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幾日德月郡主跑首輔府上跑得頗為勤快, 不過每次一進府問的不是魏楚銘的去向,反倒是徑直地往西廂那跑。
她與鄭茹蘭把房門一關, 誰都不知道倆人到底在裏頭做些什麽。
偏偏每次德月郡主離開的時候都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久而久之,難免讓人有了一些奇特的猜想。
再聯系上這些時日下來鄭茹蘭對魏楚銘的态度,下人們雖然沒敢說些什麽, 但是彼此的眼神間均是一片了然。
試問,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能夠抵擋住他們家大人這天人般的姿态呢?
回答除非是……
阿影執掌府上暗衛, 耳目通遍整個盛京,更不用說區區首輔府了, 消息自然是掌握得周全。
但即使是他, 也難得在要不要将這個消息上報的問題上, 産生了一絲遲疑。
思來想去, 到底還是在傳達公務後, “順便”将這事與魏楚銘說明了一番。
魏楚銘聞言後倒是一片淡然, 語調一如既往的平靜:“知道了, 無妨, 由她們去。”
阿影見他這樣态度,本有些拿捏不定的心也算徹底放下了。
他們家大人這種心系天下的人, 果然不能被這樣的小事所影響。
然後, 次日德月郡主再次造訪的時候, 他便眼見着魏楚銘起身,施施然地也往西廂的方向走了過去。
阿影:“……”
說好的由她們去呢???
……
鄭茹蘭在德月郡主的幫助下終于與家中的兄長得到了聯系,本是歡喜的事, 但在最近幾次看完鄭子晉的書信之後,都是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內容倒是沒說什麽,大多說的就是坊間的一些新風向,只是她也沒想到,一段時日下來,這些流言倒是散布得愈發歡脫了起來。
也不知何時開始,對她的描述,已經從奉子成婚漸漸發展成了……孩子已經三歲大了。
鄭茹蘭粗粗地算了算,若再繼續放任下去,恐怕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娃都已經可以打醬油了。
這可真是值得驚喜的事情!
唯一讓鄭茹蘭慶幸的是,這些流言當中的她至少還沒有姓名。
外面的那些人只道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佳人,對她的身份雖然免不了紛紛的猜測,卻也就僅限于猜測而已。
起碼這一點魏楚銘确實沒有框她,對于她身份的保密,倒着實做得甚好。
鄭茹蘭将書信看完之後,如以往一樣不留痕跡地燒了個幹淨,眉心卻是緊緊地擰了起來。
德月郡主眼見她這番模樣,不由問道:“是有什麽問題嗎?”
鄭茹蘭想了想,問:“大哥在信中說,前陣子官府的人隐約間有過動作,就是不知道那些到處查看的人不知道在調查一些什麽,到了幾日前才徹底沒了動靜。郡主知道這種情況嗎?”
“啊,這事我知道!好像是說朝廷要盤點盛京中的人員狀況,逐門統計得倒是頗為詳細。就連我表弟手下的鋪面都沒能幸免,也被逐一進行了排查,氣得他還來我們府裏好好地抱怨了一通。”德月郡主說道,“最近沒了動靜,大概也是因為記錄得差不多了,自然得消停下來,若不然這盛京裏的權貴怕都得被得罪上一遍。”
到這裏,她微微一頓,稍稍有些感慨:“不過話說回來,朝廷倒是很久沒有過這樣大的動作了,也不知怎麽的就突然來了這麽一出。許是,哪位大人想出點什麽政績吧!”
鄭茹蘭聽她這麽一說,頓時也就想明白了。
若沒猜錯,這可真的不是朝廷臨時起意,這般的大費周章,怕是與獵場的行刺事件脫不了關系。
魏楚銘辦事自然無需考慮得罪不得罪的問題,所謂的人員排查,只不過是為了抓捕那些殘黨欲孽而做的掩飾手段罷了。現在既已消停,想必,這件事也解決得差不多了。
可若真是這樣,難道不應該放她回去了嗎?魏楚銘為何對此就只字未提呢?
鄭茹蘭越想越覺得奇怪。
莫不是因為她近日都沒給什麽好臉色,惹了那人不高興,所以才故意拘着她?
她自認自己這一個月的時間來甚是配合,想到這唯一的可能性時,臉色不免一沉。
這也太過小氣了吧!
德月郡主見她臉色瞬息萬變,語調關切地問道:“你們鄭家不會偷偷藏了什麽人吧?”
“不是的,并沒有……”鄭茹蘭在她獨特的想法下沉默了片刻,忿忿地嘀咕道,“我們可不像某些人一樣,有藏人的癖好!”
話音剛落,只聽到窗外傳來了一聲輕笑:“聽起來,鄭三姑娘似乎對‘某些人’頗有怨念啊?”
鄭茹蘭背脊一僵,轉眼間臉上已經換上了一抹誠摯的笑容:“魏公子,你怎麽來了!”
魏楚銘似笑非笑地掃過那虛情假意的笑臉,看破并不說破。
回頭看向旁邊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德月郡主,語調倒是頗為關切:“郡主近日似乎很是清閑。”
明明尋常無比的一句話,德月郡主硬是聽出了一身冷汗,清了清嗓子道:“楚銘哥哥說笑了。”
魏楚銘:“說起來,恭親王前陣子還拜托我為郡主找上幾位好些的老師。我已經去翰林院問過了,最近不少學究确實多有空閑,一會我就讓人過去傳個話,就讓他們安排一下輪流去恭親王府上報道吧。”
德月郡主的臉色一白,差點結巴了一下:“不,不用了吧?”
