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天一大早,鄭茹蘭是被餓醒的。
雖然說昨晚她跟着魏楚銘好好地吃了一頓,但當時畢竟是在貓的身上,她這位鄭家的三姑娘卻是完完全全地餓了一天,都沒能吃上一口熱飯就睡了過去。
婢女們本就等候在門外,聽到動靜,當即湧了進來。
鄭茹蘭沒有忘記自己現在所面對的情況,眨了眨眼,滿臉困惑:“這是哪啊?你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幾位婢女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應道:“是我們家大人帶姑娘回來的,如果有什麽問題,姑娘還是一會自己問大人吧。”
很顯然,魏楚銘這是提前做過交待,特意不讓這些人與她多做交談啊。
鄭茹蘭知道問不出個什麽,眨了眨眼也就沒再說話了。
要個婢女打了熱水進來,其他人便認真地替她梳洗了起來。
鄭茹蘭在家裏哪被人這樣伺候過,難免感到有些不太習慣,但是全身餓到沒什麽力氣,也就由着她們折騰了。
片刻後梳洗完畢,她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難免有些走神。
平日裏她雖然沒少穿色澤鮮豔的衣服,卻很少做這樣精心的裝扮,而此時視線中的人一身紫衣,雙瞳剪水,發際的配飾更是相映成輝,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風采。
不知道誰在旁邊誇了一句:“姑娘你真好看!”
鄭茹蘭的臉不由地竟有些發燙。
若不是來了這首輔府,恐怕就算是到了日後出嫁的時候,也未必能有這般華麗的裝扮。
鄭茹蘭忍不住又悄悄地朝鏡子裏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心思,看了一眼落在了桌面上的那個小囊袋,快步過去拿起來放在手上輕輕地颠了颠,最後的一顆蜜餞就掉在了她的掌心。
比起好不好看,顯然填飽肚子才是大事。
只可惜這其餘的蜜餞,昨晚已經被身為貓兒的自己給吃完了。
鄭茹蘭不由擡頭看了看天花板,也不知道為何會落到這般自己與自己搶東西吃的境地。
她将蜜餞扔進了嘴裏,在濃烈的餓意跟前也不矜持了:“幾位姐姐,請問,有吃的嗎?”
婢女只以為她會着急詢問自家家大人的去向,沒想到一開口居然是讨吃的,不由愣了一下,随後才反應過來:“有的,有的!”
說完便準備前去廚房,不料剛一轉身便看到了門口站着的那人,頓時心頭一驚,慌忙行禮道:“大,大人!”
鄭茹蘭剛醒的時候便有人去告知魏楚銘了,此時他在門口已經站了一會兒,聞言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你們先下去。”
衆人聞言紛紛應下,轉眼間便全部目不斜視地齊齊退了出去。
鄭茹蘭本來還因魏楚銘的突然出現而發呆,眼見着房門關上,才想起來要去挽留:“唉,請等……”
沒等話說完,外頭已經沒有了半點聲音。
鄭茹蘭:“……一下。”
別這麽着急走啊,她好餓啊!!!
魏楚銘掃了一眼那小臉上郁郁的表情,饒有興趣地問:“不想看到我?”
“當然不是!”鄭茹蘭其實也想盡快弄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忍着餓意旁敲側擊,“只是記得昨日昏睡之前還在那荒山野林,一覺醒來居然已在公子,呃,大人的府上,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魏楚銘:“朋友尋到我們的時候姑娘睡得實在安穩,實在不忍擾了美夢,便一起接了回來。”
這話的意思,竟還怪她了?
鄭茹蘭在心裏暗暗地翻了個白眼,面上驚訝:“打擾大人了,實在過意不去。”
魏楚銘:“無妨。”
鄭茹蘭打量着他的臉色,試探道:“昨晚徹夜未歸,家裏想必已經急壞了,我也該回去了,打擾到大人的地方,改日再來登門道謝。”
說完,她擡起腳來就要走。
魏楚銘不動聲色地攔了下來。
他的眼眸微微垂落,語調淡淡:“姑娘不必着急,令兄那邊我已經派人知會過了,近段時日姑娘大可在這裏放心住下,其他的事無需操心。”
鄭茹蘭定定地看着他,一時啞然:“我……在這裏住下?”
聽這話,魏楚銘倒是沒有殺她滅口的打算,但是不讓她回去,是軟禁她的意思嗎?
