願意帶你出席家庭聚會的原因。”覃媽媽的指甲塗着亮晶晶的美甲，慢慢地撫弄着杯子，“媽媽當初年輕不懂事，以為他說以後會對我好是真話，就跟他在一起了。再後來，他說再多謊話，也不願意去分辨。”

“從你出生之後，他對我就不如從前了，我們經常吵架，所以我也不願意帶着你。我總覺得，你是個包袱，是你令他對我的感情産生了變化。”覃媽媽苦笑了一下，“這些日子我都想盡力補償你，可是你不願意拿我的錢，我也沒辦法常常陪着你，真的很抱歉呀，揚揚。”

覃媽媽還像他小時候一般親昵地叫他揚揚。但是，這杯咖啡怎麽冷得這麽快呢。咖啡冷得快，人也走得快。覃飛揚一直沒有說話。

“我已經存夠了錢，終于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覃媽媽輕輕将垂到胸前的長發撥開，“我騙你爸說我找到了更好的男人。你不能怪我說慌，誰讓他先騙我呢。我也非要讓他難受不可。”

覃媽媽站起身，隔着桌子拿手指輕輕撫了撫兒子的臉蛋，“揚揚，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樣，遲早會脫離你爸的掌控。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像我。”

“什麽……”覃飛揚輕聲問。

覃媽媽現在用着這麽親近的姿勢，就像幾個月前她湊近他突然拍了一張合照那時。他們母子之間，大概就只有在分離時才需要這麽親近而已。

留下的合照，不過是假象一張。

覃飛揚想起許拓和許媽媽。終究，還是只能羨慕別人。

“你以後啊，找一個單純的女孩子，過普通的一生就好。寧願不要太富裕，也不要太濃烈的感情。細水長流。”

許拓看到覃飛揚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身來。裏面的人走到門口，他也到了門口。

覃媽媽一走出咖啡廳，就戴上了墨鏡。她是為了掩飾自己哭紅的眼圈，但在外人看來，她高傲而疏離。

覃飛揚的神色也不是很好看，許拓一看到他就擔憂地握了握他的肩膀。

“你是？”覃媽媽微仰起臉，看着眼前這個高高的少年。

“伯母你好，我是飛揚的好朋友。”許拓趕緊自我介紹，“我叫許拓。”

“嗯，我聽揚揚提起過，謝謝你平時那麽照顧他。”覃媽媽客氣地說着，但她的話，聽不出真假。

許拓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覃飛揚身上，他感覺覃飛揚只是一天未見，又瘦了些，弱不禁風的。所以他沒有及時回應覃媽媽。

覃媽媽讨了個沒趣，只得轉向自己的兒子，“揚揚，要不要媽媽送你回家？”

覃飛揚搖了搖頭。

覃媽媽又望向許拓，“這位同學呢，你要不要坐我的車，和揚揚一起回去？”

許拓禮貌地笑了笑，“不用麻煩了，伯母，我和飛揚還有別的地方要去呢。”

覃飛揚只有在抵觸的時候才會全身緊繃，雖然不知原因，但許拓看得出來覃飛揚很想離開這裏。

“這樣啊，那好吧，你們路上要注意安全哦。”覃媽媽揚了揚手，“揚揚，不和媽媽說再見麽？”

“再見，媽媽。”覃飛揚低聲說。

覃媽媽微笑着坐進了車子裏。到此為止，她已經和過去告別完了，以後迎接她的就是全新的生活。

許拓下意識地握了握覃飛揚的手，發現他的指尖一片冰涼。

“我們回家吧？”許拓輕聲問了一句。

覃飛揚轉開臉，點了點頭。

許拓将覃飛揚送回家後，一直守在他身邊。覃飛揚若無其事地在屋子裏忙碌着，一會在電腦前，一會坐到沙發上翻看江彬給他的資料。

許拓的眼神一直粘在覃飛揚身上，毫不掩飾他的擔心，他忍不住說，“飛揚，你坐下休息一會，那些事都不急啦，一會我幫你做。”

