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風刺骨,黑蒙蒙的夜色中,雪簌簌落下,順着破舊的窗紙落在空蕩蕩的屋中。

李宛瑤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幹瘦慘白的胳膊露出半截,幾乎支撐不住衣袖。

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李宛瑤艱難擡起頭,看向來人。

眼前的人清秀俊逸,溫潤如玉,嘴角時常帶笑,一雙桃花眼看着你,便讓你覺得他眼中的溫柔,都是因你而生,李宛瑤曾愛極了這雙眼睛。

如今倒是輕笑出聲,并不再像以前那般,歡喜的看着他。

“你來做什麽。”李宛瑤聲音沙啞,說出這幾個字便是用盡力氣,李宛瑤的胸膛略帶起伏,盈盈一握的細腰被趁的格外顯眼。

來人多看腰肢了幾眼,臉上并沒什麽表情:“當然是來看我的娘子。”

“娘子?”李宛瑤嗤笑,接下來便是一陣止不住的咳嗽。

“是啊,宛瑤你是我的娘子。”海聞捏住李宛瑤的小臉,強迫李宛瑤看着他,“你我夫妻三載,夫君對你還不夠好?”

李宛瑤盡力擡起胳膊,想打掉海聞的手,卻被海聞輕輕巧巧的捉住:“白費力氣,你病了。”

海聞語氣淡然,仿佛在說一個極為平常的事。

是啊,病了。

李宛瑤又咳了幾聲,把手拿開,手上點點猩紅,她這個病,自從入秋起,咳嗽沒有停過。

海家非但不給她請大夫,更是關在偏院裏,任由自生自滅,外面天寒地凍,她這屋中別說炭火,連口熱水都看不到。

那時候李宛瑤就明白了海家的打算。

或許她明白的太晚。

李宛瑤閉上眼,淚珠從眼角滑過:“左右我都要死了,你請我大姐姐來一趟好不好,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雖說李宛瑤極力忍耐,還是能讓人聽出一絲哭腔,軟糯柔軟,海聞聽來只是笑笑。

“為什麽一定要六皇妃來,有夫君陪着你,還不夠嗎?”海聞淡笑。

“你放過我吧,好不好。”李宛瑤淚眼朦胧,此刻小聲的嗚咽,顯然是委屈極了。

李宛瑤哭的有些喘不過氣,原本就病弱的她,更是氣若游絲,精致的五官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海聞聽見李宛瑤的話,臉色變的難看,低聲道:“那你呢?若你肯服個軟,你還是海家的大夫人。”

“海聞,你殺我父親,害我李家,怎麽有臉說出這話?”李宛瑤咬牙切齒,只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嚨,眼角又滲出淚水。

“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你,為了海家,你要是能答應,那我們海家何愁沒有榮華富貴。”海聞聲音溫柔,李宛瑤不知道沉溺在這嗓音中多少次。

只是海聞說出的話,讓李宛瑤覺得膽寒。

李宛瑤手腳冰涼,心早被傷的麻木。

三年前,海聞站在海棠花下,問她願不願意嫁他為妻,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溫柔的像海聞的眼神。

她滿心歡喜的答應,不顧爹娘跟大姐的勸阻,一心要嫁給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海聞一身翠綠長衫,輕輕摩挲腰間的碧玉。

原本以為此時覓得良人,卻不料是入了人的圈套。

李宛瑤輕輕撇開眼睛:“三年前我的回答是不行,三年後的回答還是如此。”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三年前她身穿鳳冠霞帔,絕色之姿輕點朱唇,便是極為魅人的姿态,偏偏一雙眼睛猶如清泉般幹淨。

當時海聞挑開李宛瑤的蓋頭。

她臉頰微微發紅,低頭淺笑,驚豔在場所有賓客。

天生媚骨,卻有這般幹淨純真的氣質,此女子是世間少有的天人之姿。

旁人只是羨慕海聞的好運氣,唯獨坐着的一個男人将海聞喊出門,低聲說了什麽。

海聞再回來,原本溫柔的眼神變了味道。

大婚之夜,李宛瑤嬌羞的換了薄衫,海聞卻道:“今日太累了,我去書房睡。”

李宛瑤被這話驚的微微擡頭,清澈的杏眼裏滿是不解,美人的愁容,也是國色天香。海聞手指微動,眼神卻挪開:“不要多想。”

新娘子進門頭一天,夫君卻宿在書房,李宛瑤想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麽。

從那日起,海聞夜夜笙歌,納的妾室,找的娼妓,通通住進海家。

唯獨從不進海家女主人李宛瑤的房門。

李宛瑤幾乎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終日以淚洗面,想着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讓夫君厭棄。

可到頭來,李宛瑤用了整整三年明白過來,她沒有錯,只怪認人不清,嫁給一個道貌岸然的人。

海聞還是謙謙公子的模樣,官運亨通,一路平步青雲。如今已成了當朝儲君三皇子的幕僚,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熱的新貴。