魏楚銘仿佛沒有感受到她的視線:“姑娘放心,府上物件齊全,若有什麽其他想要的,直接讓人替你采辦就是。”
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問題嗎?!
鄭茹蘭暗暗地吸了幾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問道:“這位大人,你我不過只有兩面之緣,如今将我強留在府上,是否有些不妥?”
“怎會。”魏楚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一口一個大人的,可是已經知道,我是何人?”
鄭茹蘭聽到這個問題,頓時一臉嚴肅:“不知!”
當然不能知道!
“那你可知,這裏是首輔府。”魏楚銘眉梢微挑,“我做的事,從來都沒有不妥兩字。”
鄭茹蘭暗自想了萬般說辭,卻是沒想到魏楚銘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直接暴露身份!
愣了一下之後,她心裏一陣罵娘,卻又不得不做出一副驚慌的樣子:“你居然是首輔大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面上越是誠惶誠恐,在心裏就罵得越兇。
找不到說辭就直接拿身份壓她,好歹也是堂堂權臣,怎能這般臭不要臉!
魏楚銘低頭看着跟前看起來擔心受怕地低垂在那的小腦袋,語調甚是自若:“那日獵場裏的事不便外傳,因此,在事情還沒完全處理妥當之前,為了避免姑娘胡亂說出去,還請在我府上多委屈幾日了。”
鄭茹蘭發誓:“我保證絕對不會亂說的大人!”
魏楚銘不以為然:“我覺得你會。”
“……”在短暫的對視之後,鄭茹蘭敗下陣來,“能幫到首輔大人是我的榮幸,說不上什麽委屈。”
确實不委屈,只是很氣憤。
正瘋狂腹诽着,忽聽魏楚銘問道:“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鄭茹蘭心裏一驚,當即連連搖頭:“大人怎會這麽想!”
魏楚銘的視線從跟前的這張臉上掠過,嘴角浮起:“那就好。”
話音落下,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就在此時,一片寂靜的周圍忽然響起的一陣詭異的“咕嚕”聲。
鄭茹蘭可以留意到魏楚銘落在自己肚子上的視線,下意識地捂了捂,一股熱意頓時沖上了臉頰。
丢人啊!而且居然還是在魏楚銘跟前丢人!
聽她的肚子叫得歡脫,魏楚銘似乎這才想起:“姑娘昨日起就未進食,我讓廚房做了幾道小菜,應該馬上就會送來了。”
雖然十分懷疑這人是故意吊着她,可是一聽到有吃的,鄭茹蘭的眼睛頓時肉眼可見地明亮了起來:“謝謝首輔大人!”
魏楚銘沒有應聲,過了片刻後,說道:“還是叫我魏公子吧。”
大人這個稱呼聽多了,總覺得有些過分公事公辦了一些。
就入魏楚銘說的,不出一會兒,果然看到廚房送來了吃食。
鄭茹蘭憤懑的心情終于舒暢了幾分,心裏迫不及待,卻不得不按捺着撓心撓肺的感覺,端着姿态道:“多謝款待,那我,送送公子?”
魏楚銘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不用,我不走。”
鄭茹蘭:“啊?”
魏楚銘轉眼間已經在桌旁做了下來,朝她淡淡一笑:“我也還未用膳,就不麻煩廚房多準備了,正好一起。”
鄭茹蘭:“……”
以前怎沒見這位首輔大人如此體恤下屬?
奈何她也不可能開口趕人,忍了忍,努力保住了臉上的笑意:“也好。”
魏楚銘嘴角微浮:“無需緊張,随意便可。”
鄭茹蘭早就餓得夠嗆,聽他這麽說了,自然也樂得随意。
省了裝模作樣的做派,當即給自己舀了一碗湯,先咕嚕嚕地喝了起來。
以前鄭初柔就說過,看她吃飯的時候總會覺得很香,可因為這件事,也一度被鄭子晉說過在飯桌上顯得不夠端莊。
不過這個時候,她卻是巴不得更不端莊一點。
她又不想給魏楚銘留下什麽好印象,自然不必要端在那裏裝什麽大家閨秀。
若能讓這個男人覺得她的行事過分粗鄙,莫給半點眼色那才是最好不過的事了,說不定嫌她在眼前晃得難受把她打發了回去,那就更好不過了!
