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照理說,一只貓兒的力氣能大到哪去,但魏楚銘倒是配合地很,手就這樣被抵着往後收回了幾分。

他的視線掠過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爪子,看着一道影子從懷裏“嗖”地一下蹿到了桌面上,從旁邊将食盤端來,推到了跟前,似笑非笑:“不吃?”

食盤裏擺放的,是廚房為了迎合他的口味費盡心思烹煮的佳肴。

能在首輔府上掌勺的,都是從禦膳房裏調配過來的禦廚,菜色看去琳琅滿目,色香味更是俱全。

起初魏楚銘也未曾想過要拿禦膳來喂貓,只是半個多月前忽然發現每到晚上,貓兒看他用膳時的眼神有那麽一絲不對,心血來潮就夾了一塊魚肉做了做試探,不料居然吃得極是津津有味。直到現在,這位小祖宗倒是吃得愈發放縱了起來。

因為常年來的殚精竭慮,魏楚銘的食欲向來不太好,但是不知為何,只要看到這只毛團用餐,總能在不知不覺間多吃上幾口。

鄭茹蘭臨睡前也就只了幾塊糕點,雖說現在穿到了貓的身上,但也有些禁不住口欲上的誘惑。

此時經魏楚銘一說,莫名也覺得肚裏确實有些空落落的,盯着過分誘人的菜肴看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地走上前去,伸出小小的舌尖輕輕地舔舐了起來。

禦膳房的菜肴當然是他們這種普通人家比不得的,既來之則安之,該享受的時候還是得享受一把。

貓兒的舌尖看上去又短又軟,倒是吃得極快。

魏楚銘在旁邊看着它轉眼間吃完了一整盤,忽地伸出手來,用指尖在唇角輕輕地拭過。

鄭茹蘭正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捏了個正着。

當分明的觸感帶着男人的氣息拂過,她的腦海中不由放空了一瞬。

這這這……也虧得現在的身子是只貓,要不然……簡直……成何體統!

毛團全身的白毛仿佛忽然炸開,一瞬間完全豎立了起來,盯着魏楚銘那渾不在意還唇角帶笑的模樣,聲色俱厲地嚎了一聲:“喵——!!!”

鄭茹蘭向來随遇而安,難得有這種暴起的時候,這時候已經盡自己所能來營造聲勢,将滿腔的怒意表達到了極點。

可惜的是,這只貓兒的聲腺比起她本人更要來得柔軟很多,這樣本該擲地有聲的嘶吼落入首輔大人的耳中,兇悍裏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幾分奶裏奶氣,震懾顯然不存在,反倒是有那麽一絲的,可愛?

魏楚銘的眼睛微微地眯起了幾分。

只要稍與他相近,對這個表情背後的危險意味自不陌生。

鄭茹蘭變成貓兒的三十餘個夜晚也沒少見過,本已再次來到嗓子口呼嘯欲出的嚎叫聲頓時咽了回去,只剩下了一聲輕若蟲鳴的嗚咽:“嗚……”

緊接着,便見魏楚銘朝她伸出了手去。

這是要就地處置了她?

鄭茹蘭心頭一跳,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感受到預料當中的痛覺,反倒是身子一輕,居然是被那人捏着脖頸後面的部位,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給拎了起來。

身邊的場景一陣變換,轉眼間就已經從書房來到了內室。

鄭茹蘭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地扭動着身軀想要掙脫,奈何小胳膊小腿的只能讓她整個身子在空中一陣搖曳,剩下周圍一陣低低的喵嗚聲。

魏楚銘看了一眼手中那個試圖掙脫的毛團,輕輕地在它的頭上拍了一下:“安分些。”

聲音淡淡,威脅的意味卻是極重。

鄭茹蘭背脊一涼,垂頭喪氣地敗下陣來。

收回之前的話。

煞神還是煞神,她到底哪裏沒想開,竟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魏楚銘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中的小家夥漸漸安分了下來,嘴角的弧度勾起了幾分。