等覃飛揚終于停下來，許拓走到廚房替他下了一碗面。現在回去拉面館打包飯菜已經來不及了，他也不敢離開覃飛揚一步。

“你又不會用那些軟件。”覃飛揚低頭吃了一口面，低聲說。

“設計方面的我不會，但是排版我還是會一點的，哈哈……”許拓傻笑了幾聲。

“你在怕什麽。”覃飛揚也不看他，狀似無意地問。

許拓呆了一呆，這個問題，不該是他問覃飛揚的麽？

“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跟着我。”覃飛揚擡眼盯着他，“你怕我想不開？”

“不是……我怕你胡思亂想，讓自己不開心……你剛才和你媽媽在一起，臉色一直很難看。”許拓笨拙地說。

“我可不是小學生了。”覃飛揚露出一個微笑，“不會因為媽媽不要我就哭的。”

許拓的心突然疼了一下。他并不希望看到覃飛揚強顏歡笑。

“沒關系，他們不要你，我要……”許拓張口就說。

覃飛揚靜靜地看着他，一雙漆黑的眸子，直視到他心裏。

“我是說，我要陪着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情。”許拓舔了舔因為緊張而發抖的雙唇。

話都到了嘴邊，卻還是拐了個彎。他心裏痛罵了一句自己。

覃飛揚輕笑了一聲，眼睛閃閃發亮地，似乎心情已經變好了。

他認識的人裏，最單純的，就數許拓了吧。心裏想什麽，看他的表情就清楚了。

江彬最近攬的業務又收益不少，他要将報酬的一半交給覃飛揚，順便也将許拓約了出來。

江彬選的地方是清吧。按理說是未成年人免入的場合，但他和清吧的工作人員似乎很熟，三言兩語就讓他們進去了。

一開始覃飛揚和許拓并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間清吧坐落在一家商業廣場的3樓，取的名字也很文藝，叫“致青春”。

這個名字倒是很符合他們三人的年齡。

“你非要來這種地方麽？”覃飛揚坐下之後，對其中昏暗不明的環境很是不适應。

雖然有人駐唱，唱的還是民謠曲風，不像一般酒吧那麽鬧騰，但這裏的本質還是酒吧。

許拓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他冷不丁被前來招呼他們的女服務員抛了個媚眼，着實驚吓了一下。

“我果然沒猜錯。”江彬點了支煙，指着許拓笑了笑，“像許拓這種陽光男孩，反而更受社會上的女孩歡迎。”

許拓身材高大，長手長腳地坐在清吧的小皮椅上，怎麽坐都不是滋味。同行的覃飛揚和江彬雖然也很高挑，三人的長相也都出衆，但還是一被調戲就臉紅的許拓更受歡迎。

許拓見江彬第四次打響指叫來服務員，立即出聲說，“別再點東西了。”

江彬回頭看了看他尴尬得無地自容的神色，笑得喘不過氣，“你就怕成這樣，人家可不會吃了你。”

許拓等服務員端過來最後一盤點心，終于松了口氣。

他看了看覃飛揚，對方一直沒有說話，讓他有些擔憂，“飛揚，這裏空氣不太好，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覃飛揚坐在背光的位置，看不清楚表情。這地方，音樂聲音太響，空氣太污濁，人也三道九流錯綜複雜，本就不是學生該來的地方。

“抱歉，我沒想到你們會這麽排斥這裏。”看到覃飛揚明顯不适的表現，江彬心生悔意，“我喝完這瓶，然後我們就離開，行麽？”

桌上放着一瓶德國黑啤。不似國內啤酒五大三粗的外形，這瓶黑啤看起來就像一瓶飲料。

“即使你們不怎麽來這種地方，我也必須要提醒你們一件事。”江彬将酒瓶放在桌角微一磕，就将瓶蓋掀了開來，“在外面，陌生人的酒或者飲料千萬別碰。”

“學校安全教育課堂上提過了。”覃飛揚不冷不熱地說，“你也才高一，別這麽老氣橫秋。”

江彬最近在和家裏鬧矛盾，有點借酒澆愁的意思，他對覃飛揚笑了笑，擡起瓶子就直接往嘴裏倒。

許拓看得呆了，他看江彬半瓶酒下肚，沒事人一般。

他記得上次他只喝了一杯，然後就……

許拓看了看覃飛揚，發現對方也在看他。而他們中間隔着一個喝酒的江彬。莫名地，他們都聯想到了許拓醉酒那天。

覃飛揚很快就轉開了眼神。

而許拓則冥思苦想，那天喝醉了，我都做了什麽？

隐隐約約晃過的影子，一閃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