也不知是否感慨她的吃相,魏楚銘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鄭茹蘭的身上。
說是一起進食,他卻一直淡淡地品着酒,碗筷未動。
鄭茹蘭很想忽視掉這樣的注視,奈何只覺得在這般氛圍下,臉上不由地浮起了些許隐約灼燒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就連啃着排骨的動作也無意識地放慢了下來。
魏楚銘在她這樣的變化下,嘴角浮起幾分,忽然開了口:“其實,鄭三姑娘若真想離開,我這倒也有個法子。”
鄭茹蘭以為魏楚銘真的改變了主意,眉目一喜:“什麽法子?”
魏楚銘的指尖輕輕地在桌面上叩了叩,視線投向了院落裏的高牆:“現在衆人都知我帶了一個佳人回來,若直接從大門送出去,難免引人注意。不知道姑娘翻牆的技術如何,如果真的着急回去,這牆的外面正是南路大街,找個夜黑風高的日子,定然可以悄然離開。”
鄭茹蘭臉上的笑容僵住。
衆所周知,首輔手下一衆暗衛如狼似虎,這首輔府的高牆可并不比皇宮要好翻多少,怕是還沒來得及爬上去,就已經被射成篩子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咬牙切齒:“魏公子說笑了,能夠配合你的公務是我的榮幸,又何必急着走呢。不過是晚些回家而已,萬一壞了大事,那才不好。”
魏楚銘點了點頭:“姑娘如此體恤,在此謝過。”
“客氣,客氣。”鄭茹蘭敢怒不敢言,只能用手中的筷子戳起排骨,狠狠地咬了一口。
享受着肉塊在嘴裏化開的美味,她倒是慢慢地回想起了剛才魏楚銘說的那句話。
什麽叫,衆人都知道他帶了一位佳人回府?且不說她是不是那個佳人,昨晚他到底在獵場裏做了什麽,怎麽就變成“都知道”了?
……
鄭茹蘭不知道的是,這件事上魏楚銘還真沒有騙她,外面确實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而且短短半日的功夫,便出來了數個版本。
“都聽說了嗎?首輔大人原來早有歡好,昨日圍獵活動竟是直接把人給帶去了!”
“你這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些,我舅舅的堂哥的兒子的表外甥可是在巡防營的!他都跟我說了,昨日首輔大人為博紅顏一笑,直接把皇家獵場的獵物給清了個遍,最後還得勞他們整個部隊前往,才得以全部運回大營。”
“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據說是首輔大人一廂情願,對那位佳人求而不得,驚動了那麽多的士兵實則是在獵場進行了一次演兵,這樣興師動衆,就只為了博那紅顏一笑啊!”
“首輔大人什麽樣的人物,居然會對一個女人迷戀至此?那得是怎樣的絕代風華啊!”
“別的不說,昨晚我還遠遠地看了一眼那美人。剛好馬車的簾子掀起了一縷,但只是這樣,就已将我驚豔地一夜未眠。”
“這般美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有幸一睹芳容啊!”
“首輔府最近看起來忙碌得緊,又是訂制衣服又是購買首飾的,就是為的那位佳人吧?”
“可不是嗎!這兩天好多大人也跑得頗是勤快,看來首輔大人是真的上了心,喜事想必也已經近了!”
“何止是近了啊!我可聽說實則首輔大人與那女子早就私定了終身,孩子都已經懷上了,如今啊,那最多也就只能算是奉子成婚!”
衆人一片嘩然:“原來是這樣!”
茶鋪裏的人談論地興起,沒有留意到路過的女子忽地踉跄了一下。
雲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鄭初柔:“姑娘,你沒事吧?”
鄭初柔:“……沒事。”
如今盛京城裏上上下下談論的都是同一件事,如果不是知道這些流言當中的主角正是她的三妹,她本該也樂得當奇聞異事去笑上一笑。
但是,首輔府是怎樣的存在,哪裏是他們這種清流門第高攀得上的?
也不知鄭茹蘭如今是何情形,只希望她別有這些傳聞當中的心思才好,若不然,有朝一日那位首輔大人最多也就添上一樁風流韻事,遭罪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尋常小民。
鄭初柔是傷過一次心的人,知道這種感覺是何等的難熬,自然不想鄭茹蘭也繼續按她的老路來走上一遭。
她擰了擰眉心:“雲鬓,回去吧。”
雖說現在除了等待消息外也沒其他的選擇,但她覺得還是應該找鄭子晉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什麽途徑,多少試着去打探些消息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鄭茹蘭:你們到底都腦補了一些什麽???
——
PS.論流言都是如何産生的~咳,前排50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