襯的她這個海家娘子更可笑了些。

世人都笑她空有一張絕色的臉,卻留不住夫君。只是這其中的曲折有豈是外人可以得知的。

李宛瑤閉上眼睛,往事不堪回首。在海家這三年,她也活夠了,只盼着死之前,能再見一次大姐姐。

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原本是尚書家的庶女,從小在嫡母身邊長大,滿心歡喜嫁給嫡母哥哥家的長子,本以為會一生無憂,跟表哥白頭偕老。

如今卻是拖着軀殼,茍延殘喘。

海聞平靜的看着李宛瑤,眼神複雜幽暗:“你若是同意了,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同意,只怕要在這破屋中飽受煎熬,何必呢。”

“禮義廉恥,表哥,我是懂的。”李宛瑤聲音微冷,“你不懂,我卻是懂的。”

以前李宛瑤喊表哥,聲音是極軟的,今日這麽喊,倒有些諷刺的意味。

李宛瑤冷笑着看向海聞,她近年來,少有這麽生動的表情。眉目之間,帶着些孤高冷意,臉色因為生病顯得蒼白,嘴唇淡粉,另有一番媚人之态。

海聞被李宛瑤的目光刺的深吸一口氣:“你雖是庶女,自幼也是嬌生慣養,在這偏院裏待上半年,無人照料,無人伺候,你真當能撐的了多久?”

自然撐不了的,李宛瑤從不知道,她也會睡在漏風的屋子裏,床榻無甚被褥,送來的冷茶殘羹,只能勉強吞咽。

她好想去跟大姐姐撒嬌,讓大姐姐知道她吃的是什麽苦。

可是她不能,她怕連累了大姐姐。

見李宛瑤仍是不松口,海聞輕笑一聲,在空蕩蕩的屋子裏,顯得有些陰森。

直到海聞離開,李宛瑤才撐着坐起來。

單薄的身子顯得格外柔弱,李宛瑤知道,她就要死了。

近日咳血越來越嚴重,一整日裏,有大半的時間都是昏昏沉沉。

她終于要死了,李宛瑤的嘴角揚起苦笑。眼睛閉上,淚水劃過臉頰,她要出去,要從這吃人的海家出去。

就算不能見到大姐姐,她也絕對不要死在海家。

心裏有了這個念頭,李宛瑤憑空有了些力氣,只是外面下着大雪,她還是一身秋日的薄衫,實在是有些可笑。

看她的夫君,為了逼她就範,也是用盡了心思。

李宛瑤攏了攏衣衫,頭發松散的放下,青絲纏繞在她的胸前,無端勾出一副病美人圖來。

只是此刻無他人欣賞,李宛瑤看着鏡中的人,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美人如宛瑤,蛾眉皓齒,盡态極妍,朱唇素手,回眸生花。”

李宛瑤輕聲念出這句話,忽的自嘲般笑起來。

當年有一書生見到李宛瑤,便說出這般文绉绉的話,引得衆人發笑,卻無人反駁書生說的誇張。

李宛瑤也曾為她的貌美稍稍自得,卻不知道,這樣的臉,給她帶來的卻是不可磨滅的災難。

緩緩走出房門,這裏的院子偏的厲害,她又是個病弱的人,自然也無人看守,竟然讓她偷偷從側門溜了出去。

只是一步一步,走的實在艱難,好在是出來了,只要能出來,那就一切都好。

李宛瑤慢慢挪到巷口,終是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冰冷的雪花飄到她烏黑的發上,化作點點寒意。

李宛瑤扶着牆壁坐起來,微微擡着頭,朔風淩冽夾雜着寒氣,鑽到她的身上,幾乎無孔不入。

她似乎感覺不到寒冷,蜷縮在角落裏,走不動了,也許這就是她的歸宿。

閉上眼卻隐約聽見馬蹄聲緩緩而來,周圍鮮少有人走動,這樣寒冷的夜裏,多數人家早已關門閉戶,哪還會有人出現。

李宛瑤即将昏迷之時,一件大氅從頭頂扔下來,溫暖瞬間籠罩在她周圍,李宛瑤杏眼微動,看着騎馬而至的高大男人。

男人眉角有處疤痕,看着便是利器所傷,本來就淩厲的五官,頓時顯得更加狠戾。

男人微微低頭:“看你不像尋常乞兒,為何不歸家?”

蜷縮在角落的女子,雖瘦弱嬌小的厲害,那張臉蛋卻足以稱得上沉魚落雁,怎會流落街頭。

李宛瑤慘然一笑:“我哪還有家。”

見男人微微皺眉,李宛瑤緩緩道:“夫家要害我,娘家厭棄我,還如何有家。”

這話似乎用盡李宛瑤所有力氣,話音落下,李宛瑤已經氣絕身亡,死在冬日的夜裏。

男人臉色不算好看,卻也只是淡淡撇開,他見過太多生死,吩咐手下将這女子好生安葬。

作者:啊啊啊啊啊啊開新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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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個甜文,超甜打臉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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