看樣子,還真能聽懂人話。

他拎着手裏的毛團一路走去,到了床前随手一甩,就将它扔進了自己被褥裏,修長的指尖輕輕地一指:“進去。”

鄭茹蘭深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魏楚銘對此視而不見,轉過身去,輕描淡寫地開始寬衣解帶。

若鄭茹蘭還是自己的女兒身,此情此景下像極了春宵一刻的情景,奈何現在……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肉嘟嘟的小爪爪,沉默良久,豁地收回了視線,“嗖”地一下鑽進了被褥當中,只剩下了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在外面一晃一晃地表達着內心強烈的不悅。

來日若是嫁不出去,跑來首輔府上求他負責,又會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這樣的念頭從鄭茹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轉眼被抛了個一幹二淨。

想什麽呢?若真這樣做了,怕會被首輔大人直接從府中扔出來,明年她墳頭的草兒都得幾丈高了!

這大概就是書中所說的有苦不能言。

就當鄭茹蘭在心裏暗暗地腹诽着,被褥掀開的一瞬間漏入幾縷涼風,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驚呼出聲,魏楚銘轉眼已經翻身上床,動作娴熟地将她這只雪白的貓兒舒适地揉入了懷中。

貓兒的身體柔軟,像一灘水一樣化在跟前,隔着綿薄的衣衫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起伏的呼吸。

男人的氣息從周圍籠上,鄭茹蘭感到腦海中仿若空白了一瞬,一時間思緒也免不了有些停滞。

男色當前,這樣的場景不管經歷多少次,都是一如既往地讓人,心潮澎湃啊……

魏楚銘可以感受到懷中貓兒驟然加快的心跳,一個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過,原本涼薄的嘴角不可控制地微微勾起了幾分。

差點忘了,他的愛寵似乎還是一只小母貓?

……

迎來了貓生當中的又一次失眠之後,鄭茹蘭終于在昏睡當中徐徐轉醒了。

若不是那個懷抱的觸感實在是太過真實,她甚至要懷疑自己又經歷了一個過分離奇的夢境。

對于素來佛系度日的她來說,也着實希望這是一個夢該多好。

鄭茹蘭洗漱完畢,一直沒有看到素竹的身影,直到推門而出才跟匆匆跑來的人撞了個滿懷,不由捂着撞疼的腦袋問:“怎麽這麽急匆匆的?”

素竹處事向來沉穩,但此時的眉目間也滿滿的都是驚慌:“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趕緊去看看吧!顧家那邊來了人,說是要悔婚!”

鄭茹蘭心頭一跳,也不多問,邁步就朝前廳走去。

素竹所說的顧家指的是定遠侯府。

年前她的二姐鄭初柔和顧三少爺郊區偶遇,自此郎情妾意,也一度被傳為了一段佳話。

他們這種清流人家的小姐要嫁入将門世家,不管怎麽說都是高攀,但是顧老将軍就是很喜歡這個知書達理的盛京才女,一來二去,雖然還沒下聘,這婚事基本上也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正因為這件事情,李氏出門時的腰板都挺直了幾分,在盛京城的圈子裏也算是更多了幾分薄面,成天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

不想如今,好端端的顧家居然反悔了?

偏偏時至今日對方還未有下聘,實際上,就連素竹口中的“悔婚”都稱不上。

畢竟未有婚約,何來“悔”字一說?