魏楚銘的神态倒是頗為真摯,半點都看不出有開玩笑的意思:“郡主無需與我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只要能讓郡主的課業有所長進,恭親王想必也會非常高興。”
德月郡主:“……”
可是她不高興啊!!!
不止不高興,而且非常想死!
鄭茹蘭在旁邊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忍不住朝德月郡主投以了一個節哀的眼神。
此時此刻她多少感到有些愧疚,這位郡主畢竟是被她拖下水的,大恩大德,日後無以為報!
魏楚銘見德月郡主還杵在那裏不動,淡淡地問道:“郡主還不回去嗎?”
德月郡主正在心裏為自己哀悼,聞言不解地擡起頭來:“啊?”
“第一位老師今日就可以開始授課,提早準備起來總是沒錯的。”魏楚銘微微一笑,“只不過,之後每日下午應該都有不少的課業,從今日起,郡主怕是少有時間能來我這府上同鄭三姑娘小敘了,倒是有些遺憾。”
德月郡主生無可戀地看了他一眼,着實從這張臉上找不出半點“遺憾”的樣子。
反倒,似乎心情不錯。
她也算看出來了,這人絕對是故意的,說這麽多,就為了不讓她與鄭茹蘭再見面罷了。
德月郡主一想到那鋪天蓋地的課業就感到眼前有些發黑,又想到了鄭茹蘭被拘後鄭子晉那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由地怒從膽邊生,正色道:“楚銘哥哥,你怎能這樣!就算你再喜歡鄭三姑娘,也不能獨自一人這樣占着她吧!堂堂首輔,做出這種強搶民女的勾當,你,你就不怕傳出去叫天下人笑話嗎!”
她的話說得擲地有聲,不止将守在門口的阿影身子震得一歪,就連鄭茹蘭都驚地朝她看了過去。
郡主殿下,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
德月郡主一時怒起口不擇言,說完後自己也愣在了那裏,氣焰頓時萎了下去。
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去,只見魏楚銘臉上不知何時帶上了一抹極淺的笑意。
在這樣的笑容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月郡主只感到小心肝狠狠地顫了一下,聲音輕若蟲鳴:“我的意思是說……是說,這樣是不是……有一點點,不大好?”
魏楚銘沒有回應她這毫無氣勢的質問,而是微笑着朝鄭茹蘭看了過去。
語調前所未有的溫柔:“強搶民女?鄭三姑娘是這麽同郡主說的?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鄭茹蘭下意識地站直了幾分,連連搖頭:“我不是,我沒有,絕不是你理解的那樣的!”
魏楚銘的眉梢微微挑起了幾分,語調悠長:“哦?”
鄭茹蘭下意識地伸手捂了捂臉,卻也只能将這叫人難耐的視線擋去了幾分。
她緩緩地朝旁邊那人投去了求助的視線:“郡主,你趕緊同魏公子說清楚啊……”
她的話音未落,剛剛還站在那裏的德月郡主已經“嗖”地一下跑出了房門,只留下了遙遙傳來的餘音:“我這就回去準備學習課業!”
魏楚銘不徐不緩地在桌邊坐下,一只手支着頭,就這樣側眸淡淡地看着,一副等待答案的樣子。
鄭茹蘭:“……”
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讓她死了算了!
魏楚銘倒是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半點不着急的樣子,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開口。
可是,一個人又應該如何證明自己沒有說過的話呢?而且,還是在那個證人已經沒義氣地自己跑路的情況下!
鄭茹蘭在這片難耐的寂靜下絞盡腦汁,最後繃着小臉憋出一句話來:“魏公子,若我說是因為郡主平日裏話本看太多了,看我獨自在這府中自行做了聯想,你,信嗎?”
魏楚銘看了她一眼,将口中的茶細細品了一會兒,點頭道:“可以信。”
真能信?
鄭茹蘭疑惑地擡頭看去。
雖然她确實很希望可以蒙混過去,但是直覺告訴她,輕易到這般程度的認同,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只見魏楚銘将杯子重新擱回到了桌面上,忽地就站了起來。
鄭茹蘭本就警惕着對方的動作,幾乎是出于本能的,下意識地往後頭連退了幾步。
然而,對方的動作顯然比她更快。
再往後頭正好就到了牆邊,背脊剛剛撞上的時候,魏楚銘已經忽然逼近了過來,轉眼間就将她牢牢地抵在了邊緣:“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還請鄭三姑娘替我解答。”
鄭茹蘭沒出息地結巴了一下:“請,請說。”
魏楚銘的眼睛微微地眯長了幾分:“所以說,我到底是做了什麽樣的事情,能夠讓郡主誤認為是強擄了姑娘呢?”
說着,他緩緩地俯身下來,吐息帶着極淺的熱意,就這樣從鄭茹蘭的耳邊輕輕擦過,似笑非笑:“是,這樣嗎?”
這樣的聲色,因低沉的沙啞而帶着一種獨特的魅惑。
随着幾乎快從胸腔裏面突破而出的心跳,鄭茹蘭可以感到臉上有一團火在瘋狂灼燒。
逐漸燎原。
……
門外,阿影保持着背對的姿勢,頭也不回地摸索了兩下,将房門悄無聲息地掩上。
他擡頭看着萬裏無雲的天際,眼底滿滿的都是感慨。
春天,果然是個萬物複蘇的季節。
作者有話要說: 上聯:萬物複蘇
下聯:老樹開花
橫批:你們懂