鄭茹蘭之前就覺得顧家似乎有意在拖延下聘的事,此時眉頭更是擰緊了幾分,愈發覺得自己的猜測得到了應證。

前廳的氣氛顯然有些壓抑,她這個庶女的出現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鄭茹蘭迅速地環視了一圈,可以看到父親鄭鴻儒跟母親李氏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也難怪兩位臉上挂不住。

原本跟顧家那邊幾乎已成親家,結果那邊退婚不說,還派了一個也不知道是哪房的生面孔來知會,顯然是想要随便打發了他們。

雖說這婚事确實是鄭家高攀,對方不允也說不上什麽,可是現在這幅輕怠的樣子,也實在是有些叫人難堪了。

鄭初柔平日裏看起來性子溫柔,可畢竟有着才女的自傲,哪裏受過這種氣。此時雖然端着架子始終高傲地擡着頭,可是仔細看去,眼眶也早已經紅了一圈,正是因為這分克制反倒讓人愈發的心疼。

鄭茹蘭從小和這位二姐一起長大,此時擡步走了過去,悄悄地握上了她的手。

可以感到鄭初柔的身子微微一震,緊接着暗暗地反握了回來。

傳來的力量當中帶着隐約的顫意,顯是将她當成了此時的依托。

鄭茹蘭隐隐地扶着鄭初柔給她支撐,擡頭看去,便見顧家來的人還在那裏神色淡漠地滔滔不絕。

這些時間下來,她也聽了個大概。

說了那麽多,內容不外乎就是他們顧家對此事感到萬分遺憾,可惜顧老将軍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這門婚事尚有不妥,日後還望鄭家擔待之類雲雲。

鄭鴻儒的整張臉色難看至極,但他平日裏待人溫吞慣了,這時候也不知道怎麽跟人急臉,只能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最後,還是作為大哥的鄭子晉站了起開,開門送客。

顧家的人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受待見,但也沒說什麽,笑呵呵地站了起來,嬉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件事着實是我們考慮不佳,但是定遠侯府畢竟偌大的家業,娶親之事茲事體大還請各位擔待一些。畢竟同朝為官,日後在朝堂之上還是要相見的,也不希望因為這種小事而鬧得太不愉快。這些是我們府上對于這件事表達的歉意,還請收下。”

鄭鴻儒站起身來正想說些什麽,被鄭子晉搶了先:“替我們謝謝顧老将軍,不過,東西還是請帶回去吧。”

顧家的人臉色微微一僵,旋即笑道:“這……還是留下吧?要不然老将軍若是問起來,以為是貴府故意擺臉色,那就不太好了。”

鄭子晉冷冷一笑:“哪敢呢?”

顧家的人吃了癟,最後還是把帶來的那些歉禮原封不動地帶了回去,臨出門還遙遙地甩了一句:“也不看自己什麽門第,給臉不要臉!”

鄭鴻儒在原地站了許久,最後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鄭子晉一眼:“你還是太沖動了。”

鄭子晉是知道鄭鴻儒那往好了說叫“與人為善”的性子,對此不置可否,只是繃着表情認了句錯,就轉身離開了。

鄭茹蘭一直沒說話,但在這件事上還是默默地選擇了支持大哥,此時此刻看鄭子晉的背影,只覺得從未有過的高大。

鄭初柔早就待不下去了,顧家的人一走就直接帶着婢女回了屋,将門一關就再也沒出來。

鄭鴻儒跟李氏也相繼離開了,整個前廳就只剩下了鄭茹蘭一人。

這件事上她本就插不上話,相較起來,倒更像是一個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正所謂旁觀者清。

莫名的,她心裏總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就要經過廊道回屋,丫鬟們的一番對話遙遙地落入了耳中。

“什麽茲事體大、從長計議,不就是顧通被蘇家的那位小姐看上了嗎?”

“那姓蘇的什麽都要跟我們家小姐争過,這之前我就覺得她看未來姑爺的眼神不對,還跟小姐說了這事,這下可好!真是越想越惱人!”

“呸!這見異思遷的貨,你怎麽還叫他未來姑爺?我看那倆才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對對對,他才配不上我們家二小姐!”

鄭茹蘭的步子微微一頓。

雖然說坊間流言不可盡信,但要說起蘇家的那位小姐,倒是讓她想起了在魏楚銘房中看到過的一份名單。

此時此地,尤為微妙。

作者有話要說:  鄭茹蘭:我現在可是有靠山的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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